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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

人类的大地-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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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天晚上,他发现他背叛了伊斯兰教的上帝,他发现自己在和基督徒的交易中弄脏了手,这宗交易让他失去了一切。    
    的确,大麦与和平跟他又有什么关系?他只是一个失节的战士,随后做了向导。现在,他又想起自己曾经住在那样一个撒哈拉,每个沙丘的起伏都暗藏危机,夜里行军,就要派遣哨兵到队伍的前沿打探消息。那些有关敌方军情的消息使围在篝火边的人心跳加快。他又想起那茫茫沙海的滋味,人一旦品尝过就会终身难忘。    
    如今,他默默无闻地在一片和平却不再有任何魅力的土地上游荡。只有现在的撒哈拉才是一片沙漠。    
    他屠杀的那些军官,他或许也曾经敬爱过他们,但对真主安拉的爱高于一切。    
    “晚安,埃尔·玛蒙。”    
    “愿真主保佑你!”    
    军官们裹在毯子里,躺在沙地上,像躺在木筏上一样,仰面看着群星。现在星星慢慢地移动,天空显示着时间的推移。现在月亮由智慧之神指引,向沙漠沉落,就要坠入太虚。这些基督徒马上就要睡着。再过几分钟,就只有星星还在闪烁。这时,为了那衰落的部落恢复它从前的繁荣昌盛,为了继续这种惟一能使沙漠辉煌灿烂的追逐,只需让这些基督徒发出一声轻微的呼叫就可以让他们永远沉睡不醒……再过几秒钟,一个新的世界将从无可挽回的行动中诞生……    
    就这样,他杀死了那些熟睡的英俊中尉。


