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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节

是谁在天边歌唱-第3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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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发生在他的身上,而他看起来却是那么平凡,甚至不起眼,这让田泽不得不一再想起他从前的女主人,那个坚定地把铁链交到他手上的藏族女人,还有毅然决然离开了人世的淡梅,从他的女主人身上即可得知:这是一只非同寻常的狗!那么,如果他有一些非同寻常的举动似乎也是理所当然的。    
    不知道为什么,田泽突然相信在身体之外必然有一个更为隐秘、更为敏锐、更为神奇的世界,比如灵魂。    
    中午的时候,田泽给吴萧萧打电话,告诉了她扎巴回来的消息。    
    又是一年圣诞。吴萧萧刚刚起床,正准备去单位,就接到了田泽的电话。接完电话,她又脱去了大衣,坐回了沙发。    
    二十六层的高楼很容易让人产生错觉。好看的冰花开放在淡绿色的玻璃窗上,晶莹剔透,棱角分明,就像一个骨感美人。隐隐约约,看到有雪在下。那是从天堂来的天使吧!带着谁也看不懂的讯息,不假思索地堕落了。    
    阴魂不散的淡梅再一次侵犯了她。曾经所有的过节,在这样一个冬天,这样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再一次提醒着她,过去的并不一定真的会过去,死去的并不一定就真的死了,谁都是活在历史中的,而历史是永远不会过去,也不会死的。    
    突然很想见识一下扎巴,这只神奇的狗是不是就是传说中复仇的神呢?为什么他总是阴魂不散,一再纠缠着她,让她坐卧不宁呢?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吴萧萧心里,扎巴和淡梅就变成了同义词,或者说,扎巴就是淡梅在人世的替身,想到扎巴她就会想到淡梅,想到淡梅她也会想到扎巴,好像他们原本就是一体的,就像枪和子弹的关系吧,淡梅就是藏在阴暗中的枪,扎巴就是她复仇的子弹!可吴萧萧并没有得罪他不是吗?难道是田泽得罪了他?或者,仅仅因为她心里那点儿怨愤就遭致天谴了?这是什么逻辑啊!这世界上比她卑鄙的人多的是,她淡梅就比她好到哪儿去了?至少她没有侵犯过任何人,凭什么她要遭天谴呢?


