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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

鸦片香-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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牵头的。这堂子里走动的老客人谁不知道,醉花荫的翠袖姑娘厉害的咧,连妈妈也收服了。你问问崔大爷有几个胆子,就敢窝里反,做起夏烟湖来了?”  崔子云搂着翠袖道:“她倒不是厉害,是真正可人心,百里挑一,不对,是千里挑一,一万个里也挑不出一个来。夏烟湖模样儿虽俏,可是不肯应酬巴结,这就无情无趣得很,说到善解人意四个字上,就远远不如我们翠袖倌人了。何况又是一双大脚,哪里比得上我们翠袖的三寸金莲?”  庞天德听了,眼睛便向翠袖裙下睃过去,翠袖羞得赶紧将脚一缩。庞天德不依,眼睛看着崔子云道:“贵相好的这双金莲,我是久闻其名未闻其嗅,像你崔老爷把玩欣赏的艳福我是不要想了,看一眼的缘份总还该有吧?”  崔子云笑着,便捉过翠袖来偏要提起她的裙角,翠袖又偏不肯。正在厮闹,听得外面一片声响,喊着:“舒二爷来了。”  庞天德忙说:“先请过这边来。”一边又向崔子云笑道:“这舒容倒是我教坏他了,自从那次带他来了一次,他迷恋起桃枝儿来,竟然一天不落地只管往这里走动,倒成老烟客了。”  翠袖趁机走开,迎出去招呼,稍倾带了舒容桃枝儿进来,舒容便向崔子云庞天德拱手,桃枝儿走过来奉茶奉烟。  五人喝茶聊天,崔子云说:“难得人来得齐,倒不如打打牌,刚好消遣。”庞天德也说好,舒容有些为难,只说不大会。翠袖说:“什么要紧,叫桃枝儿替你看牌好了,她于这上面倒是精通的。”舒容又说人手不够,崔子云说:“我们三个加上翠袖,不刚好四个?”  翠袖沉吟:“我就算了,不如再找一位来,我还是帮你看牌的好。”  庞天德便说:“那么去荷花里看看赖大帅在不在吧,他最是个富贵闲人,只要有局,不管酒局牌局,总是愿意凑热闹的。”当时说定,便叫小子执了名片去荷花里瞿无凤家寻赖福生。  一时小子去了半晌回来,说:“瞿无凤说大帅并不在她那里,另有牌局呢,不过说今天晚上大帅说好了在荷花里摆酒,请各位爷晚上一齐过那边去。”  众人听了,只得做罢,便还是叫翠袖凑手,先打起来。到了晚饭时分,果然有外场送了请客条子来,一总请往荷花里吃酒。  崔子云问:“还有哪些人?”外场道:“还有舒二爷的令兄舒大爷,还有几位,都是熟客。”  舒容听到他哥哥也去,便有些不自在。庞天德知他心思,笑道:“既这样,你不如先回家,会同令兄一起过来,我们见了面,也不说出今天下午在这里见过你就是了。”  说得崔子云翠袖都笑起来。舒容也笑了,道:“就是这样。”遂略用了几样点心,起身告辞。  桃枝儿依依地送出门外,叮嘱着:“晚上吃酒,记得早点来叫。”  舒容点头答应,打起轿子来,一溜烟回至家中。  舒培与田氏正用晚饭,见弟弟回来,皱眉问:“店里一下午都不见你人影,又是去哪里逛去了?”  舒容垂着袖子答道:“没去哪里,看店中没什么事,就往茶楼里吃了回茶。”  舒培冷笑道:“吃茶不假,只怕不是茶楼,倒是醉花荫打茶围去了吧?”  舒容一声也不敢回。  舒培又道:“今晚赖福生又要吃酒,请客条子送到店里去,只是我很不愿意同他过分走动,你且去一趟,见了他面,就说我身体倦乏,领他的情便了。”  舒容踌躇道:“赖福生的为人哥哥是知道的,最喜欢热闹,又好面子,讲排场,他请客,最恨人家不捧场的。前几天请哥哥,已经托病辞过一次,今天再辞,只怕不好意思。依我说,哥哥若没什么很重要的事,还是勉强去一趟的好,不犯着为这样的事得罪了他。”说着不住给嫂子使眼色,意思让她帮忙劝说。  田氏会意,便也温言劝道:“做妻子的,哪有愿意丈夫吃花酒的?不过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我虽然不通,也知道这种场面上应酬,是没办法的。人家请你,你只管去;人家敬你酒,你便吃酒;只要不是自己一头扎进花窟里就好了。”


