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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节

我们无处安放的青春-第2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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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葛俊喝完一杯咖啡就走了,他说要赶一个场子。

  他一走,戴妍脸就放下来了。

  “有个女的在追葛俊。”

  “葛俊不会离开你的。”事实上,周蒙觉得他俩现在就像结了婚的小两口,看着比大学那会儿踏实。“葛俊是离不开我,不过,那女的也不够有钱。”

  “你自己呢?”戴妍还在那家合资企业,不过升了职。

  “机会,要看机会。”戴妍耸耸肩,“找个有钱人不难,有钱,不下流,对我还真情实意,就难了。”找到这样的男人戴妍就会离开葛俊吗?

  周蒙觉得这还是个问题,戴妍很清楚这不过是一个时间的问题。

  “冷吧,你?”戴妍抓住周蒙缩着的两个肩膀,“咱们出去吃饭去。”

  “别出去了,就想在你这儿喝点稀饭。哟,镇江酱菜,在哪儿买的?我一到北京就想吃镇江酱菜。”“跟我一样,贱命一条。”戴妍拿起电饭锅抓了两把米,回头问道,“周蒙,你说,人活着什么最重要?”最重要的?最重要的她都已经失去了。

  过年,李然携眷回了西安。

  杜小彬生了个女孩儿,9月底生的,女孩儿生下来还不到四斤,弱得像只猫,杜小彬就叫她咪咪。李然是接到电报才赶回来的,做手术都是杜小彬自己签的字。她的预产期提前了,因为胎位不正,那么小的孩子杜小彬还是挨了一刀,缝了二十三针。

  李然没想到初生的婴儿会那么小,而且,那么丑,一脸的皱纹,丑得让他发愁,还是个女孩子呢。可是,看着这个小丑东西,他还是不由自主地笑了。

  在杜小彬看来,这是她丈夫半年多来最愉快的笑容。

  婴儿真是天使。

  说起来,是她的丈夫,从她怀孕后他就没再碰过她。

  杜小彬不认为李然是顾忌她怀孕的缘故,要说顾忌,他也太顾忌了,难得在家,还是跟她分床睡的。不仅分床还分屋呢。一开始他们在昆明租房子的时候,李然就坚持要租两室一厅,她劝他,你又不常在家,一室一厅够住了,省点儿是点儿。李然的理由是不久就要请小保姆,多一间房子方便。到她怀孕七个月,李然请了小保姆照顾她。小保姆是在客厅搭折叠床睡的,至于李然自己住的那间房,只要他不在家就锁着。而李然什么时候在家呢?他在云南全省的各旅游点轮着跑,两个月也不会回一次家。家里又没有装电话,李然在外头隔个十天半个月会给她寄张明信片,不过是让她知道他在哪儿了。可是,说他对她不好吧,当时他脱离报社要买个自己用的尼康单反照相机,手头那么紧,还是先给她买了台电脑。电脑,那是当时除了李然,杜小彬最想得到的。有了电脑,写稿改稿,不仅是一件快乐的事儿,而且几乎给她带来快感。

  幸亏她可以写稿,不然,那么日日夜夜地等着他回来非把她等疯了不可,尤其在生理期,在她特别想要的时候。

  怀孕期间,杜小彬在写她的第一部长篇:《逝水》。

  在卷首,杜小彬想也不想地写下:看着一个人的现在,你体味到的是她的过去。是觉得抱歉了,李然这次回来对她态度特别好。

  从医院回家,杜小彬因为腹部没有拆线,走路还好,一上楼梯就会牵痛。他们租的房子在三楼,是李然抱她上去的,他跟她结婚杜小彬都没有觉得这样幸福,可惜楼梯太短了。

  到了三楼他有点儿喘了。

  “我重吧?”

  “不重,”他把她放到床上拉开毛毯,“应该再胖点儿,你还要给咪咪喂奶呢。”“李然,”她按住他的手,“你现在可以跟我离婚了。”