第六部分 在沙漠中第18节 猜到了一些端倪

    在朱比角,今天,盖玛勒和他的兄弟穆亚内请我去做客,我在他们的帐篷里喝茶。穆亚内静静地看着我,蓝色的面纱蒙着嘴,一副野蛮保守的样子。只有盖玛勒独自和我说话,殷勤地招呼我:    
    “我的帐篷,我的骆驼,还有我的女人,我的奴隶都属于你。”    
    穆亚内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时不时俯身对他兄弟说几句,随后又沉默不语。    
    “他说什么?”    
    “他说包纳富偷了赫盖巴家一千头骆驼。”    
    这位包纳富上尉是阿塔尔骆驼骑兵队的军官,我不认识他。但我从摩尔人那里听说了他的很多传说。摩尔人说起他的时候很愤怒,但那样子又像是在谈论上帝。他的存在让沙漠变得有价值。他今天刚刚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向南部进发的土匪队伍的后面,偷了他们几百头骆驼,迫使他们回来和他对抗,以挽回他们自以为存放得很安全的财富。现在,他既然已经用他天使般的出现为阿塔尔解了围,已经把营地安扎在一片石灰质的高地上。他笔直屹立在那里,像一种可靠的保证,他的影响是如此之大,以至于他迫使各个部落纷纷向他的营地逼近。    
    穆亚内越发凶巴巴地看着我,又跟他兄弟说了几句。    
    “他说什么?”    
    “他说:‘我们明天出发参加反对包纳富的队伍,有三百枝枪。’”    
    我早就猜到了一些端倪。三天来,人们牵到水井边的那些骆驼,这些谈话,这份殷勤,似乎都是在装配一艘看不见的帆船。要把它带走的海风已经刮起来了。因为有了包纳富,向南方迈出的每一步都充满了荣光。我再也无法判断,这样的出发所蕴涵的是恨还是爱。    
    在世界上有这么一位厉害的敌人要消灭是很奢侈的事情。他所到之处,那里的部落因为害怕和他正面交锋,就赶紧收起帐篷,集合骆驼,逃之夭夭。而那些边远的部落却像为爱情一样为他神魂颠倒。人们抛舍了帐篷下的和平,挣脱了女人的拥抱,放弃了幸福的睡眠,经过两个月的长途跋涉,筋疲力尽来到南方,忍受着饥渴,忍受着风沙的折磨,他们认为世界上最重要的莫过于在黎明时分,突然出现在阿塔尔的巡逻队面前,如果上帝保佑,达成杀死包纳富的心愿。    
    “包纳富很厉害。”盖玛勒向我承认道。    
    我现在知道了他们的秘密。他们就像那些迷恋一个女人的男人,在夜里辗转反侧,梦到这个女人漫不经心散步时的脚步声,他们为梦中这个女人漫不经心的散步劳神伤心,焦虑烦躁。包纳富遥远的脚步声也让他们痛苦不堪。包纳富化装成摩尔人,避开那些冲他来的武装土匪,带领他手下的两百名摩尔海盗,潜入抵抗区。在那里,整个地区都不受法国管束,就算是他手下最差劲的一个士兵也可能从他的奴役中觉醒,把包纳富摆在石头祭桌上献给他的天主而不会受到任何处罚。在那里,只有他的威信才能震慑他们,甚至连他的弱点都让他们惧怕。那天夜里,在他们酣睡打呼的时候,包纳富从他们身边走过,若无其事地走过,他的脚步声一直响彻沙漠的心脏。    
    穆亚内在沉思,一直一动不动地待在帐篷的最里头,像一尊蓝色花岗岩的浅浮雕。只有他的眼睛熠熠生辉,他的银匕首可不再是一件孩子的玩具。自从他又和土匪打上了交道,他的变化多大啊!他感到从未有过的高贵,对我不屑一顾;因为受仇恨的驱使,他马上就要去找包纳富较量了,但这仇恨却带着爱的一切征兆。    
    他又一次凑到他兄弟跟前,边低声说话,边看着我。    
    “他说什么?”    
    “他说如果他在远离堡垒的地方遇到你,他会开枪毙了你。”    
    “为什么呢?”    
    “他说:‘你有飞机和无线电话,你有包纳富,但你却没有真理。’”    
    穆亚内裹在他蓝色的长袍里,一动不动,像尊雕像,对我进行审判。    
    “他说:‘你像羊一样吃生菜,你像猪一样吃猪肉。你的女人抛头露面,不知羞耻。’他见过那些女人。他说你从不祈祷。他说,如果你没有真理,你要飞机、无线电话和包纳富又有什么用处?”    
    我很欣赏这个摩尔人,他捍卫的不是他自身的自由,因为在沙漠里,人们一直都是自由的;他捍卫的也不是看得见摸得着的物质财富,因为沙漠是寸草不生的;他捍卫的是一个秘密的王国。在浩瀚寂静的沙漠里,包纳富像一个老海盗,带领他的巡逻队四处巡逻,多亏有了他,朱比角的营地才不再是等闲游民的家园。包纳富风暴威慑了周边地区,由于他的缘故,晚上人们把帐篷挤在一起安扎。在南方,这种寂静是多么让人心碎:那是包纳富的寂静!而穆亚内这个老猎手,正在风中聆听包纳富行进的步伐。    
    当包纳富就要回法国的时候,他的敌人,不仅没有因此而欢欣雀跃,却反而因此哭泣,好像他这一走,沙漠就少了一个极,他们的生活就少了一份乐趣,于是他们问我:    
    “为什么你的那位包纳富要走呢?”    
    “我不知道。”    
    几年来,包纳富都在跟摩尔人做生死的较量,他把摩尔人的规则当做他自己的规则。他头枕着他们的石头睡觉。在无休无止的追逐中,他和他们一样,也经历过《圣经》上说的由星星和风组成的夜晚。而现在,他竟然要走,竟然不顾最基本的游戏规则,他就这样随随便便离开了赌桌。摩尔人被留下单方面继续游戏,但他们对那种不需要拼命的生活的意义失去了信心。他们指望还能相信包纳富。    
    “你的包纳富,他会回来的。”    
    “我不知道。”    
    他会回来的,摩尔人都这么想。欧洲的游戏再也不能让他感到满足,不管是军营里的桥牌、晋升还是女人。念念不忘过去的威望,他将回来,回到这片每走一步都让人心跳的大地上,就像是朝爱情走去一样。当初,他或许以为来这里不过是猎奇,回欧洲才是最重要的,但他之后遗憾地发现,对他来说,真正的财富他只有在这里才能拥有:沙漠的魅力,夜晚,寂静,这片风和星的家园。如果包纳富有朝一日回来,这消息当天晚上就会传遍抵抗区。摩尔人知道,包纳富就在撒哈拉的某个地方,和他的两百个海盗一起,他们知道他在睡觉。于是人们静悄悄地把单峰驼牵到井边,准备大麦食品。人们检查了枪栓,受仇恨的驱使,或者是爱。


