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50-司马迁-第6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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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泪说,皇上,我侍候你那么多年,你成神仙走了,我怎么办?刘彻说,我再来度你,我度你做我的道童,你看怎么样?
吴福说,只怕神仙不愿意要我,皇上你成仙就行了,我们总算是见过一个活神仙了。
忽地有快马疾驰而来,那是从长安赶来的数骑,是刘彻派与江充查办蛊人案的御史章赣与宦竖苏文。他们扑向帐篷,大呼:皇上,不好了,太子反了,太子反了!
长安城里出了大事,江充要赶在皇上回来前做一件大事,一定要找出宫里的蛊人,要查出皇宫里的奸人。他去太子的宫里寻找,听说皇上不喜欢太子了,他就要冒一下风险,如果在太子的宫里找出来蛊人,岂不是可以立下大功?他带人在甘泉宫里翻,还真就给他找到了一个蛊人。他问太子:这是怎么回事儿,太子能不能给我一个说法儿?
太子戾早就看不上他,叫道:你算个什么东西?在我宫里乱翻,谁给你的权力?
江充说,皇上,皇上告诉我,宫里谁要反皇上,就拿下谁。你是太子,也不行。
太子戾说,我没在宫里埋蛊人,你怎么弄出来的蛊人?是你自己弄的。
江充说,这还不容易?我只要报与皇上,是谁弄的,早晚会弄明白。
太子戾大骂:有你这种混蛋,大汉才会乱糟糟的,是你弄乱了大汉!
江充说,大家都听明白了,太子可是说大汉乱糟糟的,他对皇上不满。
太子戾大声喊,不满怎么了?我就是不满,我不满皇上,我也恨你!来人,把他给我拿下!
江充大声说:在你宫里找到了蛊人,你就是有罪!你是太子有什么了不起?你想害皇上,你有罪!
太子戾流泪:像你这种人,专害我大汉,没有你,大汉才有希望,你害死了多少人?你害死了陈皇后,再想害我,我不要你害我,我杀了你!
太子宫里的人忙乱,扑上来拿江充,结果太子戾拔剑,急匆匆把江充刺死了,与江充一起来拿蛊人的两个官员,黄门苏文与御史章赣就赶来了。两个人哭泣说,太子宫里挖出了蛊人。江充说太子是有反意。太子说他就是要造反,如今太子正要率兵据守长安,听说他要去请庐江王刘勃和其他王爷来,太子要自立为皇上了。
刘彻问,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黄门苏文说,我们离开长安时,太子已经派人去调北军了,要是北军跟太子一气,也反了,皇上就回不去了。
刘彻坐在芝水边看河水,河水平静。原来鲤鱼跳过了龙门还真能成龙,鱼龙那就不仅仅只是梦想,也不仅仅是传说了。
吴福悄悄对司马迁说,太子是好人,太子是好人。
司马迁不语,太子是好人,但他不想再来一次“李陵之祸”了,他不想插嘴,何况这一次是皇上和太子之争,他就更不愿意插嘴。如果太子真调动了北军,任安的五万精兵占据了长安,刘彻是不是就回不去了?他看着刘彻的身影,觉得他衰老了,真衰老了,灵芝带来的喜悦没了,他的身体没有什么变化。
刘彻自言自语:他着急了,想当皇上了?可也是,人活了几十岁,还没尝过当皇上的滋味,不像我十六岁就做皇上了。没尝过滋味就着急,着急也不能什么都干,就不能再等等?等不及了?他独自一人自言自语,人都站得很远,没人听得到。他挥手叫司马迁、吴福过来。
司马迁想,只有抉择大事时刘彻才会变得年轻,斗志昂扬。但他想错了,刘彻成了一个衰弱的老人,耷垂着头,有点儿无所适从。他看着司马迁、吴福说,我还没老,我还没成仙,还没成仙呢。没成仙就走不了,我是不是还得回长安城,还得回去?这是一个无助的老人,看着司马迁、吴福,说,我没什么地方去,无处可去,只能回长安城,别人谁要我?
