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之声的故事-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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糖和面粉是爸爸带回家的礼物。在匈牙利,糖是用甜菜制成的。因为爸爸从部队回家要穿过匈牙利,他便能买些糖带回奥地利,过去,糖在奥地利可算得上是样体面的东西了。他分给外婆一些,余下的就留给我们。他还买来面粉——是真的白面粉,不是掺木屑的那种。纯白面粉在奥地利属贵重物资,有很长一段时间是很难弄到的。妈妈把它贮藏在一个木箱里,慢慢地算计着取用。叫她丧气的是,没过多少日子,老鼠就在箱子的一角啃出个洞,毫不客气地享用着面粉,还把它们的粪便留在里面。怎么办?既然面粉这么珍贵,妈妈便与厨子一起将粪便从面粉里筛出来。我记得我目睹了这个过程,完成这项任务还颇费了番功夫。妈妈随后把弄干净的面粉装进铁箱子里。
一天早上,我听到妈妈说她得带沃纳上维也纳去,因为他得了“弓形腿”。这是战争年代营养不良的结果,他的腿必须得请一位专家来弄直。当然了,我也想去维也纳。我一定是打外婆那儿听来维也纳是多么得美丽、多么得叫人兴奋。妈妈说我不能跟着去,因为我的腿没毛病。“但是,”她说,“如果你乖乖的,不哭闹,等到你再大一点,就可以去维也纳和别的许多地方。”有了这个承诺,我便决定等待,一直等到什么时候我可以旅行了。妈妈哪里知道,她的预言许多年后居然成真了。
从战场上归来的士兵们并没有找到一个可以接纳他们的家园,一个用和平与安全可以迅速医复他们身心伤痛的家园。实际上,他们回到了一个民怨沸腾的动荡的社会。没有工作,没有可吃的,没有可穿的。许多为了国家曾浴血奋战的士兵如今却披着毯子、拄着拐杖,挨家挨户地乞讨。那些沿街行乞的士兵与水手也在寻找小工做,赚点钱买烟或是别的什么他们需要的东西,要么就是买张火车票想办法投奔亲戚。我记得有个意大利海军曾上门询问我父亲,是不是有活干。他用意大利语吹嘘自己“forte come un toro”(壮得像头牛)。爸爸看中他的机灵劲,就雇他在园子里干活。他长着一头黑色的鬈发,只会说意大利。我们就叫他“Toro”(牛)。他呆了一段日子,后来又走了。
战后,奥地利海军解体了,由南斯拉夫和意大利接管它的船只。一些原本就是意大利人或者南斯拉夫人的海军军官愿意为新政权效力。但是对于爸爸来说,那是不可能的。无论胜败,他只效忠于奥地利。他还没到家,我们就被告知战争结束了。他要永远留在家里了,但是他很难过,大人们要我们好好地待他。直到后来我才意识到,从一名潜艇舰长,到拖着五个小孩子的一家之主,爸爸的这一转变可想而知。爸爸回到埃尔霍夫后,就想尽快为我们找个房子。因为我们一直住在外婆家里。
为报答外婆,爸爸决定在我们离开埃尔霍夫前为外婆做点不一般的事。一直到一战临近尾声的时候,埃尔霍夫用的还是煤油灯,配着巨大的白灯罩。那时,在湖畔采尔附近的山上建有一座发电站,于是,爸爸就和弗兰克舅舅一起动手给埃尔霍夫接电线,迎接电灯的降临。外婆满怀欣喜地憧憬着这一幕:开关啪嗒一声,起居室和其他房间即刻灯火通明。大家也期盼着这一重大时刻的来临。
我们聚在起居室里观看第一只灯泡怎样点亮,可是当电源接通后,我们瞧见灯泡里只有一根细弱的玫瑰红灯丝。原来,有那么多人同时在开灯,而电厂又发不出这么多电。于是,煤油灯又被拿出来用了一段时间,直到电开始够用了。爸爸和弗兰克会接电线——却发不了电。
供电线路接好以后,就该搬出外婆家了。爸爸不想再麻烦慷慨的外婆了。他和妈妈在奥地利各地四处找房子,找一个适合一个大家庭住的房子。但总也找不到合适的。妈妈的哥哥弗兰克在毗邻外婆这处地产的地方倒有栋房子,原先是家旅馆。他便将这房子贡献了出来,直到我父母买到中意的。
