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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节

我们无处安放的青春-第3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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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就去做,好吗?”

  潘多不回答,——这么痛快?是试探我吧?

  她今天人显得特别漂亮,一定是睡了一天休息好了,不像平常,下班回来就没法看了。长长的黑头发没有扎起来,半倚在床上看电视,穿的是一件白底红花的棉睡衣。

  想到周蒙平时的娇弱,现在又怀了他的孩子,潘多有点儿动情。

  “周蒙,我们结婚吧,做我的太太。”

  她突然紧紧地抱住了他。

  “怎么了怎么了?”他板起她的脸,以为她哭了。

  “没怎么,你去打电话吧。”

  “真的要做呀?”

  “当然,越快越好,我不想再吐了。”

  潘多犹豫地看着她:“很疼的。”他知道周蒙怕疼,就没见过比她更怕疼的女孩。“有多疼?”她顶认真地询问。

  “我怎么知道?”潘多笑着说,“反正比那个要疼。”

  “可以用药物。”

  “一样疼,还不一定管用。”潘多一副权威的口吻。

  “那生孩子不是更疼?”周蒙表现出高瞻远瞩的理智。

  “那倒是。”

  这可不是他逼她的啊,是她自愿的。

  “我饿了,饿死了。”周蒙说着下床换衣服。

  就这么定了吗?就连潘多也觉得太过迅速了。

  在研究生院附近一家上海馆子点了几个周蒙爱吃的菜,吃着吃着,潘多冷不丁地问了一句:“周蒙,你就不怕把孩子打了,我一出国会把你甩了?”

  周蒙笑着摇摇头,不是每个人都会像潘多这么狠斗私字一闪念的,更不是每一个人都会像他这样把心里的肮脏念头说出来。

  奇怪的是,她信得过潘多,可她信不过李然。

  其实潘多挺色迷迷的。他是工科大学毕业的,一般念工科的男生,在求偶意识最旺盛的大学时代,没见过几个漂亮姑娘,所以,但凡见着一个模样略为周正的就紧着念叨。

  有一次,他一回来就咂着嘴跟她讲今天在地铁里看见一个女孩儿,特别的漂亮,也说不上哪儿那么招人,后来才发现,是那个女孩儿的牙齿,特别白也特别整齐,一笑,满面生辉。

  观察还挺细致。

  男人没有不看女人的吧?区别只在说出来还是不说。

  周蒙笑起来特甜,而且,不管他跟她胡说什么她都不生气。是不在乎还是气量大?潘多说不清,她跟别的女孩儿有点儿不一样。

  她挺淡的,不怎么黏人。

  有时候潘多甚至觉得,她更愿意一个人待着。

  当然,他要是一连几天不来,她也想他,一见面会比较主动地跟他亲热。周蒙的所谓亲热,也就是抱抱。

  这也是最让潘多心怀不满的,要论床上,周蒙是太不行了,简直碰不得,都那么多次了,还疼,也绝了,她就没有不疼的时候。

  可是,要他现在跟她掰,好像又不太可能。

  也说不上什么道理,就是不太可能,如果说这就是爱的话,那就算是吧。她哭过一次。

  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好的,哭个上气不接下气,那个委屈,他怎么委屈她了?问她,她说想她妈了。

  是想她妈呢还是想老情人呢?那个叫李然的。

  对李然,潘多真没怎么往心里去。

  谁还能没点儿历史问题?又没发生过性关系。

  没有性关系的男女关系是简单的,潘多是这么看,就算女的还会想想男的,男的早把女的忘在脑后了。这个论点他早跟周蒙说过。

  要说周蒙真是那种标准傻女孩儿,还瞪圆眼睛问他呢:“真的吗?真的会忘了吗?”他给她的回答是肯定的。

  戴妍是10月跟她老板去深圳创建分公司的,春节前才飞回北京。

  周蒙好几个月没她的消息了,不过老朋友有这点好处,不要说隔了几个月,隔了几年都不会有陌生感,一上来都是戳心窝子的话。

  在“百盛”顶楼的快餐厅一见面,戴妍就说:“哟,一脸春色的,有男朋友了吧?”

  周蒙点点头。

  “上床了?”

  “上床?都……”周蒙差一点儿脱口而出,都打掉一个孩子了。

  “都什么?”戴妍盯着周蒙的脸问。

  “都老夫老妻了呗。”周蒙转开话题,问,“你呢?”