第三部分一切都只能是一种错觉

    或许自己真的是走进了一个误区吧!凡事总是和自己牵连,就像一个精神病人,听到有人在窃窃私语,就以为是在说自己,好像自己就是宇宙的中心,别人不谈论自己就是不正常。    
    吴萧萧苦笑了一下,觉得头疼,随即钻进了被窝,继续睡觉去了。每次遇到什么烦心的事儿,或者想不通的事儿,吴萧萧都是这样,克制不住地想睡觉,一旦睡着了就很难清醒。就好像那些事儿在脑袋里打了结,在时间没有把它泡软、溶化之前,它们团聚在她脑壳里,占满了所有空间,没给清醒留一点地方,所以她只有昏迷。电话打爆也没用,她根本听不见。门敲破也没用,她还是听不见。    
    田泽不知道为什么吴萧萧不接电话,也不知道她到底在不在家,在她门前无助地伫立了半个小时之后,不得已回了自己家。    
    这个家和以前没有什么两样,这是值得欣慰的事情。真的不愿见到谁又不见了,或者谁又和谁天各一方了,这个世界虽然说少了谁都一样过,但我还是不愿意看到自己爱的人说没就没了,那种感觉不好。缺失并不是事物的本质,而是情非得已。    
    出发的时候我并不确定自己能够回到这里,就像当初我也不能确定自己能够回到淡梅的住所一样,但我知道自己必须回去。只要你的心里有目的地,你就一定能够到达那里。我的脚只跟心行,不随路走,这样,终于有一天,我回到了这里。    
    刚开始我跟着那条黄色的大河走,后来看见了铁路,后来我到了这座城市,再后来我回到了这里。我曾经遇见了很多人、很多事、很多路、很多城镇、很多天气,还遇见了很多善良、很多恶意、很多怀疑、很多恐惧,风霜雪雨、饥寒交迫、不辨东西,直到我真的站在了这里,我仍然不能确定自己已经到达了目的地。长时间的跋涉混淆了我的感知。    
    其实混淆我感知的并不是跋涉,而是跋涉中繁杂的人和事。如果是在草原,我相信自己绝对不会如此狼狈、如此不堪、如此不济,但离开草原我什么都不是,甚至不是一条狗!我失去了作为一条狗本该有的敏锐、听力、视觉、嗅觉和洞察力。飘荡的人群、飘荡的灵魂、飘荡的风常常引我走入歧路,杂沓的人声、轰鸣的机器、乱七八糟的呼吁常常让我找不到自己。这是一个奇怪的世界,自然失去了它本该有的宁静、祥和、理性和秩序。    
    走在干涸的土地上,我常常感觉到自己越来越不真实,就像一粒微尘,被乱七八糟的机器、生灵、风霜雪雨撞来撞去,撞来撞去。模模糊糊中有种意识,我来过这里!我走过这样的路,我见过这样的人,好像在我的前生我已经做过这些事,今生又在重复这些往事,甚至有些三岔路口还是原来的标志,一块狰狞的石头,或者一棵半死不活的树,所有的一切都让我有一种感觉——似曾相识!但显然,这是不可能的!大地已经干涸,所有的记忆已从地表消失,眼前的一切不过是一种错觉!我不可能走过这些路,我也没有见过这些人,从前的世界也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尤其是看到人类茫然但凶狠、空洞但戒备森严的眼神……所有的一切都只能是一种错觉!错觉!    
    如果给我神力,我相信我会挥挥手毫不留情地摧毁这个世界,再重新建立一个新的世界,那个世界将是一个安宁、清静、亲疏有度、张弛有序的世界,蓝天、白云,还有碧草连天,今天的一切都将会被重新排列。然而,我没有神力,甚至连一条狗都不是,我只能逃避。    
    我又回到了这里,虽然这里和外面一样硝烟弥漫,但有我熟悉的人,和我熟悉的事,他们暂时还不会给我伤害、打击,这就足够了。奢求总是没有节制,欲望总是没有尽头,但那是人类的专利!    
    战争总是在最出其不意的时候爆发,故事总是在最精彩处戛然而止,爱情总是在刚刚浮出水面就被呛水、窒息。生活就是这样,充满了戏剧色彩。    
    田泽无法理解吴萧萧为什么突然说起了结婚的事儿,说得那么轻易,就像没经过大脑似的。明知道不可以,却非要说出来,这让田泽感觉她是在找借口和他分手,于是他问吴萧萧是不是有男朋友了,如果是的话,他会自动消失。结果,吴萧萧冷笑着说,“就这样想当缩头乌龟了?”    
    “你从来没告诉我你想结婚,怎么突然想结婚了呢?”田泽问。    
    “我没说并不等于没想!即使以前没想,现在想了又有什么不可以?男人都不是东西,只会占女人便宜,等到要他负责任了就立马变成了缩头乌龟,跑得比兔子还快!”吴萧萧冷言冷语。    
    “可是你明知道不可以,我有家,还有孩子,还比你大了十几岁!”田泽想起了那个家,虽然这时候,家在他的心里就跟工作单位一样平淡无奇,而且无味无趣,但他知道那才是他最终的归宿。他甚至可以想见,他会和安淇埋葬在一座墓穴里,他也会把他的父母安葬在同一个墓穴里。就是这样,生活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结局。