第二章战后时代(2)
房子就在湖边上,足够我们一家子住了,还有厨子,两个女仆,家庭教师(给鲁珀特和我两个大孩子请的),保姆(照顾三个小的:玛丽亚、沃纳和海德薇格)。湖的对岸是座大山,这房子人称“基茨施坦霍恩旅馆”。基茨施坦霍恩建于战前,依水而建。为旅馆客人进出方便起见,那时,旅馆还造了一个码头直伸进湖,供汽艇上下客之用。战争年代,旅馆渐渐空置了,码头也年久失修,这之后,弗兰克舅舅买下了这处房产。
那时候,未婚女子是不能外出挣钱养活自己的。所以,妈妈的两个未婚的妹妹都与外婆住在一起。尽管身边有两个未出嫁的女儿陪着,外婆也不愿意我们离开她。她一直都忍受着亲人离去带来的痛苦。她的大儿子约翰,英国皇家空军的一名试飞员,就是在为第一批投入到战场上使用的飞机进行的一次试飞中牺牲的。她的二儿子弗兰克,后来到湖畔采尔的旅行社工作去了。她的三儿子罗伯特,则住在匈牙利。
埃尔霍夫是为她的孩子们造的。没有了他们,对外婆来说,这里便毫无意义。眼下,她心爱的女儿阿加莎又要与她丈夫和他们的五个孩子离开了,这些孩子当中有三个可是出生在埃尔霍夫的。她无法想像要与他们分开,但现实终归是现实。变化就这么发生了,而我们几乎都没怎么觉察到。反正有一天,在离外婆的埃尔霍夫半英里的地方,我们又有了一个新家。
这时候又降临了一个新宝宝,差不多快生的时候,妈妈又回到了埃尔霍夫。约翰娜就出生在其他三个小冯·特拉普降临人世时的那个房间。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她的样子。她躺在摇篮里,上面有个顶篷,精美的布帘上印着小花。保姆将布帘拉开,小宝宝棕色的大眼睛就露出来了。
两岁大的海德薇格瞅了瞅她的小妹妹,说,“Ich werd mit der Lute Kommen!(我要带根鞭子来!)”约翰娜哭了起来。海德薇格一定是从她保姆那儿听来的这句话!但约翰娜显然是不喜欢这腔调。有人把海德薇格领出了房间。
在埃尔霍夫和外婆住了几个星期之后,妈妈又回到了基茨施坦霍恩。我们一家住在那里的时候,鲁珀特有一次从通向原先那个码头的台阶上走下来,台阶有许多级,他走得快了一点,结果一个跟头栽进了水里。或许就是这起事故使码头得以修缮。
一天,来了些人,他们是被派来修码头的。要造一个新码头,众人必须要把沉重的木桩打进湖底。他们站在脚手架上,在桩子上面放了一个带六只把手的大铁块,当锤子用。开始干活了,他们唱起歌来,不是为桩子唱,不是相互唱给对方,也不是因为这天天气晴好他们有兴致引吭高歌,而是为了打桩时协调动作、劲往一处使。歌曲的节奏告诉每个人何时该提锤,何时该落锤。这些人干活的场景颇为动人。
我们一边瞧着,一边也学会了他们的歌,永远也忘不了。歌词是用平茨高当地的土话唱的。歌词大意如下:
Auf und z’am 一下一上
Der Tag is lang 日子漫长
Der Schaegl is schwar 铁打的
Von Eis’n er war 大锤是沉又沉
Da Lercha Kern 松木桩子
Er geht nit gern 纹丝不动
Er muass hinein 往下打呀
Durch Sand und Stein 穿过沙子穿过石头
Durch Stein und Sand 穿过石头穿过沙子
In’s Unterland 打入地底
HOCH AUF! 拎起来呀!
这首歌的旋律没有被写下来。如果记下来的话,这歌恐怕会在美国一炮打响!但它早已烙在那些工人的脑海中,兴许已被他们唱了几千遍,在我们看着他们将桩子打进“地底”的时候,这歌也镌刻在了我们的记忆中。这首歌的节奏使得他们齐心协力地完成了他人不可能做到的事。拎起来呀!