司马迁和吴福不出声,真的不知说什么才好。
《司马迁》第四卷《司马迁》第三十章(三)
刘彻从来没这么犹豫过,他不说话,随从护卫几百人,没人知道皇上想做什么,怎么做。太子调兵,也许会命令文武齐集,在朝上自立为皇帝。只要太子自立为皇帝,刘彻就没什么事儿可做了。他为什么不当机立断,力挽狂澜?司马迁还是头一次看到刘彻这样颟顸,见他慢慢踱步来到了坡上。渔民们把死鱼扔在大坑里,盖上薄薄的一层土,明天天亮时又有新一轮刚牺牲的生命送至这里。刘彻能闻到强烈的鱼腥臭味。一旦死亡,任何尸骸都要腐朽发臭。所以人们羡慕做神仙,神仙不腐朽,不发臭。刘彻在鱼尸堆旁站得太久了,几乎站立不住,蓦地鱼跳龙门的情形闪现在眼前,死亡的肥硕鲤鱼把生存留给了幼小而自己跌下来摔死。这场景涌上心头,心顿时就像针扎一样疼。
有人劝太子,杀了江充,不反也是反了。看看所有造反的刘家人,没有一个有好结果的,劝太子造反。只要北军听太子的命令,就可以护住长安,自立为皇帝,那时刘彻就只能做父皇了。
太子来问母亲。母亲哭了,说:早晚还不是个死?你愿意怎么死都行,我陪着你。说完又哭,她没主意,只说,要是你舅舅活着就好了,要是你舅舅活着就好了。
太子决定去做,派人拿着那枚当初任安送他的大大的秦钱,拿着太子的节杖去找任安。对他说,不知这一枚钱是不是安天心的太平钱。如果是,你就是大将军了。
任安接受了这枚钱,也接了太子的节杖。他准备一赌,跟太子造反。
太子这时最需要的支撑是刘屈氂,只要刘屈氂率领文武百官上殿一拜,大汉天下就是他的了,他就亲自去访刘屈氂。太子也算聪明,带着几十人,从刘屈氂家后院进去见刘屈氂。
刘屈氂躺在床上,病得很重,看见太子来了,想挣起来,但就是爬不起来。太子对他说杀江充一事。
刘屈氂说,该杀,该杀,这个狗奴才,太子不杀他,老夫早晚也要杀了他。
太子又说自立为帝的事,要刘屈氂帮忙。
刘屈氂说,我老了,又病得这么重,没什么用了。你去找御史大夫,就说我要他听太子的,让他召集百官立太子为帝。太子立为皇帝的那一天,我就是不能去,也要派我的儿子或是我的侄子去。
太子很高兴,就去找御史大夫。御史大夫答应,北军一守住长安城,他就带百官来拜太子,拥立太子为帝。
谁也没有料到,刘彻会在芝水旁静静地坐了一夜,他不向任何人讲,这一夜他都想了些什么。方士栾大想凑上去,提醒皇上该吃药了,也被刘彻吼上一声滚,没人敢凑近。刘彻坐在篝火旁,把他的剑插在倒树上,冷冷地凝视着剑的寒光。
天亮了,他叫来司马迁和吴福。对司马迁说,我写了一道诏:命令刘屈氂抓住太子,拿住他问罪。你回去办吧?
司马迁真想冲口而出,这么做就成父子对决,不是太子死就是皇上亡,何必这样呢?他想劝刘彻,请求自己回去与太子见一见,听太子说什么,但他不能再劝了。决策是皇上一夜未睡想出来的,能轻易改变吗?但他明白,交与刘屈氂去办,太子就死定了。
吴福急匆匆地说,皇上,这么不行。太子他是个好人……
刘彻大吼,我就不是好人了?你看我像不像好人,什么时候大汉天下的事儿,轮到你一个狗奴才说话啦?
吴福从没见到皇上这么发怒,他不做声,傻了。
司马迁见到刘屈氂,已是第二天黄昏了,当他一报自己的名字时,门房就说,丞相在屋里等着中书令。司马迁进了屋,刘屈氂还是躺在床上。司马迁感觉到,他似乎随时都能从床上一跃而起。说起皇上在芝水旁服食了一枚灵芝,说起皇上看鲤鱼跃龙门,又说起皇上一夜未睡,才给他写了这块帛。拿出这块帛来,司马迁说,这是皇上用剑从自己的衣襟上割下来的,就用篝火上的炭书写的。
刘屈氂打开一看,只有寥寥五个字:安天下者刘。
这是圣旨,也是口号,是说能安天下的人,做大汉皇帝的人非他刘彻不可吗?是告诉刘屈氂这个,提醒他吗?还是说太子兵乱,要刘屈氂站出来,安定大汉天下?这也像当年诸吕构乱,太尉周勃起兵制伏他们,安定大汉天下。要他刘屈氂学周勃,做安定大汉天下的功臣?
