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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无知(选载)-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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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起来:“我怎么也得尝尝你的葡萄酒!”说着她叫来侍者打开另几瓶酒,斟满了许多杯。    
      伊莱娜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场景不知所措了:一群女人手里端着啤酒大声笑着向她围过来,听到人们说捷克语;她突然惊慌地意识到;自己不是在法国,而是在布拉格,她茫然了。啊,这不是她常做的一个流亡生活的旧梦吗,她很想将之驱出脑海。此刻,身边的女人都不喝啤酒了;而是举起葡萄酒杯;又为归来的女儿干杯。有个女人,满面红光,问伊莱娜:“你还记得吗?我当时给你的信中就说;你该回来,该赶快回来了。”    
    这个女人是谁?整个晚上,她都在不停说她丈夫的病;非常激动,说她丈夫病得如何如何,唠叨个不停。最后伊莱娜终于认出她来了:是她的中学同学,在共产党倒台的那个星期就写信给她说:“啊,亲爱的;我们已经老了!你该赶快回来了!”这次她又提起了这句话;朗笑中,肥胖的脸上露出了一排假牙。    
      其他女人又劈头盖脸地向伊莱娜问了一大堆问题:“伊莱娜你还记得吗;那时候……” “      
    你知道后来怎么样了吗,那个……” “哦不;你应该记得他!” “那个长着一对大耳朵的家伙;你老是嘲笑他的。” “你不可能忘了他!他尽提起你!”    
      在这之前,那些女人对伊莱娜想跟她们说的东西根本不感兴趣。可此刻突然这样连连发问有什么意图呢?她们什么都不想听;那又是想打听些什么呢?伊莱娜很快发现她们的问题很特别:这些问题是为了验证;她是否知道她们所知道的;是否记得她们所记得的。这给伊莱娜留下了一种挥之不去的奇怪感觉。    
      一开始,她们对她在国外的经历漠不关心;她二十多年的生活经历就这样被抹去了。此刻,她们又试图通过这场拷问,把她久远的过去和现在的生活联系起来;就好比把她的前臂砍掉;然后直接把手装到胳膊肘上;或者把小腿截掉;把脚接在膝盖上一样。    
      面对这番景象;伊莱娜呆住了,她根本无法回答这些问题;不过那些女人也不指望她回答;越来越沉醉于闲聊之中,伊莱娜则被彻底撂在了一旁。她看着她们的嘴巴;同时张开;不停地翻动着;从里面蹦出一个个字来;不停发出阵阵笑声(真是怪事:这些女人根本不在听对方说什么;怎么就能说笑个不停呢?)。没人再理会伊莱娜了,她们一个个兴高采烈,那个聚会一开始时要啤酒喝的女人唱起歌来;其他女人也跟着唱了起来,直到聚会结束后,她们上了街,还在唱。    
      在床上;伊莱娜回想着晚上聚会的情景;她流亡生活的旧梦又一次浮现在脑海中,她看到自已身边围着那些喧闹而亲热的女人,一个个举着啤酒杯。在梦中,那帮女人都是为秘密警察效力的,有令在身,要设下陷阱让她上当。那今天的这帮女人又是在为谁效力呢?那个装了一副可怕假牙的老同学对她说:“你该赶快回来了。”也许她是坟墓(祖国的坟墓)的密使,受命提醒她:警告她时间紧迫,生命刚开始就要结束。    
      她又想起了慈母般亲切和蔼的米拉达,是她让自己明白,没有人对自己的奥德赛之旅感兴趣。伊莱娜在心里对自己说,其实米拉达也不感兴趣。但凭什么去责备她呢?她为什么要关心与自己生活毫无关系的事呢?如果关心,那也是虚情假意的客套罢了。伊莱娜感到欣慰,因为米拉达是那么友好,一点也不虚情假意。伊莱娜入睡前最后想到的一个人是茜尔薇。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到茜尔薇了!多么想念她呀!伊莱娜真想请她去酒吧,跟她聊聊最近的波希米亚之行,让她知道回归有多难。伊莱娜想像自己在跟茜尔薇说:“是你第一个说什么‘大回归’来着。茜尔薇,你知道吗,今天我终于明白了,我也许可以重新跟他们一起生活,但前提是我要把与你,与你们,与法国人一起所经历的一切庄严地放到祖国的祭坛上,然后亲手点上一把火。随着这神圣的仪式,我二十年的国外生活将灰飞烟灭。那些女人会高举啤酒杯,围着这团火与我一起歌唱,跳舞      
    。只有付出这个代价,我才能被宽恕。我才能被接受。我才能又变成她们中的一个。”    
    