  “他今年会送我去读深圳大学的MBA,以后我就长驻深圳了。”

  他,没有例外的,是戴妍的老板。

  “周蒙,知道怎样才能绑住一个男人?”戴妍咬住吸管飞着眼角,“做他的partner,从他床上做到他事业上。”

  ——“葛俊给我打过一次电话。”葛俊到底傍了个有钱的女人,年纪是大了点儿,可你总要用你有的去换你没有的。

  “说什么?”

  “还不是说你。”

  不约而同的,戴妍和周蒙都没有让自己的现任男友见自己最要好的女朋友。也不是不放心,有一句话,不怕贼偷还怕贼惦记呢。

  这是周蒙最后一次在国内见到戴妍,她忙她也忙,而且戴妍的眼界、交际圈子今非昔比。五年之后,2001年,在美国田纳西州的一个小城,周蒙在她和潘多贷款十二万买下的房子里接待了戴妍。像大学时代一样,她们不是互相嫉妒的两个女子,而是相互羡慕。

  周蒙有的戴妍没有,比如丈夫比如孩子。另一方面,戴妍多的也是周蒙少的,比如男人比如金钱。1996年3月,就在潘多准备再考一次GRE的时候,钱都缴了,他意外地接到了美国佛罗里达大学的录取通知,他拿到了该校电子工程专业的全额奖学金。

  同年4月,按照他跟周蒙认识以来一贯的办事速度,他俩把结婚证领了。

  领结婚证的当天晚上,他俩请张晓辉在玉泉路的“全聚德”分店吃烤鸭。晓辉要“衣锦还乡”了,火车就是今晚十点的。

  鸭子还没片好呢,凉菜也才上了两盘,张晓辉已经跟潘多干了好几扎啤酒了,只听她话里有话地说:“多多,我走了,你可别欺负我姐们儿。”

  潘多冲周蒙挤挤眼,说:“哪儿能呢,我潘多多最怕老婆了,老婆说一我绝不敢说二。”周蒙抬抬下巴,神情让人有点儿捉摸不透。

  晓辉想起第一次在研究生院门口见到周蒙,她从出租车上下来,脸上的神情也是这样,好像什么都不在乎,好像在任何一个瞬间她都有可能陷入自我的内心世界无法自拔。

  周蒙打掉过一个孩子,晓辉知道,周蒙也是大意,病历就夹在几份报纸里乱堆在桌上。这是让张晓辉看到了,要是让周蒙的家里人看到了可怎么办?也不知道她对潘多是怎么个打算,要是潘多不出国呢,他们就这么同居下去也行。不过,同居时间越长,结婚可能性越小。现在,潘多说话就要出国了,走前如果不结婚的话,谁都会认为周蒙是给甩了,第一个,就是周蒙那嫂子。一转眼,鸭子片好上桌了。

  晓辉夹了几块脆鸭皮,抹上甜面酱卷上饼,送到嘴边,不忙吃,慢悠悠地问了一句:“多多,开始办护照了吧?”

  “不急,8月底才开学呢。晓辉,我说干脆今晚你就别走了,过两天我要开车到天津吃海鲜去,没你可就不热闹了。”

  “护照还用他去办呀,”周蒙在一边说,“他们家那么多亲戚,堂姐夫就有五个,老太太一声令下,早有人张罗去了。”

  “那你们自己的事儿呢?”

  周蒙一笑,没回话。

  “我们自己的事儿,已然办好了啊。”潘多说着得意洋洋地从兜里掏出两本红色塑料皮包着的结婚证,“昨天下午做的婚前体检,今天上午领的证儿。”

  “这么快。”张晓辉推了周蒙一把,“你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有什么好说的。”周蒙淡淡的,“又不指望你送礼。”

  晓辉这才注意到周蒙左手无名指上添了一圈细细的白金指环。

  秀气是秀气,像这么细的白金指环不到300块钱就能买一个吧?

