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汉演义-第3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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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市。刘秀催马走到了北头，正是这座山下，见山口有块立峰石，石头上錾着三个大字，用朱砂油漆写的，看得十分清楚，正是心中所想的夷丘山。刘秀勒住坐骑，只见从山口内走出来一个打柴的樵夫，肩担柴担，腰掖板斧，正往山下走。刘秀甩镫离鞍下马，王官接过坐骑，刘秀拦住了打柴的樵夫，忙问：“樵夫哥请了。我跟你打听打听，这座山是夷丘山吗？”樵夫把柴担放下说：“不错，正是夷丘山。”刘秀又问：“有座新市平林寨，你可知道？”樵夫说：“就在这座山内。”刘秀说，“多承指教。”樵夫挑起柴担往镇内走了。刘秀对四个王官说：“你们拉着马在山前等候，我到山里看看。”
刘秀一个人进了山口，往四下里观看，见这座山外是合抱式，里面的后山有条小路曲曲弯弯一直盘到山岭之上。山上头森林茂盛，树阴深处隐着一道木栅栏。可是奇怪的是，这座山很大，并无一人。再看那前山的后山坡根底下，堆着二十几堆滚木，滚木旁边堆着大小石堆，大约是山寨里的人守山用的。刘秀一路上的鞍马之劳，觉得身上累得难受，就找了一棵大树，坐在树下歇息。他心中思忖，这位九寨主王伦在山里没有，不得而知。姚期的话不可不信，等一会儿要有喽啰兵出来，可以向他们探问。
刘秀正想着哪，忽然刮起一阵怪风。这股风吹动树林，那树梢儿直摆，而且这风腥气难闻。风声刚过，一声吼叫如同地动山摇。刘秀回头一看，见背后来了一只猛虎，好不怕人，把刘秀吓得毛骨悚然。那猛虎直奔刘秀而来。刘秀往树后一躲，隐住了身形。那老虎把大口一张，尾巴摇动，不住地往各处观看。刘秀想爬到树上去躲避躲避，偏偏是浑身发颤，四肢无力，竟是动转不得，心里头突突直跳。常言道，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虎为兽中王，恶虎入山百兽皆惊，何况是人哪！刘秀在树后探头看那猛虎，摇头摆尾，甚是厉害。有赞为证：
头大耳小尾巴摇，周身上下锦毛梢。
牙似钢锯爪似刀，常在山中逞英豪。
行人见它胆丧，樵夫望见魂销。
忠臣孝子它不咬，奸臣贼子命难逃。
刘秀正在着急，忽听有人喊嚷：“孽畜，休要伤人！”这一嗓子亚赛半悬空中打个霹雳相似。刘秀顺声音观看，只见从山口外边走来一人，身体雄壮异常。身高约有一丈，头大项短，膀大三停，穿青挂皂，壮士打扮。头上戴着一顶皂青缎子六棱壮帽，顶门上勒着茨菰叶，上身穿皂青缎子短箭袖帮身小袄，青绒绳勒着十字袢，腰中系着一巴掌宽的五彩丝鸾带，青中衣，足下两只薄底兜跟窄靿快靴。往脸上看，黑如锅底，黑中透亮，两道扫帚眉，一双怪眼，狮子鼻，高颧骨，大嘴岔，短钢髯在腮边扎里扎煞，压耳毫毛倒竖，犹如抓笔相似。那两只眼睛好似一对小棒槌，努于眶外。刘秀有心叫他，不让他走向老虎，赶紧躲躲，没想到嗓子眼儿就跟横着东西一样，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这个人大踏步直奔老虎而去。那老虎正在寻食又寻不着，看他来了，一伏身，把浑身的劲使足了，噌的一声扑奔那人，俗话叫恶虎扑食。说时迟那时快，老虎将要扑到那个人的身上，只见那人往右一闪，老虎扑空了。虽然扑空了，老虎的两只前爪刚一着地，跟着用后腿的胯骨就打。原来老虎就仗着这三样功夫，一扑二打三摇尾。一扑就是恶虎扑食，不论是什么野兽，只要叫它扑在底下，是休想逃生；如果扑不着，跟着用后腿的胯骨就打；打不着，用尾巴就抽，抽到人身上，就得抽一溜滚儿。这时，老虎用胯骨打这个人，被这个人飞起一脚，正踢在老虎的小肚子上。老虎疼得一声吼叫，跳出多老远去。打虎的壮士追奔老虎而去。