第六部分 在沙漠中第19节 消亡的又是世界的哪个部分

    “把我藏在飞机里带到马拉喀什马拉喀什,摩洛哥地名。……”    
    在朱比角,每天晚上,那个摩尔人的奴隶都要向我提出这一简短的祈求。说完这个,他便觉得已经为自己的命运尽了力,随后盘腿坐下来为我沏茶。于是,这一天就会太平了,因为他以为把自己托付给了惟一能治愈他的医生了。坐在烧水壶面前,他反复回味着生活淳朴的景象:马拉喀什黑色的土地,他的粉红色的房屋,他被剥夺的那份薄产。他既不埋怨我的沉默,也不埋怨我迟迟不救他:我和他不同,但我是一种驱动力,像一阵吉祥的风,终有一天会改变他的厄运。    
    可是,我只是一个普通的飞行员,只在朱比角担任几个月的机场场长的职务。我所有的财产就是一间背靠西班牙堡垒的棚屋。屋子里只有一个脸盆、一个装着盐水的水壶和一张不够长的床,我对自己的力量还真没抱什么幻想:    
    “老巴尔克,我们以后再说吧……”    
    所有的奴隶都叫巴尔克,所以他也叫巴尔克。尽管被抓来做奴隶已经有四年了,但他还是不死心:他记得他曾经是一个国王。    
    “巴尔克,你过去在马拉喀什是做什么的?”    
    在马拉喀什,他曾经有一份很好的活儿,他的妻子和子女想必如今还住在那里:    
    “我过去是赶牲口的,那时我叫穆罕默德!”    
    当地的司法行政长官常常召他来:    
    “我有群牛要卖。穆罕默德,到山上去把它们赶出来。”    
    或者对他说:    
    “我在平原上有一千头羊,把它们赶到上面的牧场上去。”    
    于是,巴尔克挥舞着一根橄榄树枝,指挥牲口迁徙。他一个人要管一大群羊,既要让那些走在前面的矫健的羊放慢速度,以便照顾即将生产的母羊,又要督促那些走在后面懒惰的羊,他前进着,所有的羊都信任他,服从他。只有他知道它们要去哪片福地,只有他能根据星星来认路,只有他懂得羊群根本不可能明白的科学经验,只有他能凭着他的聪明才智决定队伍什么时候休息,什么时候喝水。晚上,当羊群睡了,站在齐膝的羊毛里,怀着对无知的弱者的无限柔情,巴尔克,医生、先知和国王,在为他的子民祈祷。    
    一天,几个阿拉伯人过来和他说话:    
    “跟我们一起去南方赶牲口吧!”    
    他们让他走了很久,三天后,他被带到抵抗区的边界,在一条低凹的山路上,他们只是把手往他肩膀上一搭,给他取名巴尔克就把他当奴隶给卖了。    
    我还认识其他一些奴隶。每天,我都要到他们的帐篷里去喝茶。光着脚躺在长羊毛地毯上——这可是游牧民族的奢侈品,他们在毯子上面搭起了只逗留几小时的住所——我回味着白天的航行。在沙漠里,人们能感觉到时间的流逝。在炙热的阳光下,人们走向黑夜,走向晚风清凉,它拂过你的四肢,擦拭你身上的汗水。在炙热的阳光下,人和牲口既可以走向大的饮水池,也可以走向死亡。因此无所事事也从来都不是消极的。每一个日子都很美好,就像那些通往大海的道路一样。    
    我认识他们,这些奴隶。当他们的主人从百宝箱里拿出炉子、烧水壶和杯子的时候,他们就会走进帐篷。在这只笨重的箱子里,摆满了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没有钥匙的锁、没有花的花瓶、三个苏就能买到的镜子和一些老式武器。这些东西闲置在茫茫沙漠里,让人联想到海难后的残骸碎片。    
    这时,奴隶一声不吭地把枯枝干草塞到炉子里,吹旺炭火,再把水壶装满水,把能将一棵雪松连根拔起的力气花在一些小姑娘干的活儿上。他很平静,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沏茶,照看骆驼,吃饭。在白天的似火骄阳下,走向黑夜;而在光秃秃冷冰冰的星空下,期待白天的炽热。北方的那些国家真幸运,那儿有四季更替,夏天期待冰雪,冬天期待烈日。而地处热带地区的国家,天天都在热烤箱里,没什么大的变化。但撒哈拉还算是幸运的,因为在那里,单单昼夜的差别就可以让人们从一个希望转到另一个希望。    
    有时,黑人奴隶蹲在门口,感受夜风的滋味。在这个俘虏沉重的身体里,过去已经不会再浮现在他的记忆里了。他甚至几乎不记得被劫的日子,那些毒打,那些叫喊,不记得当天晚上把他掀倒在地的男人们的臂膀。从那一刻起,他就在一种奇怪的睡眠里沉沦,像一个瞎子,看不见塞内加尔缓缓流淌的河水,也看不见南部摩洛哥的白色城池;像一个聋子,听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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