  说到婚戒,晓辉又不大中意白金指环,款式是简洁的,坏在太像顶针。

  不过,晓辉这辈子大概不会再戴婚戒了。

  北京这边的朋友没人知道她嫁过,晓辉嫁过的,远在她从四川来北京以前。当时因为两个人都不够岁数,还是走后门领的结婚证。

  对于婚姻的体会,晓辉有一个:一个女孩子,为着种种的不如意去嫁人,嫁了,只有更委屈。打个比方,结婚哪,有时候就是一件饮鸩止渴的事儿。

  周蒙以后要吃苦头了,晓辉心里这么想,嘴上说的却是:“来,干了,祝你们白头偕老。”



婚后

  中午,从高干病房一出来,老远地,李越看到一个孕妇慢慢地走过来。

  走近一点儿,可以看到她一手撑着腰,一手扶着额,穿的是双大红拖鞋,一双脚胖胖的,天热,长发盘在头顶,盘得太松了,一路走着,碎发一路往下掉。“李越姐姐。”

  李越已经擦身而过了,听到对方轻轻叫了一声。

  只有蒙蒙会这样叫她,声音也是微哑的,却是那么柔和好听。

  定睛再看,李越毫无顾忌地大叫了起来:“蒙蒙,你怎么在这儿?”

  周蒙笑笑,指指自己的肚子,怎么在这儿?这还用问吗?

  “他比我小。”

  当然李越没有想到周蒙会找一个岁数小的丈夫,不过,这也可算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潘多,潘冬子的潘,多少的多。北京人,独生子,学机电工程的,很会做饭。”周蒙边想边说,脸上的笑容漾了开来,“他大后天就要走了,去美国。”

  “去读书?拿到奖学金了?”李越也跟着笑了起来。

  周蒙不一样了,真的不一样了。

  所以佛说,丈夫是女人的遮身之物。

  其实不过才一年的工夫,李越算算,可不是吗?周蒙1995年7月才到北京的,同年6月李越由北京新华社总社派到香港分社,她跟周蒙在北京没见上面。“李越姐姐,你回来度假?”

  “就算是吧,我们家老爷子病了,我回来看看。”李越嘴里说着,手里打散了周蒙的头发,给她编了根儿独辫,“凉快了吧?”周蒙不在意地点点头,一脸关切之色:“伯父什么病啊?严重吗?”

  “老毛病,他心脏不好,过两天要做搭桥手术。”

  “哟,那可是大手术,挺危险的,手术台上的事儿可没准儿,我妈那时候还不是糊里糊涂地就……还是名医呢。”“是手术事故吗?”

  “也不是,医院一直说手术是成功的,依我看,医院也是稀里糊涂。”

  李越听着,有点儿发怔,这是蒙蒙?说起话来跟连珠炮似的。

  “李越姐姐,”周蒙看她发怔,误会了,“你也别太担心,我妈那是运气不好。心脏搭桥手术在北京的大医院成功率还是挺高的,潘多他奶奶就做过,用的进口瓣膜,都三年了,老太太现在精神着呢。”李越不由得乐了:“嗬,你现在不仅有婆婆,还有个太婆婆,怎么样?跟她们处得好吗?”“还行,我又不掐尖儿要强,又不跟他们一块儿住,”周蒙顿了顿,“我婆婆挺疼我的,一早就说孩子生下来不用我管,她来带。”“做B超了吗?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才四个月,还看不出来呢,李越姐姐,你说我是不是特倒霉,人家五六个月的都不是特显怀,我就特显。吓得我现在都不敢吃东西,怕胎儿越长越大,到时候生不出来可怎么办?”两个人站在大太阳底下说话,阳光直直地暴晒下来,一辆出租从身边驶过,李越赶紧招手。上了车,周蒙犹自叨叨着:“……我挺希望生个男孩儿的,潘多不仅是独生子,还是三房合一子呢,他两个伯伯都没有儿子。现在潘多奶奶就说,我生女孩儿也不用怕,反正到了美国可以再生。李越姐姐,男孩儿比较省心吧?女孩就麻烦,得给她操一辈子心。可是,小时候还是女孩子好玩,跟洋娃娃似的,想怎么给她打扮就怎么打扮。”她好不容易停下来,看了眼窗外,“我们去哪儿啊?”“去‘赛特’,”李越溜了一眼那个颇为可观的肚子,“你行吗?”

  “行,医生还让我多走路多运动呢。可是‘赛特’东西太贵了,咱们还是去‘百盛’吧,‘百盛’老有打折的。上次,我在‘百盛’……”看她说得兴致勃勃的,李越有一刹那的失神。

  周蒙这时回过头来:“李越姐姐,你怎么了?你怎么不讲话?”

  眉目如画,人还是那个人。

  “蒙蒙,见到你真高兴。”李越顺手用面巾纸给周蒙擦额上的汗。

  周蒙静了一霎,可是她不愿意多想,因为不愿意想,更需要说话。

  “我也是,多巧啊,其实我是在医院里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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