第三部分狰狞的本质也就暴露无遗

    “卑鄙!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责任的男人,注定也只能是个背信弃义的孬种!真不明白,我怎么会跟这种人在一起!”吴萧萧愤愤地。    
    所有的一切都是突如其来的,先前没有任何预兆,这让田泽有一种错觉,就好像自己从来不认识这个女人。或许爱情只有在初期才具备令人欣喜的美丽,一旦暴露了行迹,狰狞的本质也就暴露无遗。    
    最近田泽老是回忆起童年,那些琐碎而纯洁的记忆,上课打瞌睡,下课生龙活虎的日子。记忆是有生命的,它不会凭空而来,也不会凭空而去,它就像人体里的某个器官,随着主体的存在而存在,随着主体的消亡而消亡。有时候他也不得不这么想,童年其实是每一个人最美丽的梦境,而长大,是人生对这个梦最冷酷的摧残。    
    最近田泽也常常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记忆好像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混乱,无法整理的混乱,常常走着走着,就不知道走到哪儿去了,忘了自己正在干什么,也忘了自己在哪里。他还常常看到一些不该看到的东西,就像扎巴回来的那天早晨,他看到的雾一样的人影,就像这时,他看着吴萧萧愤怒、嘲弄、冷酷的面容,就好像在凝视日落时分最后一抹余晖,而他的感觉却是在寂静的冰川上仰望星空。    
    错觉,是最近田泽最经常想到的词,也是田泽无法摆脱的状态。他无法确定吴萧萧的本意,就像无法确定自己的感觉。    
    春节很快就要到了,心雨并没有像去年说的那样嚷嚷着要去九江过年,因为过了年他就该准备高考了。扎巴在大家的悉心照料下,慢慢丰满起来,黑色的皮毛像缎子一样光亮,一根一根乍着,钢针似的,根根透着精气神儿,而且,这一次,扎巴被安置在了宽敞的门厅,再也没有失踪的危险了。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祥和、那么平静、那么完美。    
    这一天,家里却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这个女人说是来找田泽的,安淇说田泽不在。她又说,她是来看扎巴的,安淇只好让她进了来。    
    这是一个漂亮的女人,恐怕还不止漂亮,应该说是一个非常有气质的女人,她的气质远远盖过了她的漂亮,以至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她扑面而来的气质,而不是她的美丽。但是她的气质里有一种气势,这种气势有点儿让人喘不过来气,那是一种高高在上的气势,令所有仰望她的人感到压抑。对,压抑,这就是安淇最真实的感觉。    
    显然,这个女人并不是来看扎巴的。进了门来,看了一眼扎巴,也仅仅是一眼,甚至没有表现出一点热情,就径直走进了客厅。安淇只好招呼她坐下来,又吩咐小阿姨去给她沏茶,然后坐在她的对面,礼貌地看着她。她却不看安淇,她在细细打量这个家,或者这座房子。她也不介意安淇打量她,就像安淇根本不存在。    
    除了田泽,家里人都在,一个都不少,包括心雨。这是安淇最担心的。不需要推理,仅凭直觉安淇也知道来者不善。    
    安淇没有说话,她也没有说话。现在,她看着她,她也看着她,两个人专心致志地对视着,好像非要分出个高低上下。    
    小阿姨放下茶杯赶紧回了厨房,走到厨房门口又狐疑地回头看了看,一闪,进去了,平白无故出了一身冷汗,风一吹,脊背冷飕飕的。她始终不明白她们是怎么了,为什么谁也不说话,旁若无人,就像空气,不存在似的,却又充满了整个世界,而且,空气的每一个分子都是带着箭的,她感觉一会儿工夫自己都快要被穿透了。    
    老太太听到有人来,就出了卧室,凑热闹似的走进了客厅。空气骤然发生了变化,利箭齐刷刷地射向了安淇,就像射到了虚空里,软绵绵地散落在地,一地狼藉。安淇早已拔身而起,一边忙不迭地跟母亲解释,“妈,田泽的朋友来了。”一边不得不扶着老人坐了下来。    
    女人冲着老太太微微笑了一下,并不言语。    
    “你是田泽单位的?”老太太问,或许是感觉到了压抑,甚至侵犯,说出来的话就像是在审问犯人。    
    “不是。”女人微笑着说。    
    “那你是他什么朋友?”老太太又问。    
    “普通朋友。”女人的笑容很暧昧。    
    “你找他什么事儿?”老太太又问。    
    “没事儿,我来看扎巴。”女人说。    
    “扎巴是你的?”老太太松了一口气。    
    “不是,原来是我一个朋友的。”女人说。    
    “哦!扎巴好着呢!你看,胖了,也精神了,让你朋友不要担心,我们再也不会把他弄丢了,现在他住屋里。”老太太松了一口气。    
    “是啊,我看到了,挺好的,我相信我朋友的在天之灵一定会感到欣慰的!”女人笑着说,但安淇分明感觉到一股寒气,从脚心一直蹿到了心里。    
    “什么?你朋友去世了?”老太太吃惊地问。    
    “是啊,她去世之后扎巴才到了你们家的。”女人平静地笑着。    
    老太太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安淇趁机对老太太说,“您还是回屋陪爸看电视吧!”老太太犹犹豫豫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一步两回头地踱进了卧室。


第三部分永远不要跟死人争任何东西

    “如果没有其他的事儿,请先回吧,我还有事儿。”安淇镇定地下了逐客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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