 瞿无凤第8节 醉花荫

  舒培便拿眼睛望着弟弟说:“你嫂子这话说得明白,只是你可听明白了?”  舒容满面羞愧,低头称“是”。  舒培又道:“我近日听说你往醉花荫去得很是频密,可正应了你嫂子这话:一头扎进花窟里去了。想咱们这样人家,既没有那样家风叫你浪荡,也没有那些银钱供你挥霍,恰好到了节下,你不如早些把局账开消了,以后不要再去了。”  舒容听了,直如五雷轰顶一样,半晌不言语。  舒培度其形容,知道是不舍得,越发训斥道:“我已经替你相中了一个人家,林家小姐知书达礼,堪为良配,讲定日子就要嫁娶的,你再荒唐下去,成什么样子?若是做坏了名声,还有哪家的闺女肯嫁你?醉花荫那种地方,不是你我这样的人家常来常往的地方,桃枝儿的局账,我明天就叫管家替你去开消了,索性你连去也不必去,从此就甩开手罢。”  舒容心里直如煎锅滚水一样,哥哥讲的话一句也听不进去,满脑里只是桃枝儿的音容笑貌,想着今晚吃酒叫局就是最后一面,真比死了还难受。哭丧着脸,一声也不言语,只侍哥哥用过饭,换了衣裳,两兄弟打了轿子一路往荷花里来,直到入了座,形容仍是呆呆的。  赖福生一见了舒培,便死活往首席上拉,说道:“我带兵打仗这些年,百战百胜,只在你手里吃过一次亏。你是我生平第一个生死对头,就是我生平第一个敬佩的人,这首席你要不坐,别人是再不敢坐的,他坐了,我一枪崩他下来。”说得满席的人都笑了,也都劝舒培首席上坐。  舒培见这样说了,只得告了罪,坐在首席。众人便写起局票来,也有两个的,也有三个的,知赖福生喜欢热闹排场,都少不得凑趣。惟舒家兄弟疏于此道,舒容仍然只是桃枝儿一个,舒培意思却是不想叫局,赖福生如何肯依,道:“你不叫,我要替你做主了。”  庞天德道:“我想起一个人来,包他满意。”便替舒容发下局票去。赖福生凑上来看了,不禁一笑。舒培也好奇,伸头过去看了,却是夏烟湖,倒是心里一动。  崔子云道:“说起夏烟湖,人人都说够特别,却又说不出她究竟特别在哪里。依我说,最特别是出局进门的那一瞬,真个出局如出场。”  赖福生听了不懂。庞天德笑着边打手势边解释:“是那样的,夏烟湖虽说是做了倌人,可是活得太过隆重,每次出局都像是戏子上戏似的,进门前要静静站上一站,仿佛在听锣鼓点儿,然后才这样地一抬头,自己打了帘子进来——这也是她与众不同的一点,从不许丫头代打帘子。”  崔子云又道:“被你这样形容起来,我倒想起另一个譬喻,她不像是戏子上戏,倒像是英雄赴义。她是把这打帘子当作一种仪式的。”  众人听了,都赞叹称道。舒培默默听着,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原来自烟湖失踪后,舒培也曾打听寻找,尤其发现她竟然盗走了自己收藏留念的一把胡帅遗刀,更觉担忧,生恐夏烟湖拿去寻了短见。不料过了几日,舒容带回消息来,说:“大新闻。哥哥嫂嫂可知道那夏烟湖哪里去了?竟是往醉花荫做了倌人。”说得舒培田氏一齐愣住,都问:“消息可靠吗?”舒容道:“我一双眼睛亲自看到,可会不可靠?”舒培当下怔怔的,也忘了寻拿弟弟寻花吃酒的错儿,只反来覆去说:“我一直说这丫头有造化的,不想竟然自甘堕落,做了倌人。难道我家竟是那刻薄下人的?她要走,好好地说也就罢了,何以竟不告而逃,又是逃去了那般的所在?”当下把素日看重烟湖的心冷了半截,索性连这个名字也不愿提起。舒容因哥哥痛恨烟花一道,又怕说多了暴露自己往醉花荫走动的秘密,此后更禁口不言夏烟湖种种。而舒培又一向少往烟花巷里来,因此虽然夏烟湖名头一日大过一日,舒培竟是半点不知。今日听到众人都议论烟湖,述其行止,却又与自己素日熟识的烟湖既相似又陌生,倒有种人隔天涯的恍惚之感。  当其时,忽听外场报说:“荷花里翠袖倌人,桃枝儿倌人,夏烟湖倌人来了。”  原来烟湖翠袖桃枝儿三张局票都开到醉花荫,离荷花里又近,又是一早说好的,因此三姐妹连袂第一个到了,打扮得春风秋月,各自不同。  