  他转身给咪咪换尿不湿。

  通常女人提到离婚分手之类的,包含三个层面的意思:试探,抱怨,恳求。李然把咪咪裹好放到杜小彬怀里。

  “小彬……”他没有说下去,嘴唇碰了碰她的脸。

  这天晚上李然是在她身边睡的,他睡着了,杜小彬没有,她很少有机会这么近地看着他,她很少有机会这样细致地抚摩他的身体。

  从医院回家的第二天中午,家里来了个杜小彬不太愿意见到的人。她当时在床上,小保姆在洗衣服,李然去开的门。

  “您找谁?”她听到李然问。

  “我找杜小彬,”杜小彬一听,已经知道大事不好。接着,她又听到对方说,“我是她妈妈。”她就是杜小彬的妈妈?李然马上想到的是,她是养母还是生母?应该是生母,因为按照杜小彬的描述,她的养母陈栀子是个面黄肌瘦的病西施,而面前的这位中年妇女,微胖,相貌平庸,面色红润。“我是李然。”李然还解释了一句,“小彬的丈夫。”

  “李然,你就是李然,这怎么话说的,都没见过你的照片。我接到你的信就赶来了,孩子的户口正在办。”信?前两天李然是把咪咪的出生证等文件特快寄给了枞阳的杜有康。那么说,她就是陈栀子了,李然迟疑地接过陈栀子手里两个灰扑扑的50年代的旅行包。

  杜小彬这时从里屋出来了,叫了声:“妈。”

  夸张固然是一种文学修辞手法,但这实在不是李然能够想像的陈栀子。不说别的,就算倒退二十年,杜小彬这位妈也不会像一朵花啊。陈栀子倒像个当老师的,嗓门洪亮快人快语,还有点儿自说自话。陈栀子看到咪咪就把她抱起来,从衣服内袋里摸出个小小的银手镯给孩子戴上,嘴里啧啧的:“小,跟小彬刚生下来一样小,小猫似的。”

  “妈,你身体还好吧?”杜小彬问。

  “我没病,就是你爸,3月又住了次院。他那个哮喘就那样,一到春天准犯。”陈栀子放下咪咪,“唉,你呀,也不知道写个信,不过看你过得挺好,我就放心了。——躺下,小彬你快躺下,刚生孩子可不敢着凉。”陈栀子把女儿按到床上,又在衣服内袋里摸索了一会儿,这次摸出个手绢包,她把手绢包塞到李然手里。“我跟小彬她爸的一点意思,给孩子的。”

  在拉萨,结婚的时候,杜小彬家里也寄过五千块钱,李然当时就觉得小彬的养父母对她其实还算不错。李然礼貌地说了句:“谢谢爸爸妈妈。”

  这一声叫得杜小彬妈妈心里喜都喜翻了,这么个懂事体面好心性的女婿就是前世修也修不到啊,何况自家女儿还是……

  “李然啊,我跟你还是本家呢,我也姓李。”杜小彬的妈妈自称姓李名娟。杜小彬在一边晃着咪咪的摇篮。

  李然不理解:杜小彬以为这种事也是骗得过的?

  李然从来没有这样强烈地想报复一个人。

  当天下午李然就走了。

  李然走后,杜小彬跟她母亲大吵一架。

  到底是生母还是养母?杜小彬只有一个母亲。

  至于陈栀子,原型是一个邻居,作家是天生的,不如说,作家是情不自禁的。李然这次真的走了很长很长时间,这次,连明信片杜小彬都没有收到一张。等李然回来的时候都快过年了,咪咪已经有十一斤了。

  他回来是在晚上,杜小彬一听到钥匙开门的声音就奔到门口,李然见到她第一句就是:“咪咪好吗?”“好。”如果没有女儿,他是不是就不回来了?

  他放下摄影包,先到里屋看女儿,从里屋出来,看见她在厨房切菜,简单地说:“我吃过了。”

  以前虽然也冷淡,可他一向喜欢吃她做的菜。

  “小霞呢?”他问的是小保姆。

  “我让她走了。”杜小彬放下菜刀,“已经烧上水了,你等会儿洗个澡吧。”他“嗯”了一声。

  “李然,我妈的事儿……”他不问,她得说。

  李然不耐烦地打断了她:“我可以不听吗?”

