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徽因画传-第2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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盘〃顶上突然抛锚没有汽油了。拉着孩子们冻僵了的小手,全家人摸黑走了一段山路:〃又一次,奇迹般地,我们来到峭壁边上的一片房子,让我们进去过夜……〃
经过这么多的〃故事〃起伏,林徽因终于在1938年元月中旬抵达昆明。他们在长沙坐上汽车准备进行的〃10天艰难的旅程〃,实际上花了差不多6个星期。
1938年1月,林徽因和梁思成来到昆明后,借住在翠湖巡律街前市长的宅院里。与他们毗邻的还有张莫若夫妇。不久,杨振声、沈从文、萧乾也结伴来到了昆明。他们住在离林徽因、梁思成不远的北门街蔡锷发动反袁战争时在云南的旧居。这是一栋极平凡的小房子,斑驳陆离的瓷砖上,有〃宣统二年造〃字样,院子里有两株合抱大的尤利加树。过了一段儿,沈从文的夫人张兆和带了两个孩子,也绕道香港,经越南河内来到昆明;杨振声的女儿和儿子也来到这里,组成一个临时大家庭,外加金岳霖和他养的那只漂亮、雄壮的大公鸡。
朱自清等一群朋友到昆明后,住处离他们也不算太远,大家见面的机会多起来,很快又恢复了北平文化小圈子的闹热。然而他们聚会的地方,更多是在林徽因家里,隔几天他们便去林徽因家吃下午茶。大家一起谈文学、谈战局,谈累了的时候,大家便去李公朴开的北门书店逛逛,或去顺城街老城墙脚边排档上品尝风味小吃。
那时,林徽因的三弟林恒也在昆明航校,经常带一群同学到家里来玩。舅舅来了,是两个孩子的节日。舅舅给他们做飞机模型,还带来黄灿灿的子弹壳做的哨子。他们最喜欢舅舅讲战斗故事。萧乾来了,听得比孩子们还入迷,那些故事,不是林恒肚子里编出来的,故事的主人公,大都是早他一两年毕业的兄弟,而且他也即将毕业,很快要成为那些英雄故事的主人公了,萧乾被深深激动着。每到这时,林徽因便鼓励他把这些故事写出来。不久,萧乾写出了那篇在当时文坛颇有反响的《刘粹刚之死》。
这段日子,记录在林徽因当时写下的几首诗中。这个时期林徽因的作品,大都是纪事性的。如《对北门街园子》:
第五部分第60节:为每根钉子而奋斗(图)
别说你寂寞;大树拱立,
草花烂漫,一个园子永远
睡着;没有脚步的走响。
你树梢盘着飞鸟,每早云天,
吻你额前,每晚你留下对话,
正是西山最好的夕阳。
那个永远睡着的园子,总是一班儿文友的脚步踏进它的梦境。园中有一石桌、三五石凳,逛完了北门书店,他们就买些瓜子、话梅到这片幽静之处聊天,继续着刚才的话题。从这里可以看到西山最美的夕阳。还有她写的《茶铺》:
这是立体的构画,
描在这里许多样脸
在顺城脚的茶铺里
隐隐起喧腾声一片。
各种的姿势,生活
刻画着不同的方面:
茶座上全坐满了,笑的,
皱眉的,有的抽着旱烟,
老的,慈祥的面纹,
年轻的,灵活的眼睛,
都暂要时间茶杯上
停住,不再去扰乱心情!
一天一整串辛苦,
此刻才赚回小把安静,
夜晚回家,还有远路,
白天,谁有工夫闲看云影?
不都为着真的口渴
四面窗开着,喝茶,
翘起膝盖的是疲乏,
赤着臂膀好同乡邻闲话。
也为了放下扁担同肩背
向命运喘息,倚着墙,
每晚靠这一碗茶的生趣
幽默估量生的短长……
这是立体的构画,
设色在小生活旁边,
荫凉南瓜棚下茶铺,
热闹照样的又过了一天!