可司马迁看这五个字,文人的聪明就来了。这五个字也说明,刘彻心里很犹豫。太子刘据也姓刘,怎么就知道刘屈氂此时非要助你刘彻,而不去帮太子刘据呢?何况刘屈氂是太子的师傅,他帮太子可能会更顺理成章一些。皇上这诏有点儿含糊,也许是有点儿霸道,在他心目中,这个刘字可能就是他自己,不是刘安,也不是刘据吧?
刘屈氂猛地一掀被子,大呼:就是病死,也得听皇上的命令。叫全家人都上院子里,我要说话。
家人集合院内。刘屈氂说:太子造反,皇上下诏,要我去讨太子。你们都知道,我是太子的师傅,跟太子比跟皇上还亲,但君命不可违,你们每个人都拿起兵器,像我一样,为保卫皇上而战。
刘屈氂对司马迁说:就请中书令大人回禀皇上,等我拿住了太子,率文武百官,去芝水迎请皇上。
刘屈氂先带人去北军大营,任安出来迎接。刘屈氂问他:太子有没有下令调动北军?
任安说:太子给了我节杖,要我率领北军护城,不许皇上回长安。
刘屈氂看着任安,说:不知北军使者想怎么做?
任安说:听丞相吩咐。
刘屈氂很沉痛,说起与太子的师生情谊,说起太子要兵变,北军不可调,北军只听一个人的令,那就是皇上。只看调北军这一件事,太子就足够谋逆之罪了。刘屈氂说自己是老臣,他决定率人去攻打太子。
任安说,攻打太子,得有皇上的诏旨,老丞相有没有皇上的诏?
刘屈氂说,皇上出去巡幸,不知在哪里,怎么会有诏?
任安说,没有皇上的诏命,北军不能动,我只派北军去把守长安城的四门,去看守茂陵入长安城大道,免得有人生事。老丞相你保重吧,任安是心想自己看守住茂陵,不让人进长安生事,看守住四门,皇帝要是回来了,他也有功。太子要是自立为皇帝,他就听命于太子。任安觉得,在这父子相残的争斗中,他做得很聪明。
刘屈氂就命家人全都头束忠孝带,用白绫书写“安天下者刘”。人从丞相府出,直扑向东宫,要与太子决战。刘家人一路呼吼:太子造反,大逆不道!平静的长安城一下子就炸了营,有许多好事者拿刀带剑,跟着刘屈氂去攻打太子。
卫子夫觉得她该帮帮自己的儿子,皇上走了,宫中百官只听公孙弘的。她要做的就是两件事,一是把所有的宫妃都囚禁在皇后宫里,免得她们到处乱跑。二是他要上殿去,跟公孙弘说话,要他率领百官拥戴太子。她还派人去请刘屈氂,请刘屈氂出来主事儿。
一大早众宫妃都来给皇后请安,卫子夫说,皇上病了,病在外面,病得很厉害,人事不省。她没怎么主过事儿,所以说话就有点儿匆忙,声音颤抖。
李夫人说,皇上病了,也该听听皇后要我们怎么办,我们就怎么办。
卫子夫说,就呆在这里,我要宫人去你们宫中,把皇子、公主都带来,到这里来,等着看怎么处理后事,看太子登基。
众宫妃都知道不妙,但没人敢出声。皇后宫里的宫女就一个个地去传令,带来了孩子们。
卫子夫说,好啊,你们就在这儿玩,大家在一起好好玩。刘彻的子女,大的有三四十岁,小的有一两岁,各自凑成几堆,也挺兴奋,头一回这么聚一起,又没什么事儿。
刘弗陵跟东方朔玩,宫女来叫。刘弗陵问,没什么大事,去娘娘那儿做什么?
宫女说,皇上在外巡幸病了,皇后娘娘怕出事儿,所有的皇子、公主都去娘娘宫中。
刘弗陵说,我不去。
宫女眼珠子瞪大了,你敢不听皇后娘娘的?
刘弗陵拿出一只玉镯,两块玉璧,还有一点儿女人的饰物送她,嬉皮笑脸地说,好姐姐,你看,我要跟你去了,就玩不成了。我正跟东方师傅玩呢,你就让我玩一会儿,好不好?我送你这么多好东西,你不说,皇后娘娘也不知道。那么些人在那儿,闹哄哄的,哪少我一个呀?
宫女想想也是,就回去了。
关上了宫门,刘弗陵回过头来。东方朔拿着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