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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节

二道茶-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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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要觉得难受你可以不谈。”无缺酒精过敏,红到耳朵根子。我说,喝点茶水吧,刚要给他倒茶,被他的手按住,“慢!”他说。    
      他把刚沏上的一壶茶水倒了,拿起暖瓶又冲了一遍,还揭开壶盖,轻轻闻了闻。我好奇地问:    
      “你又研究什么?”    
      “在我们那里,喝茶讲究‘头道叶子二道茶’,冲第二遍的茶水才更浓郁清香。不信,你喝喝?”无缺往我的茶杯里倒着金黄的液体,真的浓香扑鼻。    
      我端起杯子抿了一口,正要说话,却听无缺在那里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    
      “头道叶子二道茶,我就要喝二道茶。”    
      我的手一哆嗦,茶水溅出来一些,我的心被烫了一下。    
      盯着无缺有些迷离的眼睛,我变成了会讲一千零一夜故事的女人。    
      正当我跟老赵谈婚论嫁的时候,我调到了本市最大的广告公司,它不但号称历史悠久,而且人材济济,这正是我喜欢的地方。     
      从小,我的理想是要做个曹雪芹那样的大作家。可是,当罗中立那幅惊世骇俗的油画《父亲》一问世,一个正读初中的女孩捧着印着画作的杂志呆了半天,我的眼睛扫过“父亲”脸上每一条深赫色的皱纹,我回味着他手上端着的破碗,我凝视他带血丝的眼睛,这个形象在我心里化成一尊雕塑。我刹时感觉到了文字的苍白与无力,我对艺术的崇拜从那一刻起根深蒂固。    
      所以,一进公司,我喜欢看另类的男人女人们,那些全身往外放射艺术气息的男人们,留着披肩长发的、蓄着泰戈尔大胡子的,甚至有让自己头顶寸草不生的。    
      冷不丁有谁粗着嗓子在走廊里学崔健吼了声“我要从南走到北,你可不可以给我倒碗水。”然后,从各个杂乱的花花绿绿的房间里就传出一片鬼哭狼嚎的唏嘘,这和我刚刚为人师表的中学校园真是天壤之别。我像个刚进城的乡下人,五官均不够使唤,满眼红黄蓝绿,满耳蒙德里安、包豪斯。如果不谈爱情,与这群另类相处是件美妙的事情,我称它“有色动物园”。    
      老木是公司里一个并不出众的美工,爱穿件肥大的灰毛衣,着颓废牛仔裤,翻毛皮鞋。他虽未在头发胡子上搞点与众不同,但站在人多的地方仍可一眼认出他是搞艺术的,那就是气质,学不来。那年老木28岁。    
      那天,一群“另类”溜到我的办公室里吹牛,说某某人干私活又挣了多少钱,去十字坡让野花野草差点吃了,回来打青霉素;又说某某整天把手藏到抽屉里数钱,让经理逮着了。然后就有一“卷卷毛”凑到我面前说:“苏姗小姐,有何高见?    
      我扫了这片异类一眼,笑了笑说:“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吧,从前有个富翁,挣了一辈子的钱,老了到沙滩上晒太阳,而且很知足地说:‘我终于可以晒太阳了。’旁边一个穷人接着说:‘我已经晒了一辈子太阳了。’富翁很难过,纵有金山银山,到老了还不是想晒太阳到死。……”    
      我还没讲完,一屋子人已大笑不止,一个声音不怀好意地说:    
      “我猜咱公司只剩下苏姗一个处女了。”然后就一哄而散。    
      5年后,老木说他当时就混在那群人里,只有他没笑。    
      过了不久,公司挑头举办了这座城市有史以来第一次选美活动。泳装筛选那天,公司里吵开了锅,不止有各路佳丽在“叽叽喳喳”,最欢快的是公司的未婚男人们,洗头的洗头,扎马尾的扎马尾,刮胡子的,穿新鞋的,像过节。然后,他们就像一群发情的野兽,在美女丛中楼上楼下地窜。    