这老虎又往壮士身上猛扑，壮士往右一闪，猛虎又扑空了。这壮士眼疾手快，伸左手抓住老虎的一条后腿，右手将老虎的尾巴抓住，用力往起一举，脚底下转开了步儿，把老虎抡得两只前爪离了地了。壮士有心把老虎摔死，怎奈老虎身大力猛，又拼命地挣扎，壮士抡不出去，又不敢撒手，抓着猛虎抡起来直打转儿。到底是人为万物之灵，壮士一眼看见旁边有块立石，就抡着老虎往那块立石上撞去，就听砰的一声，老虎的脑袋撞在石头上，把老虎撞得闷死过去了。壮士撒手，扑通一声，老虎摔在了地上。壮士伸手拾起来一块小尖儿石头，左手抓住老虎的耳朵，右手攥住了尖石，照着老虎的两只眼睛扑哧扑哧地乱杵，眨眼之间，两只虎眼被他杵瞎了。一会儿，老虎缓醒过来，疼得狂叫如雷，两只前爪不住地挠头。壮士这时正好跟老虎作耍，左一拳右一脚向瞎虎打个不止。刘秀见他有此神力，心想：我刘秀要是能把这个人请到营中，何愁不胜岑彭？岑彭啊，岑彭，你纵有虎豹之勇，我有打虎的壮士，也叫你命丧两军阵前。刘秀正想哪，只见那壮士纵身一跳，离地面一丈有余，双脚一落，正好落在老虎的肋上，踢了有五六下儿，竟把虎肋踢折了，血流满地。壮士见那只猛虎一命呜呼，伸手哈腰把老虎抄起来扛在肩膀上，大踏步往山下就走。刘秀心说：此人乃真将军也。
打虎的壮士扛着死虎直奔山口，刘秀有心叫住他，嘴又不给做主，直到看不见壮士的身影了，才觉得周身酸懒，四肢无力。刘秀长出了一口气，坐在石头上发愣，心想：这位打虎的壮士离此远不了，一会儿到镇上打听打听，决不会找不着。他缓过劲儿来了，站起来刚要走，忽然听见后山顶上有声音，赶紧转到树后暗中偷看。只见从木栅栏内走出几十个人来，各自拉着马匹。这些人都穿着军装号坎，像是王莽的兵士。他们走出了山口，紧跟着又从木栅栏内走出不少的喽啰兵，到了山下雁翅排开，约有二百左右，个个怀抱利刃。接着又走出十几个人来，其中有几个人王官打扮，头戴六棱壮士帽，勒着一对青铜抹额，顶门上有朵红绒球突突乱颤，身穿长箭袖袍，外罩跨马服，足下薄底靴子，佩带腰刀。其他几个人壮士打扮，头戴软扎巾，身穿短箭袖袄，勒着十字袢，腰系丝鸾带，足下快靴，身带佩剑，披着英雄氅。刘秀看着纳闷，心中暗想：王莽的官兵曾经打过夷丘山，为什么现在王莽的官人又上夷丘山来呢？
书中暗表，王莽的官人为什么到夷丘山来呢？其中有个缘故。这夷丘山离着颍阳二百多里，这座山也归颍阳地面所管，王莽的三弟王疑被封为颍阳王，镇守颍阳。颍阳王王疑已然得报，刘秀在白水村兴兵，打到了棘阳关。王疑就把颍阳太守张吉、县令吴谦和地面上的文武官员召集在王府之内商议军国大事。颍阳王说：“列位卿家，如今妖人刘秀叛反国家，无故兴兵，势甚猖獗，已然打到了棘阳关。刘秀的人马长驱直入，准得进犯颍阳，我们这里有兵三万，足可一战，刘秀的人马不足为虑。可虑的是那夷丘山，想那夷丘山的强盗骁勇善战，我们三次剿山均未得手，夷丘山的强盗与我们是誓不两立的。如果刘秀的人马打到颍阳，让他们知道了，他们一定率领喽啰兵下山，借此机会报复前仇。到了那个时候，我军顾得了打刘秀，顾不了夷丘山的强盗，实难两顾。孤家请你们来商量商量，看看有什么好办法。”颍阳太守张吉说：“千岁，我有一计能两害俱除。”颍阳王问道：“计将安出？”张吉说：“此时刘秀的人马未到，暂且不用理他，我们先从夷丘山入手。对待夷丘山的强盗，我们只可以利用，不可伤之。”“怎么利用他们呢？”“千岁可以写一封亲笔书信，派人送到夷丘山。信上您可以写明了，千岁有意在万岁驾前请示，把他们招安，各赐官爵。此时刘秀兴兵做乱，叫他们带着夷丘山的喽啰兵下山去捉拿刘秀，为国家建功平乱。如果把刘秀拿住，或是把刘秀的人马打散了，王爷能保他们全都位列公侯。据我想，那山中的强盗定会为利所动，他们如果真的下山把刘秀打败了，先给国家除去一个大患，然后千岁您再把这群强盗诱至朝中一并除之，岂不是两害俱除吗？”颍阳王点了点头：“有理，好一个两害俱除之法。那么刘秀要是把夷丘山的群寇打败了呢？”太守张吉说：“那就是刘秀替我们除了一害呀！夷丘山之害除去之后，刘秀的兵马再来犯我颍阳，我们独当一面，也就无忧了。王爷想一想此计如何？”颍阳王说：“此计甚好，孤家一定这样办理。”当天，颍阳王王疑亲自写了一封聘书，命人预备了三张恶人图。这三张恶人图上画的是刘秀、马武、邓禹的图像，为的是叫夷丘山的寨主们好按着图像捉拿这三个人。王疑又命人预备了金银、珠宝、彩缎、布匹，次日清晨，颍阳王派总王官雷横带八个王官和四十名亲兵，领了书信和盘费，驮着礼物，前往夷丘山下书。