  杜小彬也不是没有自尊心的人,可是,他是她丈夫啊,她心里总觉着,要不是她妈这次来,李然已经跟她好起来了。

  在漆黑的走廊里,杜小彬慢慢走近,她轻轻推开门,“吱呀”的一声。

  昆明的冬天一点儿不冷,李然盖着条薄被,两条胳膊交叠着垫在脑后。

  即使睡着了,他都是一副想心事的样子。

  她小心地把手伸了进去。

  没想到,他是裸睡的。

  杜小彬解开自己睡衣的扣子,紧贴着他的胸口抱住了他。

  他的身体,是那么温暖,温暖得近乎燥热。

  只一会儿,李然就有了反应。

  他用胳膊紧紧地箍住了她,脸埋进她的胸部。

  “宝贝,”他含糊地说,“跟我走吧。”

  杜小彬一个劲儿地点头,这时候,他不论说什么她都会答应的。

  他像小孩子那样缠着她,寻找着她的嘴唇。

  “蒙蒙,我爱你。”他低声说。

  杜小彬一动都不敢动,眼泪疯狂地流了一脸,为他也为自己。

  李然一下全醒了。

  里屋,咪咪突然哇哇地哭了起来。

  杜小彬和李然两个人,同时直起身跑过去哄孩子,李然没忘记顺手拽了条裤子穿上了。转天早上,杜小彬在里屋听到李然一早就出去了。

  中午的时候,他才回来,买了不少菜,杜小彬正在客厅收拾行李,她看到他说:“我马上收拾好了就来做饭。”

  李然靠墙站着,抽出一枝“桂花”,在烟盒上磕了两下。从大学毕业以后李然就是抽云烟,到了云南他开始抽“桂花”了,一包云烟的价钱能买三包“桂花”。

  有两种女人,一种是生了孩子就变丑了,另一种是生了孩子反而变得妩媚了,杜小彬属于后一种。杜小彬已经准备好李然跟她摊牌了,她可以带咪咪回枞阳,她可以跟他离婚。然后,她听到李然的声音在说:“过年跟我回西安吧,爸爸妈妈想看看咪咪。”



换个活法

  周蒙从江城火车站一出站就看到了小宗——他怎么来了?

  小宗拎起带轱辘的旅行箱说:“下午给北京打电话才知道你今天回来,你嫂子接的,她不知道你的座位号,不然我就进站了。”“不是让你回来一定先给我打个电话吗?”小宗端详她明显不快的脸色,“怎么了?在火车上吐了?”

  周蒙勉强点点头。

  “那你现在能坐车子吗?”

  “可以,我就想快点儿回家。”

  “累了?”小宗低下头,不自觉间握住了她的手。

  他也许是情不自禁,周蒙只觉得害怕。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怕,她害怕他的柔情。

  如果小宗没有妻子……

  如果小宗没有妻子,她更不敢招惹他了,连他握一下她的手都受不了。

  如果连他的身体都接受不了,又怎么接受他的感情?

  不过,因为有了感情,慢慢地接受身体,也是有可能的吧?

  如果此时小宗真的,突然,没有妻子了,她也许会嫁给他的,可那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怯懦。等周蒙开学以后,小宗中午再去四中就找不到她了,下午也一样。小宗不是笨人,他知道周蒙是有意避开他的。

  他没有再去找她,那一段小宗也确实忙,忙得脚不沾地骑着摩托车满天飞。他老婆对家里的装修不满意,一是没有铺木地板,二是没有标准的婴儿房,春节前就闹着重装,只因为工人都回家过年了,实在抓不到人才作罢。现在,年过完了,小宗不敢再拖。老婆给小宗下的死命令是一个月内必须完工。这当然很不讲理,小宗又不是包工头。不过,女人家又兼是怀着孕的女人家,不讲理都不能算过分。结束两地分居住到一起后,小宗老婆又不嫌他话多了,正相反,她嫌他话太少,老质问他:“你想什么呢?怎么不说话?”

  想什么?以前几乎天天见,小宗没想过,他天生是个心思单纯的人。现在老见不着,他开始想了。想来想去比来比去,周蒙就是比他老婆善解人意。

  从另一方面看,应该这么说,所有的老婆都不可能是善解人意的。

  寒假没休息好,一开学周蒙就觉得疲劳了,每天课上到下午的时候,整个胸腔都感觉往下陷,非常诡异。更诡异的是,就这么累,她都没有病倒。

  好在班级管理上正轨了,几个小干部很管事,她可以稍微偷偷懒。早读不再是每天都去看着了,下午没课就早早回家。周末她一向是睡觉,李越几次周末打电话来约她玩她都推掉了,不趁周末补觉,平时上课哪来的力气?最长的一觉周蒙一气睡了十八个小时,醒来头都发晕,张口就叫妈。

  她小时候就是这样,夏天睡完午觉,魇着了,醒来就会喊妈妈。

  有个人陪着是容易过得多,比如小宗。

  只是爱一个人,实在不是因为他对你好。

  天气一天天暖和,开始穿清爽的衬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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