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42-用吉他射击的人-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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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就这样,鲁道夫问是谁?从门后面一个声音回答:对不起……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她还说到她的蜡烛灭了。过了好多时间后她又说道:对不起,你有点火吗?总是那一套同样的技巧,那一类东西。鲁道夫去打开门,看见眼前那位小姑娘,手里拿着那个熄灭了的蜡烛等等,准确地说,那是一个不坏的小姑娘。他当时还不知道,她就是咪咪。
他们叫她咪咪,而她的名字是露齐娅。她以卖花和为首都富贵夫人们刺绣谋生。她单独一人住在靠那边几个门的一个小房间里,是另一个阁楼,是地狱,但是靠近天空:春天里太阳照进来使你感到愉快,如果你有着相当轻松的灵魂来明白什么是愉快。她有,她有着一个轻松的灵魂。她是一个简朴的女孩,属于那些梦想读诗书的女孩之一。如果生活不好,那没有关系,你无论如何可以找到微笑的一种好理由。她就是这样一种人。她很可爱,这点必须说清楚。她不是那种显眼的女孩,那种使你回头看的女孩。她更简朴。但是她具有诱惑你的某些东西,没得说,她具有。她像是一种清澈透明的东西。她属于那样一种女人:当她在你的怀抱里的时候,你知道她在那里,正是在你的怀抱里,而不在任何其他地方。我不知道你们是否能想到。而这是一种少有的事情。在她那一类女人当中,她是非常漂亮的。
总而言之,鲁道夫看见她,并想到,作为圣诞礼物,一点儿也不坏。于是他问她是否愿意进来一会儿。只是后来发生了一件有点悲惨和有点滑稽的事情,这就是:她进来了,正好还来得及说了点什么之后,就长时间地晕倒在地上,她艰难地挣扎着,这是一件尴尬的事情。你,单独一个人,在一个小阁楼里,有一篇文章要写,一个在相互介绍之前就在你面前晕了过去的不认识的女孩。如果你讲述这样的事,人们都不会相信你。
幸好一会儿之后她醒过来了,鲁道夫把她安置在靠近火的一把椅子上。他给了她一杯葡萄酒,她有着羞死人的神情,出了洋相,恨不得把自己埋藏起来。于是她让他点燃了她的蜡烛,并且要走了。但是,并非就要这样结束的命运。当她刚刚把双脚迈出门外的时候,她站住了,又走回来:她找不到家里的钥匙了。她进来的时候,是在手里拿着钥匙的,而现在却没有了。那类事情如果是你老婆干的话,你会揍她;然而这是一位年轻而又可爱的不认识的女孩子干的,那就是一件可爱的事情。他们开始找钥匙,在几分钟里,两人都用了四条腿。蜡烛有点故意又有点偶然地熄灭了,在黑暗中,假装在找这些钥匙,而实际上是他们在相互寻找,他们擦肩而过,他们要找到接触的方式。有月亮,月光从天窗进来。周围是圣诞节。没有理由哪怕是一个理由,即使是找到的一个理由不接吻。不幸的是,鲁道夫不是在那种情况下特别自如的人,因而使一切都有点儿机械。他抓住咪咪的小手就丢掉了好些分,说出了多么冰冷的小手这类话,他要暖暖那小手,就是这类东西,而由此便一发不可收拾,开始了长篇大论,你们知道开始说起来就没完没了的那种人。他们相互问话,然后相互答话,完全是他们单独在那里干,那里就是那么回事。总而言之,这样拉得很长,一直到从外面传来他的朋友们喊叫的声音,他们要知道他是不是突然死了,为什么不下楼来。
要是另外一个女人,那就会吓坏了。而咪咪却没有。可能让人觉得难以置信,但是那位像诗人一样说话的小伙子,也许他真的是诗人,他已经进入到她的心里。于是她没有找个借口溜走,而是让他抱在怀里,什么也不想,真的什么也不想,让那位刚刚认识的小伙子亲吻,在她从未来过的一个房子里,在他一直梦想的一个夜晚。他对她说:我爱你,咪咪。她也说:我爱你。为什么有时候最复杂的事情令人难以相信地变得如此简单,连你都不知道为什么,有这种事就完了。他们有这种事,就完了。
这样,为《海狸》写的文章,他一直没有写完。他们一起去莫穆斯,被街头庆祝的人群所淹没橙子,枣子,热烤栗子,小玩具,十字架,果仁饼,糖块,一束一束的鲜花到处都是货摊子,大家都搞得乱七八糟,他们俩在他们那种没有道理而又闪闪发光的爱情的雨衣下面,也滑到了其他人的欢乐之中,把这种欢乐沾在了自己身上。
你幸福吗?