      办公室只有我一个人。我正在给客户整理一份材料,老木不知什么时候溜进来了,我说你别过来,我正在写情书,别坏了心情。他就像没听见,一屁股跌进我旁边的沙发里,只顾抽烟。    
      我说:“你怎么不去看美女呢?你看那些歪瓜裂枣半截半块的都去了,就数你个子高,配模特妹妹正合适,别错过机会呀。”    
      他说有人要修理他,去告黑状,经理要赶他到制作部画广告牌。我停下笔,我说画广告牌怎么啦,虽然在公司里地位低点,挣钱少点,但比在办公室勾心斗角强。你又非学院派毕业的,你是师傅带徒弟学出来的,论底气你拼不过人家。如果嫌这样做挣钱少,既然可以在马路上画,为什么不可以多揽些其它公司的广告牌画?你不说谁知道?实惠点。    
      我自己也参不透,我来这里才几个月,怎么对挣钱就这么开窍?    
      老木说:“你真是善解人意,你跟那些女人不一样,今晚我要请你吃饭。”    
      我有些心动,我爱高大,我爱阳刚,我爱憨厚。老木虽不十分英俊,但比起任贤齐绰绰有余。    
      我说,不行,我已经名花有主,怎么可以不守妇道。当时,赵家正大张旗鼓地在组织订亲,我心里惆怅。    
      选美活动轰轰烈烈地结束了,文化局又要召开一年一度的运动会,地点还是S大的运动场。    
      “就是我们学校?”无缺吃惊地抬起头,这小子怎知他整天宿舍、试验室、食堂三点一线的地方,还印上过我的爱情,我想刺激他,看他的反应。    
      对,就在你说下雪爬不上去的那段大坡上,老木把我从看台上叫出来,我们像对初恋的情侣一样顺着那个长长的坡缓缓而行。老木说他在马路上画广告牌时过来一个“古兰丹姆”,然后,尾随到他家,我说快说,怎么啦?    
      树后突然就“哧哧”笑着杀出一个“梵高”,他说:“哈哈!老木,苏姗!可让我抓着了,专抓一对的,快招,什么意思?”    
      老木就是木,笨嘴拙舌半天说不出话来。我白了那“马尾巴”一眼:“什么意思?商量干私活,我们要跑到经理眼前谈?”    
      “干私活也这么浪漫,能挣着钱吗?”那同事无趣,嘟嘟囔囔地走了。    
      老木一乐,说,你真鬼,我说快说,那“古兰丹姆”怎么啦,你骗人家啦?    
      “她说她喜欢我。”老木一本正经地说。我说这下好了,我给你出了个好主意,不用几天就被人家抢新郎了。    
      老木也学我白了我一眼,说:“潘美辰要来了,咱去看,我爱唱《我想有个家》。”    
      我想,此时丘比特正一箭一箭戳着我的心,直到粉碎。我心如刀绞,低着头,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了句:    
      “我要结婚了,没有时间。”    
      好久没有回音,我抬起头,顺着他那件带着斑驳油画颜料的灰茄克看上去,他红着眼圈对我说:    
      “你怎么会这么早就结婚?”    
      我无言以对。    
      我还是带着负罪的心情,跟老木去看了潘美辰的演唱会。坐在沸腾的体育馆里,彼此身在曹营心在汉,各想各的心事,像最后的晚餐。我觉得我不是东西,我对不起老赵家,我更负老木,但我惟一对得起我妈的至理名言:“嫁个外表不如自己的,把自己清清白白交给他,他就会对你好。”    
      散场时,我说老木送我件礼物吧,我最爱秋染的层林,红的黄的绿的,很有层次感,让我猜不透画里还有什么,我爱。    
      老木沉默着点了点头,一周后,我发现我的办公桌下放了一幅装桢精美的油画,老木用卡纸裁了张卡片别在画框上,他说:“愿这幅《枫叶红了》为你的新房增添一分喜气吧。”    
      “这么浪漫,可真像幅画,想不到那条路还是苏姗的浪漫旧址,我得好好看看。”无缺消了酒,酸酸地说。    
      “你没必要吃这个飞醋,那时你在哪?还在武汉上大学,你也有你的莺莺燕燕,你怎么知道千里以外的故事?”    
      “是啊,人世真是难以预料,后来呢?”无缺一口气喝了一大碗茶水说。    
    