舒培留心打量夏烟湖,果然最后一个进来,只见她钗环琏佩,一色纯银,并那裙帔鞋袜,也都走的素净一路,虽身入风尘,却毫无半分脂粉态,低额敛容,阖屋问一声好,头不抬眉不动,完全是大家闺秀的作派。不禁心下感慨,半晌无言。  赖福生正和庞天德划拳,见烟湖进来,令也忘了,眉开眼笑,合不拢嘴地招呼道:“烟湖倌人,咱们可是有缘,又见面了。人家见我们聚得这样频密,都还以为是我做你恩客呢,你偏对我冷淡,我倒是枉担了虚名儿,白惹我们无凤姑奶奶吃醋。”说得众人都笑了。  烟湖并不接话,先向大帅施了一礼,然后过来坐在舒培肩下,温柔沉默,悄然无语。  一时众倌人陆续来到,便调起弦索,唱起曲来,自瞿无凤唱起,依次轮往翠袖黄莺莺等,大家知烟湖不会唱,也不相强。惟有赖福生自夏烟湖进门,便一直留神观察,虽然摆庄划拳属他闹得最响,眼角里却始终吊着舒培夏烟湖二人,见他俩相与默坐,除进门时那一句循例问候外,这半晌竟无一句交语,因调笑道:“你们倒和别的客人不同,也不说话,也不敬酒,这恩客不像恩客,倌人不像倌人,要说也是主仆一场,竟无旧可叙?可是古话里说的,‘此时无声胜有声’呢?”  众人原本奉承赖帅脸色,但凡他说笑,大家必附和一笑,庞天德哪肯放过这个拍马的机会,立即便说:“舒兄若是无话可说,赖帅倒有一肚子的话要和夏姑娘叙旧的,要不这就转局吧?”  赖福生故意板起脸道:“这可不行,都说庞天德包打听,会做人,这拆散鸳鸯的事连我姓赖的也不肯做的,你这老小子倒下得去手?”  庞天德鼓掌大笑。舒培只得举杯告饶:“各位要是诳我喝酒,我也无话可说,千万别拿小弟打趣就是。”  赖福生道:“就是要你喝酒,你也叫了局,总有人肯代酒的吧?我们时常叫局,这代酒是无情义的;你难得叫局,这代酒倒是有情义的。”  众人又是哄堂一笑。瞿无凤扭着身子道:“我不来了,什么叫我们代酒是无情义的?你以后要是再想我代酒,那是不能的了。”  舒培一杯酒举在半空,听了这话,喝又不好,不喝又不好,正是尴尬得很。  夏烟湖却忽然站起来,从从容容自他手中接过杯来,望空道:“各位老爷都是知道的,夏烟湖原本是舒家的丫头,若非舒家收留,几乎就要饿死路边的。这一杯酒,且不说代酒,且是我借赖帅的酒敬舒老爷一杯,谢谢当日收留为婢之恩,也当着众老爷的面,求舒老爷饶了我不告而别之罪。”说罢,忽然双膝跪倒,举杯过顶,一仰而尽,然后恭恭敬敬磕下头去。  舒培阻拦不及,受了夏烟湖一个头,连忙拉住,再不肯叫她继续磕下去。众人见她这样,也都唏嘘敬佩,倒不好太做嘻闹。赖福生看着,又触动一番心事,不禁愣愣地出神。  一时席散,瞿无凤铺设了,问赖福生:“是抽一筒呢,还是就睡?”  赖福生道:“抽一筒罢。”  瞿无凤便摆出烟具来,赖福生闷闷地抽着,仿佛满腹心事,半晌不言。瞿无凤心中忖度,到底不知他想些什么,也不敢太过逼问,只好一气捻了七八个烟泡供他享用。  昏黄的烟灯下,两人默默对着吃烟,都是一声儿不响。忽听得窗外幽深巷子里已经敲过了三更,瞿无凤委婉劝道:“时候不早,再吃完这一筒,便睡罢。”原想等他过足了瘾同歇时再慢慢地问他,不料赖福生抽至半筒,忽然搁下烟枪道:“我还有事,要出去一趟,今晚不睡在这里了。”  瞿无凤大惊,仔细回想整晚吃酒摆席,自思并无得罪他处,何以忽然变色,委委屈屈地道:“已经这般晚了,你刚在我处吃了酒,却要转席,可不是不给我面子?”  赖福生冷笑道:“倌人若也要讲起面子来,也不要做倌人了。我只替你们留面子,也不要做客人了。”  瞿无凤见这话说得刻薄,由不得红了眼圈,又不敢十分委屈,便赌气不肯深留,任他自去。


十四娘第9节 设局

  五 设局  赖福生自荷花里出来,只见霜清月冷,街道里空荡荡的,竟连一辆车也叫不到。原来随从以为他必定宿在瞿无凤处,自行散了,轿子也已打回。赖福生欲待叫起鸨儿来,又觉不耐烦,且心中欲火焚烧,倒也宁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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