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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节

酌墨桃花尽嫣然-第1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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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上了岸,她正打算上软轿,却只听得一个怪异的声音从远处慢慢吆喝了过来,明明是沙哑难听的公鸭嗓,却偏像唱小曲儿一般,刻意抑扬顿挫,把话尾像花枪一般抛高:“前世罪孽深重,今生一世多舛,命中有贵人,处处挡灾劫,福兮与祸兮,谁人说得清哦喂——”
  记忆中的某一页被无意中翻开,蓦嫣顿了顿,眼前一亮,翘首望了望,如愿看到了一个许久不见的熟人。
  “曲半仙!”她有些惊喜地笑了起来,立刻命下人将那衣着破旧手拿竹竿白幡的半醉神棍给请到跟前来。
  “姑娘,我们又见面了。”曲半仙眯起眼打量了她半晌,这才总算认出了她来,压低声音寒暄着,满嘴都是酒气,额角那显眼的肉痔有些猥琐地随着笑纹抖了抖,两颗招牌似的大板牙依旧扎眼:“今日,你是要看相还是测字?”
  “今日不看相也不测字。”蓦嫣也掩唇低笑,想起之前也是这神棍一番怂恿,她才敢大胆动手丰衣足食,可是却害得这神棍被萧胤给断了一条胳臂,顿时便也有些内疚,便想着趁机再询问些相关的杂事,多给些打赏:“只是有些想不太明白的事需曲半仙指点迷津。”
  “其实,事到如今,姑娘还有什么迷津需要我指点?”曲半仙搁下手里的竹竿,用两只手指捻了捻光滑无毛的下巴,小眼眯成了一条缝:“我不是早说过么,姑娘颜貌龙章凤姿,颈项似彩蝶翩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即便是前一世心狠手辣,满手血腥,不知得饶人处且饶人,招致极重的怨念,也自然能遇到一位同年同月同日生的贵人,为你消灾挡劫……”
  “同年同月同日生的贵人?”虽然这曲半仙一番拉拉杂杂颠三倒四的话语前缀是“早说过”,可是蓦嫣却觉得自己只听过其中无关紧要的一部分,于是,对于那陌生的部分,顿时便认真了起来:“你的意思是——”
  据她所知,与她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人,不就是萧胤么?
  “姑娘命中的这位贵人本应福泽绵长,一世无病无忧,如今,为姑娘挡劫,已是三魂余一,七魄不全。”那厢,曲半仙还不明就里,只是摇头晃脑地叨念着,并不知晓自己一时失言,竟然说了些不该说的话:“可怜可怜,我早已告诫他莫要为情所困,可他却是执迷不悟,如今,苟延残喘,生不如死,均是咎由自取,自食其果,与他人无关……”
  从曲半仙的言语中梳理出了一些似乎是与自己有关,却又潜藏在迷雾之后的蛛丝马迹,蓦嫣的眉头开始深蹙起来,可却还能极力保持平静:“曲半仙,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曲半仙正摇头晃脑自说自话,没由来地突然被打断,一时之间,酒意作祟,竟然忘记方才说过些什么了,不明就里地眯着眼凑近了蓦嫣:“什么什么意思?!”
  “少和我装蒜!”看那神棍一副醉猫似的迷糊样,蓦嫣的表情一下子便冷了下来,整张脸被怒意染得通红,一字一顿,说得格外清晰,只差没揪住那神棍的衣领:“我如今肝火旺盛,脾气不好,没事喜欢砍人脑袋,剁成肉酱,你莫不是想挑战我的耐性?!”
  那曲半仙身上的酒意似乎一下子便被这夹杂着冰冷威胁的言语给蒸腾了,顿时一个激灵,额上的冷汗徐徐而下。“姑娘切勿动气,切勿动气!”满脸堆起讨好的笑意,那神棍不断地点头哈腰:“河蟹社会,远离暴力,万事都好商量嘛!”
  “你刚才说什么挡劫,什么魂魄不全,什么执迷不悟,到底是什么意思!?”
  在曲半仙一番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讲解之下,蓦嫣才得知,当日,萧胤离开青州之后,不仅是回京师处理朝政,主持大局,甚至还暗地里派出影卫,将这曲半仙从徽州给抓到了京师来。曲半仙是个贪生怕死的神棍,自然无需动用什么严酷的刑法,萧胤冷着脸吓唬了一番,她便稀里糊涂把该说不该说的全说了。
  这一刻,蓦嫣才知道,她之所以穿越,是因为自己虐死了那甚得读者欢心的男主。而她为自己选定的男主,却是因为她之前无虐不欢的恶行,必须要承受如同宿命一般无法摆脱的痛苦,为她洗清罪孽。
  简而言之,也就是说,萧胤所受的一且痛苦,都是拜她所赐!