非常幸福。你呢?
非常幸福。
你即使在那个夜晚的最秘密的口袋里寻找,你也不会找到等待他们的厄运。
星星,条条,蘑菇番茄酱波希米亚人① (3)
最后他们大家都围坐在莫穆斯的一张桌子旁。圣诞节使周围一片欢腾,仿佛是狂欢节:只有在那些地方才会发生这样的怪事。鲁道夫和咪咪沉浸在那种气氛中,你就是用大炮也轰不走他们。鲁道夫说:我是诗人,您就是诗歌。显而易见,他已经喝醉了,否则不会说出那种可怕的话来。她,咪咪,让大家都看见那顶红色的针织小帽子。这件东西很优雅,是鲁道夫刚刚送给她的。她戴着它,好像是在她一生中从未有过的惟一礼物。但愿真是如此。现在,我们再想想,那顶小帽子是让你悲伤得心碎的一件纪念品,而那个时候却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东西。同情地说:你也不能想像到要发生的事情。最后你总是低估生活所具有的那种葬送一切的能力。
当穆塞塔进来的时候,他们正在莫穆斯那里一家普通小店喝酒和吃东西。但是进来并不是一个确切的词。她没有从任何地方进来:她出现了。她是那样一种女人:一踏进咖啡馆就要突然降低那个地方的音量。这种事情只有警察才能做到。她是这样一种人:如果她单独在街上转,就要停止交通。真的如此。男人们把她整个儿从头到脚用蜗牛眼睛盯着瞧,从鞋跟起,到上面一条腿,再往腰上,迷上那乳房,滑到嘴唇上,淹没在双眼里。少数人能看见她的头发,他们已经先趴在地上了。穆塞塔,她享受着,她喜欢让男人们发疯。她并不坏,是一个好女孩,当然是以她自己的表现方式,只是真的让人感到使男人们疯狂的那种残酷味道,她在那方面有着一种特殊的才能:尽管她丑得要死,但她照样使男人们惊呆。她有内在的东西,毫无办法。画家马尔切洛有一段时间曾是她的未婚夫,可以明白,该是一件很累的事。他说她是一只吃心脏的嗜血鸟。他还说,因此我不再有心脏了。后来他们分手了,但是以并非真正分手的那种方式:他有点疯了,她又太美了:然而他们相爱得要死。他们不能待在一起,也不能相隔远了:你摆脱不了那些事。他们从来就没有真正摆脱。
也在那天,在莫穆斯圣诞之夜,他们假装有好久没有相见。她来时带着一位有钱的老家伙,她像对待一条小狗那样对待他,叫他鲁路,一件叫人作呕的事情。马尔切洛眼睛没有离开盘子,但是可以看到他在咀嚼生气,在慢火炖醋意。其他人在笑。穆塞塔显得十分轻狂,而他则在那里烦恼。咪咪在看着,她在这个团伙中是一位新人,她一点儿也不知道那来龙去脉。但是,她看着穆塞塔,以她那种使你着迷的天真,慢慢地说道:真可怜,从眼睛里可以看出她在恋爱。她又看看马尔切洛。她一切都明白了。那种该要明白的事情,她都明白了。好好想想吧,她具有事情发生之前就明白那些事情的一种才能,那是一种天才。她是一位天才的女孩。你瞧,那就是:一位天才的女孩。可以打赌:连死亡也不可能突然地抓住她。
后来,那个夜晚辉煌地结束了。穆塞塔耍出了她最妙的花招之一,她找了一个借口把那个老头儿打发到莫穆斯外面去了,她抓着马尔切洛一起飞跑起来,后面大家跟着,在大街上疯去了,留下了要付的账。这些事情只有你在年轻的时候才能做,你什么都不在乎,谁都不在乎。他们是年轻人,他们什么都不在乎,谁都不在乎。他们内心有一种怀疑:一切都像是一场梦,迟早有人会来揭穿的一种吹牛。但是他们喜爱那种游戏,那是他们的游戏。胜或负都是一样的:激情就是玩那种游戏。而其余一切都见鬼去吧。
那个圣诞节穆塞塔和马尔切洛回到了一起。鲁道夫和咪咪开始了他们的爱情故事。真的是一个特殊的圣诞节。似乎是某种幸福的开始。后来知道事情如何发展:总是难以察觉地滑走了,没有办法阻止它。走了,简单地就走了,你力图阻止它,但是它还是走了。但愿并非总是如此,但是往往如此。对他们来说,事情就是这样发展的。那一段冰冷的冬季过去了。后来,在2月的一天黎明,巴黎苏醒,浑身寒冷,生命藏在口袋里。
(四)