第二部第21节:文凭

    当我带着女儿更带着满心伤痛回到父母家时,老木的电话也来了,他很吃惊地问:    
      “听说你离婚了?”    
      “你怎么知道的?”    
         
      “公司里早议论开了,这样的事还不传得飞快。你现在干什么?”    
      “不干,只当死了。”我恼于被别人背后指指点点,没有好气。    
      “如果你没事干,不给我介绍个对象?”老木试探地问。    
      “好吧。”我有气无力地答应他。    
      王凌菲她姐姐穿戴得整整齐齐地来了,化了淡妆,脖子上还耷拉了条浅绿色的丝巾。她身材高挑,更是中文系的高材生,老木视力1。5,总不会看不见这些优点吧。    
      可他真是挑花了眼了,把人家客客气气地送出门去。我挺生气,我说人家配你那是高看了你了,你又没有文凭,年龄又这么大了,你到底怎么啦?    
      “就是找不着感觉,要她有文凭有什么用?你看她两手手指甲那么长,做一顿饭还不“劈哩啪啦”全劈了,这样的小姐我伺候不起。”老木蛮有理由地说。    
      我心服口服。老木不愧是搞艺术的,看人看的那么仔细,一眼就从头发丝看到手指甲尖。他看我披头散发满脸晦气,还不得见了鬼。    
      几个月后,又应老木的要求把我的同学介绍给他,这次我学乖了,我找了个蛮有情调的音乐茶座见面。    
      一见我同学远远地来了,我想坏了,她素面朝天,一身灰灰白白,真是个马列老太,简直就是我的翻版。    
      我说:“同桌,电话里也不好说,你这几年躲到哪里去了,怎么找不着你了?”    
      “我又拿了个文凭,现在在拿第三个文凭了。”她古板地说。    
      完了完了,活该嫁不出去了,得有揣着四个文凭的博士才敢娶你,但我没敢说。    
      (无缺正喝茶,一口茶喷了一桌子)。    
      正在这时,昏暗的灯光下,老木像个鬼一样从地里冒出来,他戴了顶小孩子气的蓝色棒球帽,黑着脸坐下来,我蛮有经验地给他们互相介绍,这时,老木来了个骇人之举。    
      他摘下了他的帽子。    
      眼前突然间一亮,不是厅里的彩灯,是老木的光头。我的天,他把自己头顶刮得像个泡大了的猪肚,再仔细一看,脚下竟登了双练功夫穿的布底鞋,俗称“丈人鞋”。    
      我同桌的脸“唰”就变了,之后就坐着一言不发,只听我稀里糊涂在那介绍老木的好处,不到五分钟,我同桌矜持地站起来说:    
      “苏姗,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带着矜持的笑容转身就走,我追出去边走边不好意思地说:    
      “搞艺术的都有个性,他……”还没等我说完,同桌已走出老远。    
      我转回来,气急败坏,指着他的光头发作:“你的头发呢?两个月不见就成了这样,你什么形象,像个小哥!对我同学那样的大家闺秀,你这不是害我吗?人家不骂死我,骂我给她介绍个什么东西!”    
      老木坐在小沙发里一言不发。他明显地老了,画广告牌风吹日晒之下,黝黑的脸上刻上了沧桑,再剃上个光头,一身匪气。    
      终于,性格内向的他鼓起勇气说:“想来想去,我还是找个离婚的吧。”    
      我心里不是滋味。    
      我是个离了婚的女人,带着孩子,没有工作,前夫不付抚养费,没有房子住,女儿生病没地方报销,我自认已经没有了爱与被爱的权力,我心如死灰,生活暗淡无光,没有明天。    
      所以,当光头老木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我已经没有少女的冲动。虽然我也曾经产生过幻想,在某一天清晨,当女儿醒来的时候,有一个爱着我们的忠厚男人推门进来,放下行囊,张开双臂,一声“爸爸回来了!”让我和女儿惊喜万分。    
      经过婚姻的重创,见识了孩子生父所表现出的无情,我没有把握老木能否对妮妮爱屋及乌,我已经不是小姑独处的老姑娘,妮妮是我生命的一部分,让我剜肉补疮,我接受不了。    
      但是,有老木这句话,我还是感觉自己在恋爱,像高中时暗恋班里一个帅哥那样,独自陶醉。    
    


第二部第22节:摔摔打打

    “你现在脾气怎么这么坏,真让人受不了。”老木在沙发里探出身子,气哼哼地望着我。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脾气怎么会这样,我说。    
      过去,看公司里离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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