汽艇已不再用了,而我们自己又没有船。于是爸爸买了一辆单马轻便马车,还有几条暖和的毯子,好让我们沿着湖进城的时候不挨冻。那马被安顿在我们房子的阳台的下面,爸爸在那里盖了间马厩。对于我们来说,能拥有一辆属于自己的轻便马车可真是件高兴事,尽管我们小孩子并不常乘坐它。这匹马名叫达吉,是照爸爸海军里的一位朋友的名字起的,那人叫达克贝特·米勒。马由爸爸亲自照料。
为了改善我们的伙食,也为了增加点乐趣,爸爸还买来小鸡——九只母鸡和一只公鸡。见我们这么喜欢小鸡,热中于找鸡蛋,爸爸又特地给我们买了三只矮脚鸡——一只公鸡、两只母鸡。矮脚鸡下的是小蛋,可把我们乐坏了。
每天我们都要跑去看看,给它们喂食。爸爸把鸡养在一个小木屋里,就挨着我们的“旅馆”,他还做了些小盒子,好让它们把蛋下在那里。每天早晨他都要去捡蛋。一天早上,那里只剩下两只母鸡,蛋都碎了。怎么回事?地上有几根羽毛还有一小摊血,连外头的地上都有。谁把鸡给偷走了?他是怎么进入鸡舍的,这人又是谁呢?
爸爸围着鸡舍打探了一番,想从地上寻出些蛛丝马迹,从而找出盗贼。那天下午,他带着我们爬上屋后那座树木茂盛的山坡采蘑菇。下山的时候,他看见家里的一只鸡躺在地上被落叶半遮半掩着。接着,我们看见了一只又一只。这个留下部分赃物的小偷到底是谁?可能是只动物。是人的话,一定会把它们吃个精光。
于是,爸爸做了一个大大的木制陷阱。他远远地在陷阱的另一头放了一块鸡肉。有动物进来,踩到陷阱的那一头,门就会在它身后放倒。爸爸把这个机关放在鸡舍门口。
接下去的两天平安无事。什么也没发生。但到了第三天,贼被逮到了。那是一只硕大的灰色野猫。我以前从没看见过野猫,都看呆了。
第二章战后时代(3)
一天,采尔湖发生了一件比偷鸡贼更激动人心的事。镇上要放电影了!在1919年这可是件了不起的稀罕事。广告说电影这玩意儿就是一张动物和人都能在里头活动的画,就跟真的似的。这怎么可能!但放电影的人吹嘘说这可是真的。
我真想去看电影啊!但只有八岁的鲁珀特可以去。我得呆在家里,因为我“太小”了。鲁珀特回来后我就问他电影的事,他证实那些画确实是会动的。几年以后我在维也纳才平生第一次看到了电影。
在基茨施坦霍恩,我们的教室设在阁楼上。屋顶下斜的地方挂了条帘子,用来遮挡放在那里的家里的大衣箱和手提箱。我们把这块地方叫做“北极”。施图茨·冯·耶迪那上门的时候,我们就在那里玩各种各样无法无天的游戏,这些游戏大多是由施图茨带来的!什么军事演习,北美印第安人,警察捉强盗——所有的游戏都是疯狂胡闹、大呼小叫,但我们从来都没有相互打着或是伤着。有时我们藏在用教室里的家具搭成的“屋子”里;有时候又成了被假象中的绳子捆绑着的犯人。我们任意发挥着想像,倦了的时候,我们就点一个想像中的和平烟斗 抽抽。
吃饭铃响起的时候,我们知道该收拾一下了。帘子后面那块黑漆漆、吓势势的地方,也就是放箱子的地方,再也不会出现我们假想中的、匪夷所思的战斗了!我们把家具摆好,洗干净手,下楼到起居室等着吃饭。施图茨来看我们的那些日子,是我们在基茨施坦霍恩最开心的时候。他的造访使我们一成不变的生活有了愉快的插曲。我崇拜施图茨。
我们住进基茨施坦霍恩是1919年的事了。我们那位亲爱的保姆已经走了,一位新保姆取代她照顾约翰娜这帮“小不点”。我们几个大的管她叫“龙人 ”。当然,当着她的面,我们还是称呼她“Frä;ulein”(小姐)。她是个非常严厉的人,稀稀拉拉的头发直直地梳到后面,在后脑勺处绾成一个小小的发髻。龙人总是穿一身白色的护士服,声音低沉,言谈举止都是军人那一套。
龙人喜欢小约翰娜,不大喜欢海德薇格。她经常拿走海德薇格最心爱的娃娃莉泽作为惩罚。小约翰娜睡觉的时候,这位保姆就叫玛丽亚、海德薇格、沃纳这几个时常同她较劲的小孩子安安静静地坐在一张长椅上,然后等约翰娜醒了,他们才能去睡。我的妹妹玛丽亚至今仍对这种安排感到迷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