〃地狱门〃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地方,不要受那个名字的制约。实际上那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地方。特别是黎明,海关人员在打盹儿,农民进城,带着鸡蛋和鲜牛奶。那些奇怪的人类天没亮就醒了,那些人在打扫大街,那些人在打开店铺,那些逃脱黑夜的人们,谁知道为什么。在那个角落的卡巴莱夜总会里,那些根本就没有去睡觉的人发出大笑声,那些娱乐成性的人,那些从事夜间的和破产的职业人员,全都在一起。在那种广场里,每个人都在编织着能够想像出来的那点生活。在世界真的醒来并淹没一切之前,这是一个什么地方啊。
就是在那里,在2月的一天黎明,到处是白雪,天寒地冻,咪咪来了。她来找画家马尔切洛,他在那个角落的卡巴莱夜总会工作:他在画墙壁,穆塞塔教音乐课。作为交换,主人把他们安排在二层楼住。这一切都是因为贫穷而找到的临时解决办法。咪咪不敢进入卡巴莱夜总会,她叫人去叫马尔切洛,她在寒冷的外面躲了一会儿。她想要对马尔切洛说,她需要帮助。她想对他说,鲁道夫晚上之前就离开了家,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从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开始事情就是这样发展的。她想对马尔切洛说:鲁道夫爱我,但是他没办法跟我贴近,他嫉妒得要发疯,他看着我并对我说,你找另外一个情人吧,我对你不合适。听着鲁道夫这样说,她感到非常难受。她想对马尔切洛说:我们该分手了,因为在一起不能幸福,这样做是愚蠢的,但事情就是这样,我们该要分手,但是我们又做不到,我们试过了,但是然后又回到原先那样,我们又不行,结果是我们回到一起,又重新开始不好。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事情就是如此,我们没有能力使我们幸福。她想对马尔切洛说:你帮帮我离开他,因为我自己不能做到,我不想自己不幸福。她想对马尔切洛说这一切。当他出来时,在黎明的寒冷中,周围有地狱门这个非常漂亮的地方,在那里她对他说了这一切。她心都死了,但是她对他说了这一切。
马尔切洛了解那些事。在所有神圣的日子里,他都经历着那些事。在那种事情中,如果有谁不再有幻想的话,那就是他。他说,他会帮助她。鲁道夫就在那卡巴莱夜总会里,他会跟鲁道夫谈。他会想着这事。只是正好在那时刻,鲁道夫从卡巴莱夜总会出来,咪咪跑到一个角落后面躲了起来,而马尔切洛留在那里,在寒冷中,他感到有点愚蠢。鲁道夫径直向他走过来,对他说:
马尔切洛,你听着,我想离开咪咪。
这并不会是一场悲剧,而是完全可笑的一件事情。
马尔切洛,我要离开她。这次我该真的这样做。我该再不是像过去每次那样走了又回来,最后又总是老样子:那种烦恼又回到我们身上,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感到一种悲伤……再说你知道咪咪是个什么样的人,如果她想,她可以使你难堪,她老是卖弄风骚,并不是她坏,但无论如何,会使任何人都吃醋……而我没有办法忍受,我真的没有办法,我很抱歉,但是我没有办法。
星星,条条,蘑菇番茄酱波希米亚人① (4)
后来,又出来一个很奇怪的故事。他说,咪咪病得很重。他说,她咳嗽很厉害,如果跟他留在那冰冷的小阁楼里,她的病就不会好,他又没有钱来治她的那个病,这是荒唐的,但却是如此:她可爱,她漂亮,她可以找到另外一个能救她的人。他已经不能再救她。他这样说了。
不管是真是假,这是一个悲惨的故事,咪咪在那个角落后面哽咽起来。鲁道夫转过身,看见了她。马尔切洛走开了,他俩单独在一起,在一个普通的黎明的寒冷中,寻找要说的话: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