第二部分巴黎机场

     一天,在巴黎机场,伊莱娜通过安检以后,在候机大厅坐了下来。她看到对面椅子上坐着个男人,一瞬间的迟疑和惊讶以后,她认出了这个男人。伊莱娜按捺不住了,等两人的目光一相遇,便微笑示意。那个男人也笑了笑,还微微点点头。伊莱娜起身朝他走过去,他也站了起来。    
      “我们是在布拉格认识的,对吗?”伊莱娜用捷克语问道,“你还记得我吗?”    
         
      “当然!”    
      “我一下就把你认出来了。你一点都没变。”    
      “你过奖了。”    
      “不,不。你还和以前一样。上帝啊,那是多么遥远的事啊。”伊莱娜又笑着接下去说道:“你还能认出我来,多谢了。这些年你一直留在国内吗?”    
      “没有。”    
      “你去国外了?”    
      “是的。”    
      “你在哪里生活?是法国吗?”    
      “不是的。”    
      伊莱娜叹了口气,说道:“啊,要是你在法国生活,我们却今天才碰上,那可是……”    
      “我是碰巧路过巴黎。我在丹麦生活。你呢?”    
      “在这里。就在巴黎。我的上帝,我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还能干你的老本行?”    
      “是的,你呢?“    
      “我呀,没办法,先后差不多干了七个行当。”    
      “我就不问你有过多少个男人了。”    
      “不,别问我。我答应你,决不问你类似的问题。”    
      “现在呢,你回国去了?”    
      “还没有完全回去。我在巴黎还有套公寓。你呢?”    
      “我也没有回去。”    
      “但是你经常回去吧?”    
      “不。这是第一次。”他说。    
      “啊,太迟了!。难道你就不觉得着急吗?”    
      “不。”    
      “你在波希米亚没什么牵挂吗?”    
      “没有,我这人绝对自由。”    
      那个男人说这句话时很严肃,伊莱娜从中还发现了一丝忧愁。    
      伊莱娜的位子在飞机前部,靠过道一边;好几次她都回过头去看那个男人。她从没忘却很久以前他们的那次相遇。那是在布拉格,她跟一帮朋友在酒吧,他是她朋友的朋友,眼睛一直盯着她看。他们的爱情故事还来得及开始就已经结束了,她为此遗憾不已,这是一道从未愈合的创伤。    
      有两次,那个男人走过来,靠在她座位上跟她聊天。伊莱娜得知,他只在波希尼亚呆三四天,然后去外省的一个城市看他的家人。伊莱娜很伤心,难道在布拉格一天都不呆吗?哦不,在回丹麦以前可能还能呆上一两天。她能和他见面吗?要是能够再见面该多好啊!他给她留下了到外省准备住的那家旅馆的电话。    
    