  而这一切,萧胤竟然全都知道!
  “你是说,我之所以每次大难不死,都是因为他在为我挡劫?”听完了一切,蓦嫣的脑子一片混乱,半晌也理不出个清晰地思绪来,脸色苍白,只是近乎喃喃自语,也不知究竟是不是在询问。
  “他此生忍受的痛苦越多,便可为姑娘多洗清一些罪孽,可保姑娘后半生幸福无忧。”曲半仙看着她甚为迷惘的模样,小心翼翼地斟酌着措辞:“而且,他也知道,姑娘此生命犯杀破狼,得你真心之人,便不会有好下场。我虽然也曾告诉过他,若是不想替人挡劫,只需狠下心杀了那罪魁祸首便是,可他却——”顿了顿,曲半仙装模作样地掐指算了算,不由叹了一口气,满脸同情:“算一算,他的双眼如今已是看不见了吧?!”
  “你说他的眼睛——”乍一听见这个消息,蓦嫣如被雷殛,僵在原地,几乎心胆俱裂。难怪这几日总觉得是哪里不对劲,如今得了提示,细细一想,才觉得有很多不对劲之处!那一瞬,她的脸色竟然瞬间便开始由白转青,呼吸也似乎急促了起来,更甚椎心刺骨千倍万倍的痛楚感在她身体里随即扶摇直上:“这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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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幕低沉。
  蓦嫣站在萧胤的书房门口,不声不响,看着他执起手里的一卷书册,乍一望过去,竟然难辨真假,也不知是真的在翻阅,还是在不着痕迹地发呆。
  她微微挪了挪脚,脚步声才起,萧胤便已经抬起头来,眼眸一亮,望着她所在的方向,眼中闪烁着笑意。“蓦蓦,你回来了?!”,他无论是举止言行看上去都极是自然,尤其是那双黝黑深沉的眼眸,仿佛蕴涵着无穷尽的深邃,怎么看也不像是已经失明了。
  蓦嫣敛下所有的情绪,装作很随意地应了一声,缓缓地走到他的跟前。“你在想哪家的姑娘呢?”她故意撒了撒娇,靠过去蹭了蹭他,刻意挨近他的耳边,低低地笑问:“想得这么入神,竟然连书都拿倒了。”
  “哦,我一时失神了。”萧胤应了一声,明明手里的书没有拿到,可他却似乎是视而不见,只是甚为随意地扔在桌案上,伸手便过来揽住她:“方才对萧念提起想与你一起回青州之事,他想是默允了,我便就思索着几时与你一同回去。”
  从这个小小的动作,蓦嫣便就看穿了他想要隐瞒的一切。
  她许久不曾做声,似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嘴,连叫都叫不出来,一种似是而非的疼痛从心口一直蔓延到指尖,再弥漫全身每一个角落,像是生无可恋的绝望,在瞬间将她吞噬,直至淹没。
  “你为什么还要骗我?”捧住他的脸,她伸手抚上他的眼睛,责备自己竟然如此后知后觉,他的眼睛早已经看不见了,可她日日与他黏在一起,竟然没有觉察:“你的眼睛,究竟是怎么回事?”
  难怪她回来之后,他总是坐轮椅,那腿伤疼痛是假,不想因着探路摸索而泄露了失明的实情才是真!甚至于,他一番甜言蜜语,逗得她心花怒放,每次用膳都自认肉麻地要喂他,其实,也是不想泄露了自己双目失明的真相!