在生活稍为安定的时候,梁思成便想恢复营造学社的活动,对西南地区的古建筑进行考察,继续完成未竟的事业。为了筹措经费,梁思成给中华教育文化基金董事会的周诒春写信,询问能否得到补助。周诒春复信说,只要有梁思成和刘敦桢在,基金会便承认营造学社,可以继续给补助。正好刘敦桢从湖南新宁老家来信表明愿到昆明来,而后又有营造学社的几个骨干也陆续到了昆明,营造学社便又重新组建起来了。
重新组建的中国营造学社只有6人,梁思成、林徽因、刘敦桢、刘致平、莫宗江和陈明达。刘敦桢毕业于日本东京高等工业学校建筑科,回国后曾任苏州工业专门学校教授,1931年入中国营造学社担任文献部主任;刘致平1932年毕业于中央大学建筑系,毕业后到上海华盖建筑事务所工作,1934年来到学社,是梁思成的主要助手;莫宗江和陈明达则是营造学社自己培养的研究人员,也是测绘高手(后来都成为我国著名古建筑学家)。
这时对于昆明的轰炸越来越多,为了躲避战争带来的灾难,他们搬到了更为偏远的地方。在林徽因的监工下,林徽因在昆明12公里外的小村庄龙头村,建造了一个属于她们自己的家。挑选距离城市这么远的地方,只是因为他们都希望能避开轰炸。
〃出乎意料地,这座房子花了比原来告诉我们的高3倍的钱。所以把我们原就不多的积蓄都耗尽了,使思成处在一个可笑的窘境之中(我想这种表达方式大概不对头。)在建房的最后阶段事情变得有些滑稽……我们的房子是最晚建成的,以至最后不得不为争取每一块木板、每一块砖,乃至每根钉子而奋斗。〃林徽因写道。
一直到1940年春天梁思成从四川回来以前,都是由林徽因独自辛苦撑着这一个简陋的家,因为在1939年秋天,梁思成的身体基本恢复的情况下,他便和刘敦桢、莫宗江、陈明达这些营造学社的同僚们一起,对云南、四川、陕西、西康等省的36个县开始了长达半年的古建筑考察。
〃现在我们已经完全破产,比任何时候都惨。米价已涨到100块钱一袋,我们来的时候才三块四。其他东西的涨幅也差不多。今年我们做的事没有一件轻松。……思成到四川去了已经5个月。我一直病得很厉害,到现在还没有好。〃
1940年9月费慰梅从美国寄来的支票帮了林徽因的大忙,这正好支付了建筑费用,帮助林徽因脱离了这种〃可笑的窘境〃。
住进新居,林徽因的心情可以说是喜忧参半:一方面是在战火纷飞的年代,自己一家终于有了一个可蔽风雨的屋顶,有了可供自己安静生活工作的空间;另一方面,战争的阴影却仍然随时笼罩着一切。
生活是艰难的,冷热自来水都没有。第一样买回的物品是一口陶制的大水缸,有近一米高,用来储存挑进屋里的水。对一个家庭来说,一口水缸是如此重要,以至于一座烧缸的窑开张时,妇女们彼此拥挤甚至打架,惟恐买不到。烧饭是俯身在一只三条腿的火盆上动手,火盆的顶部离厨房的泥地不过四五十厘米,只能支一口锅。燃料用煤灰和泥做成的煤球,火必须扇旺到能做饭的程度。如果要洗澡、洗衣或洗碗,就得从水缸里舀出水来,在这个或另一个炉灶上烧热。任何家庭若是有一个大热水瓶来储存热水,就把它当成是家中的宝贝。除此,还要冒着尘土或泥泞,迢迢跋涉到村里去买那些买得起的食物带回家,而且还得天天去,因为根本没有冷藏这回事,连想都别想。当然没有电话或交通工具。
第五部分第61节:纯净的”糟糠”典型(图)