第三部分相遇

     对于这次相遇,他也很高兴。她友好,娇媚,令人愉快,尽管四十来岁了,却还依然美丽。但是他却根本不知道她是谁。向某个人承认自己想不起来他是谁是件颇尴尬的事,而这次是尴尬加尴尬,也许他并没有忘记这么个女人,只是没有认出她来。跟一位女士直说这事,太没礼貌,他做不到。而且他很快就意识到不管自己有没有认出她来,这个女人都不会追问的,跟她聊聊再简单不过了。可是,当他们约定再见面,她还想把电话留给他时,他感到为难:他连一个人的姓名都不知道,怎么打电话给他?于是他也不多做解释,告诉那个女人      
    ,希望她能给自己打电话,并且让她记下了自己在外省准备住的那家旅馆的电话。    
      在布拉格机场,他们分了手。约瑟夫租了辆车,先上了高速公路,然后再走省际公路。一到城里,就直奔墓地。可白费力气。那里已经变成了一个城市新区,身边是一式高楼,他迷路了。他看到一个十来岁的男孩,便停下车,问怎么去墓地。男孩只是看着他,却不回答。约瑟夫以为他没听明白,便加大声音,慢慢地、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就像一个外国人在尽量把自己想说的说清楚。男孩最后回答说不知道。真见鬼,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个城里惟一的墓地在哪儿呢?他只好继续开车,又问了些路人,但觉得他们说的都不太清楚。最后,约瑟夫终于找到了!如今这块墓地缩在一座新建的高架桥后面,看起来很简陋,而且比过去小很多。    
      他停好车,穿过一条长满了椴树的小路,来到一座坟墓前。三十来年前,就在这里,他看着装着母亲遗体的棺材被放入地下。在去国外以前,他常来这里,每次回故乡都来。一个月前,他准备回波希米亚时就知道自己首先就会来这里。他看了看墓碑;大理石上刻着许多名字:显然,他在国外的这些年里,这里已经变成了一个庞大的亡人集体宿舍。在小路和墓碑之间,只有一小块草坪,修剪的很好,而且还带了个花坛;他试图去想像地下的那些棺材:应该是一个个紧挨着,三个一层,一层叠一层,有好几层。妈妈在最下面。爸爸在哪里呢?他比妈妈晚去世十五年,与妈妈之间至少隔着一层棺材。    
      他又看到了母亲下葬时的情形。那时,地下还只有两个人:他父亲的父母。在他看来,母亲下去与公婆在一起是很自然的,他甚至想都没有想过母亲会不会更喜欢到自己的父母身边去。很久以后他才明白:把他们家族里的人葬在一起是早就定了的,是由家族的力量决定的——他父亲的家族要比母亲的家族有影响。    
      那些在墓碑上新出现的名字令他头脑一片混乱。离开几年,他才知道伯伯、婶婶和父亲相继去世了。他开始仔细地看墓碑上的名字,其中有些人他以为还一直活着,他感到很震惊。不是因为他们的死去(谁执意要永远离开自己的故乡,就应该心甘情愿不再见到家人),而是因为自己没有收到一封讣告。共产党的警察一直在监控写给流亡国外的人的信。他们是不是害怕给他写信?他仔细看了看墓碑上的日期:最后两个人的下葬时间是在1989年之后。这说明他们并不是出于谨慎才不给他写信。事实更糟:对他们来说,他根本就不存在。    
    


第三部分旅馆

         这家旅馆是在共产党执政最后几年造起来的:跟世界上到处建的一样,这幢建筑现代而平整,座落在主广场上,很高,比城市的其他建筑要高出很多层。他在七楼的房间里安顿下来后,走到窗边。已经是晚上7点了,暮色降临,路灯亮了起来,广场不同寻常地安静。    
      在离开丹麦以前,他想像过将如何面对熟悉的故地,面对旧日的生活:他是激动?还是冷漠?是欢喜?还是沮丧?结果什么感觉都没有。在他离开的这些年,一把无形的扫帚扫过      
    了他的年轻时光,抹去了他熟悉的一切。他所期待的重逢场景没有出现。    
      很久以前,伊莱娜曾经到过法国外省的一个城市,为让她病重的丈夫找个地方休养一段时间。那是一个星期天,城里很安静,他们驻足在一座桥上,看着河水在绿色的河岸间静静流淌。在河流拐弯的地方,有一座旧别墅,四周是个花园,在他们看来,就像家一样让人心宁,简直是一个早已不复存在的田园之梦。伊莱娜和丈夫都被这个美景吸引住了,他们走下阶梯来到河岸上,想走一走。没走几步就发现他们被这圣洁的平和景象给骗了:这是条死路,他们闯进了一个被废弃的工地,到处是机器、拖拉机、土堆和沙堆。在河的对岸,是一棵棵倒伏的树;在桥上看时曾吸引了他们的美丽别墅,此时露出破碎的玻璃窗户,本该装门的地方却是一个大窟窿。别墅后面还矗立着一幢十多层高的建筑;让他们陶醉的城市景象之美事实上并非是个幻觉,只是在被践踏、侮辱和嘲弄之后,透过其自身的衰败才隐约可见。伊莱娜的目光又一次投向了河对岸,她发现那些倒伏的树居然开着花!虽然被砍伐,倒在地上,但它们还活着!这时,突然从一个高音喇叭里爆出了嘹亮的音乐。经受了这当头一击,伊莱娜立即捂起耳朵,哭了起来。为消失在她眼前的世界而哭泣。她那已经活不了几个月的丈夫连忙拉起她的手,带她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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