雷横这一行人，一路之上除去住店吃饭，也没有什么事。这天到了夷丘山下，进了新市，从镇内穿过去，进了山口。到了寨门外，雷王官向把守寨门的头目说明来意，头目不敢隐瞒，立刻往里回禀。这一天，万泉山的九寨主、十寨主都没在山上，只有朱鲔、胡殷、何仁、何义、陈本、曹宣、王凤、王匡八个寨主在山寨内。喽啰兵头目回报八位寨主：“有王莽的兄弟颍阳王王疑派人来下书送礼，来人在寨门外候令求见。”朱鲔对这七位寨主说：“老儿王疑命人前来下书，我们见不见呢？”二寨主胡殷说：“见是一定要见，他们此来必然有事，问明了他们的来意之后，咱们大家再商量应付的办法。”众人齐声说：“对，就这么办。”胡殷说：“他们既然以礼义而来，我们也以礼义待之，到寨门去迎接如何？”众人说：“迎接就迎接，那有什么？”说着话，八人一齐站起身形出离了大厅往外迎接。到了寨门以外，喽啰兵对总王官雷横说：“我们寨主来了。”雷横与几个王官向八位寨主唱名行礼，然后说明了来意。朱鲔、胡殷等把他们让至寨内，到了大厅里面落座之后，喽啰兵献上茶来。
吃茶已毕，总王官雷横取出书信来说：“列位寨主，我雷横今奉颍阳王千岁之命前来下书，借此机会得以拜见众位大王，实为荣幸。今有千岁书信在此，请众位大王过目。”胡殷伸手接过书信，打开了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对七位寨主说：“如今颍阳王要在万岁驾前保荐我等为官，请旨招安。颍阳王要我等下山捉拿妖人刘秀，事情成功之后，保我们位至公侯。你们说这事如何？”这七个人说：“颍阳王有这份美意，我等承情不过。”说着话，这七个人全伸左手，把左手的中指搭在二拇指上，比作十数之状，又说：“他（指十寨主）要从中作梗呢？”胡殷说：“那好办，我另有对付他的主意。”七个人说：“只要二寨主有主意对付他，就好办多啦。”于是胡殷跟雷横说：“这件事情我们就照书信而行了。”雷横喜悦非常，忙说：“众位寨主既是愿意，好极了。少时间请大王们给我写封回书以便复命。这里有我们千岁的礼物，望大王笑纳。”说着，雷横命随从把礼物搭上大厅。朱鲔、胡殷这八个小人是贪图做官发财，见利忘义的东西，见了颍阳王的重礼焉能不收？八个人把礼物收下，十分高兴。
雷王官又命他的随从把三张恶人图拿出来，说：“大王，这是三张恶人图，请大王们按图拿人。”胡殷把恶人图打开了，众人观看。第一张图上画的这个人，身高八尺，禹背阳眉，白脸膛，白中透黄，印堂有块朱砂红痣，是刘秀的图像，与天下关津渡口、各郡各县所挂的图像一般无二。再看那第二张，图上画着一人，约有九尺多高，虎背熊腰，凹面金腮，五官端正，三绺短墨髯，穿着一身墨绿的衣服，这张画上写的是南阳邓禹。再看第三张恶人图，上面画着一个人，身体魁梧，头大项短，膀大三停，梆子头，面如蓝靛，发似朱砂，两道红眉毛，一双大环眼，塌山根，翻鼻孔，高颧骨，裂腮颏，血盆口，连鬓络腮短胡须在腮边扎里扎煞，凶似瘟神，猛似太岁，好不怕人。这八位寨主一看这第三张恶人图画的是马武，眼都看直了，二寨主胡殷当时就把这图撕碎了，用火焚烧。雷王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忙问：“大王，这是为何？”胡殷又摇头又摆手：“说不得也问不得。”然后把那两张收起来了，雷王官也就不便追问了。最后胡殷给颍阳王写了封回书，递给雷横说：“王官，你们来至鄙寨，本应当沽酒款待，以尽地主之情，奈因我等另有要事，恕不奉陪，就请王官速回颍阳复命吧。”雷横接过回书立刻告辞，胡殷等率领二百多喽啰兵摆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