天黑了点菜籽油灯,但那也很贵,所以最好还是跟村民一样,天一黑就睡觉。孩子的衣服穿破了或穿不下,不知如何是好。布,几乎没有。一句话,战争、通货膨胀和原始的生活方式,已把梁家变成了穷人家。这段时期,林徽因生活得很苦很累,自己有病,梁思成又经常外出,营造学社的日常工作、照顾子女的重担都落在她羸弱的肩上。林徽因虽然是名门闺秀,留洋才女,但她并不娇嫩,长期的野外调查已磨练出了坚强的意志和性格。然而,在没电、没自来水、没交通工具的乡村,又要工作又要拖儿带女,还是使她备受煎熬。生活留给林徽因的记忆是深刻的。建房的艰辛,生活的困难,从月色中野花的清香到堤岸上耸立的柏树,从田间地头的农妇村夫到烧制盆罐的窑工泥匠,都使她更加接近现实社会生活,
林徽因有一首诗,《微光》是这段生活的写照:
街上没有光,没有灯,
店廊上一角挂着有一盏;
他和她把他们一家的运命
含糊地,全数交给这黯淡。
街上没有光,没有灯,
店窗上,斜角,照着有半盏。
合家大小朴实的脑袋,
并排儿,熟睡在土炕上。
外边有雪夜;有泥泞;
砂锅里有不够明日的米粮;
小屋,静守住这微光,
缺乏着生活上需要的各样。
缺的是把干柴,是杯水;麦面……
为这吃的喝的,本说不到信仰,
生活已然,固定的,单靠气力,
在肩臂上边,来支持那生的胆量。
明天,又明天,又明天……
一切都限定了,谁还说有希望,
即使是做梦,在梦里,闪着,
仍旧是这一粒孤勇的光亮?
街角里有盏灯,有点光,
挂在店廊;照在窗槛;
他和她,把她们一家的运命
明白的,全数交给这凄惨。
提到林徽因在这段时期里每天的生活,她自己形容:〃我是女人,理所当然变成一个纯净的〃糟糠〃典型,一起床就洒扫、擦地、烹调、课子、洗衣、铺床,每日如在走马灯中过去。然后就跟见了鬼似的,在困难的三餐中间根本没有时间感知任何事物,最后我浑身疼痛着呻吟着上床,我奇怪自己干嘛还活着。这就是一切。〃
她继续回忆说:〃每当我做些家务活时,我总觉得太可惜了,觉得我是在冷落了一些素昧平生但更有意思、更为重要的人们。于是,我赶快干完了手边的活儿,以便去同他们'谈心'。倘若家务活儿老干不完,并且一桩桩地不断添新的,我就会烦躁起来。所以我一向搞不好家务,因为我的心总一半在旁处,并且一路上在诅咒我干着的活儿然而我又很喜欢干这种家务,有时还干得格外出色。反之,每当我在认真写着点什么或从事这一类工作,同时意识到我在怠慢了家务,我就一点也不感到不安。老实说,我倒挺快活,觉得我很明智,觉得我是在做着一件更有意义的事。只有当孩子们生了病或减轻体重时,我才难过起来。有时午夜扪心自问,又觉得对他们不公道。〃
金岳霖用两句简单的话,概括了他对林徽因这段时期生活的看法:〃她仍旧很忙,只是在这种闹哄哄的日子里更忙了。实际上她真是没有什么时间可以浪费,以致她有浪费掉生命的危险。〃
天气开始转冷,天空布满愈来愈多的秋天的泛光,景色迷人。空气中飘满野花香久己忘却的无数最美好的感觉之一。每天早晨和黄昏,太阳从那奇诡的方位带来静穆而优美的快感,偷偷射进这个充满混乱和灾难的无望的世界里,人们仍然意识到安静和美的那种痛苦的感觉之中,战争,特别是我们自己的这场战争,正在前所未有地阴森森地逼近我们,逼近我们的皮肉、心灵和神经。
到11月,轰炸越来越厉害。林徽因在给费慰梅夫妇的信中这样说道:
日本鬼子的轰炸或歼击机的扫射都像是一阵暴雨。你只能咬紧牙关挺过去,在头顶还是在远处都一样,有一种让人呕吐的感觉,尤其是当一个人还没有吃过东西,而且今天很久都不会再吃任何东西,就是那种感觉。
第五部分第62节:面对死亡,那样超脱(图)
可怜的老金,每天早晨在城里有课,常常要在早上5点半从这个村子出发,而还没来得及上课空袭就开始了,然后就得跟着一群人奔向另一个方向的另一座城门、另一座小山,直到下午5点半,再绕许多路走回这个村子,一天没吃、没喝、没工作、没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