  萧胤僵了僵,掰开那捧着自己脸颊的手指,知道一切已是掩盖不住。“本不想这么快让你知道,不想,却还是瞒不过你。”微微垂下头,他的身体一点点松懈下来,一时之间像是没有力气,只能依靠着椅背,明明痛苦不堪,却还笑得云淡风轻:“蓦蓦,没想到当日一别,等到你再回来,我却已是看不清你的模样了。”

  来世何时

  “蓦蓦,没想到当日一别,等到你再回来,我却已是看不清你的模样了。”
  听着萧胤的话,蓦嫣本想要开口,可溢出唇的却只是无声的哽咽。她想努力压抑着所有的脆弱,可是,那夺眶而出不知不觉就滑下脸颊的眼泪,却是彻底背叛了她的意图。“你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她咬紧牙,沉默了许久,才算是挤出了一句话来,只觉那一瞬间似是有根极细的针在心口深深地刺了几下,疼得连眼也模糊了起来。
  “我若早些告诉你,你便不会去墨兰坞了。”听出了她言语中泄露出的情绪,萧胤虽然看不见,却也知道她的情绪走向为何,便垂下眼,不太在意地笑了笑,语气温柔的解释着。他掌中的薄茧滑过她的手心,带着点抚慰,可是那温和儒雅的声音却似烙铁一般,瞬间便烧热了她的双眼:“蓦蓦,我虽然眼睛看不见,可到底还能牵着你的手,而向晚枫却是一无所有,连命也赔上了,想来,我已是比他幸运太多了。”
  此时此刻,他这避重就轻的解释入了她的耳,无疑是在她那备受煎熬的心里火上浇油。狠狠地瞪着那张满不在乎的脸庞,她全身裂骨般的剧痛,五脏六腑搅成了一团,如无数的刀子攒钻。她想大声斥责,即便她知道他一切都是为了她好;她想要狠狠地怒骂,即便她如今对着他什么也骂不出口。“我说的不是这个!”最终,她脸上只剩木然的表情,眼中隐隐含着凄然,向他明示一切:“曲半仙告诉你的那些——”
  蓦嫣的话不过才开了一个头,萧胤便就知道她接下来要说什么了。“曲半仙不过是个信口开河的跑江湖骗子,她的话纯属是无稽之谈。”他轻描淡写地开口,为了增加言语中的说服力,甚至还故意扬起眉来,半真半假带着点讪笑的表情:“怎么!?蓦蓦,神棍的话,你竟然也信以为真了!?”
  “是么?”见他还在打算竭力掩饰真相,蓦嫣只觉得那发麻的感觉从指掌一直侵蚀到了脸颊。尤其是他那故意显露轻松地笑容,实则却像是一张网,密密实实地包裹着她的心,直到将心也箍得生疼,末了,她狠狠咬牙,一字一顿地,终是质问出口:“依照你的性子,怎么会无缘无故专程派影卫去徽州掳个信口胡诌的神棍来严审?她的话句句大逆不道,你竟然破天荒的没斩了她,还放了她?她的话,你若真的不信,为何之前要无缘无故把我交托给向晚枫,还承诺让向晚枫剖了你的心医治早衰之症?”
  萧胤不说话,只是那么僵直地坐在椅子上着,有些无言以对,胸口内似乎浸透了刀刃翻剐,随着她一字一句清晰的质问而尖锐地疼痛着。“蓦蓦……”他试图轻轻地唤她,可那轻唤声出了口,最终却像是一片随风高高飞扬的翎毛,最终只能轻轻落下,没了生气。
  “你是打算拿自己的命替我赎罪,对不对?”见他已经无可奈何地默认了,那黯然地神色更是狠狠揉痛了蓦嫣的心:“所以,你一直瞒着我,什么也不肯告诉我!”
  事到如今,一切都已经是瞒不住了,他便低垂着头,不再说话,僵硬十指鹰爪似的紧扣着他的肩头,那样的力道骨节都在发白,似要生生掐紧扼住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狸猫,你知道么?同甘共苦,知根知底,不离不弃,莫失莫忘,这才是夫妻之道。你什么都瞒着我,一厢情愿的对我好,到头来,如果你不在了,我该要怎么办才好?!”蓦嫣惨惨一笑,脸上泪痕未干,显出一种恍惚的神情。她无意识地松了抱住他的手,埋下头,盯着烛光下她与他的影子。那影子,明明白白是两个人,淡淡的,似是在那影影绰绰的烛火之下合二为一了,缠绵得再也分不开:“如今,疯疯走了了,狐狸也走了,如果你也要走,那么,你又打算要把我推给谁?”
  萧胤抬起头,嘴唇翕动了一下,似乎是打算要说什么。
  “你这傻猫,笨猫!”
  可是,蓦嫣却没有给他机会,只是挣脱他那将她肩头紧扣的手,转身便跑了出去。
  出了书房,却见尉迟非玉站在外头的庭院里,那模样看起来似乎是有些心事重重。他见到蓦嫣满脸泪痕地跑出来,一时之间愣了一愣,可是随即却又垂下头,一副毕恭毕敬的稽首等待的模样。
  “尉迟总管,马上替我备好车马。”在望向尉迟非玉时,蓦嫣的表情非常平静,对于脸上那残余的泪痕,她没有任何擦拭的动作,任由那泪水在脸上变冷,风干:“我要入宫觐见宣政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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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蓦嫣乘着车马到了宫门之外,宫门已经关闭了,照理,即便是有天大的事,也不能惊扰了那九五之尊,可是蓦嫣却全无那些顾忌,不过才一盏茶的时间,司礼监如今的提督太监便亲自急匆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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