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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节

神史-第1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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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开教职工会那晚上,孙天主就见一女教师甚是漂亮。后来开班主任会,她也在。她一到会就不时瞅孙天主。而当孙一看到她时,她就不悦,恨着孙。孙想这女的真怪,只许她看人,不许人看她。如今听孙国要一说,才知姓梁。
  孙天主到梁老师处来。梁正在煮饭,见孙进来,就叫孙坐。孙天主便与她说孙国要之事。她毫无回旋余地,说不行就不行:“孙老师,反正我以前向他们打过招呼的,学习不好,非留级不可。孙国要以前在校只过混,我警告多次,不听。现在你来说也不行。我说出的话从不更改。改了我还怎么做人?我给你个建议。既是你的亲戚,就把他留级在你这班好了。”孙天主说了孙国要家里面的困难,请她饶孙国要一码。梁坚决不答应。最后孙天主见说了不起作用,只得告退。而法喇在其他班的学生,也有被留级的,都请孙天主去班主任老师处求情,别的班主任老师只要孙天主一去说,就准了,完全与梁不同。孙天主刚去梁处求孙国要之事未遂,法喇吴家又一在梁这班被留级的学生,又来请孙天主去梁处求情。孙天主无奈何。只好带了吴家孩子到梁处,说:“梁老师,不好意思,又来打扰你。他是我们法喇的学生,请你饶他一码。”梁又说不行。教育吴家小子:“我以前说过的,你们听到过没有?”吴家小子说听到过。梁说:“那好。就照以前说的办!你请孙老师来说也枉然。孙老师刚才来为他家亲戚孙国要求情,我都没答应。一个都不答应!谁叫你们以前不听话!一切都是你们自惹的。”
  这事又不成。孙国要也不留级,就回家去了。不久就到昆明打工去了。而梁榕天天一遇上孙天主,就面若桃花,笑得极是美丽。孙天主大吃一惊。
  孙天主对学生满怀希望。没料刚上了几天课,就发现学生素质太低。错别字连篇,有的连自己的父母的名字都写错了,有一二人连自己的名字也写错。四分之三的学生不会拼音,一半的学生读不全声、韵母,有十多人连声母都不会读。百分之九十五的人不会用标点符号,通篇只用逗号。有的老师见孙天主对学生的素质大惑不解,就与孙天主释惑:“矮子里拔将军,反正要在这个录取片区里把这二百四十人录够。所以小学升学考取,语文、数学两科总分两百分,而录取分数才九十五分。就是平均分还不到五十分啊!隔及格都还差二十多分。而且这些分数里也有水分。各村小学教师要图学生升学考试的成绩以保自己的工资、奖金,考场上想方设法帮学生作弊。有的呢,直接请荞麦山中学的学生去代考。你以后会发现,一到小学升初中考试时,很多学生就不在了。其实就是跑回去帮小学生考试去了。你莫看小学升初中的分数,有的学生分高得很,真正一叫来,长方形的面积都不会算。这样就害了荞麦山中学,进来的全是一伙日脓包。前几年我们就提出来,小学升学考试要由荞麦山中学的老师去监考。但提也白提,无人理。年年进来一些根本就教不成的废物。”孙才大悟。
  许与孙联手,他教孙天主这班的数学,孙天主教他那班的语文。不久他来向孙诉苦:“糟了,糟了,这书还怎么教!这些小杂种一半多连直角多少度都不知道。”孙天主说了语文课上发现的情况,说:“不怕。加油地干。整个初中,也不过就是语文、数学、英语、物理、政治、化学几科,三年时间,还怕学生学不了?”许说:“干劲我是有。你不用担心。我又单纯,除了教书,别的都可以不干。不像你要忙读书、写作,所以我可以把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扑上去把书教好的。再说这些学生也可怜。一看他们那种天真、幼稚的样子,再加叫我一声许老师,不想讲也得讲,根本不忍心不把他们教好。”
  学生语文素质差,孙天主仍是信心十足。乱世用重典,他边教初中的课,边补小学的。每天令学生抄书,以消灭错别字。学生每天抄五千来字,把手抄疼了时,就用左手来抄。不久就见学生有进步了。
  孙天主每周布置学生一个作文。第一个作文《我成为中学生时的感受》。学生在小学天天被老师带着抄作文。如今一听写作文,也以为要找作文来抄。但发现孙天主出的作文题怪,作文书上也找不到类似的题目来抄,有的女生撒娇,来找孙天主:“孙老师,你这个作文题出得太怪了。我们在小学的教师从来不兴这样出。你换个作文题来给我们写嘛!比如出个《一件小事》之类,我们就好写了。”孙天主不理。学生还是到处去找些作文书,抄了来。内容稀奇古怪,竟有“我们景山学校的学生,心情非常高兴”等。孙天主原已令学生自己怎么想就怎么写,写得不好不要紧,但不许抄作文。抄者重罚。这下在课上,问学生谁是景山学校的。学生答不出。孙天主把这些作文本都撕了。两班一百二十名学生,竟撕了一百本。于是学生反对了:“孙老师,我们在小学,语文老师都叫我们抄作文。就是荞麦山中学,好多老师都是叫学生抄作文。”孙天主说:“我不行。”见学生都不会写。于是自己示范,说:“这作文我来写怎么写?听着,你们把它记下来,就是我的作文了:十年前我从法喇小学考取荞麦山中学,得到录取通知书时,心情激动,想这下我终于成了个中学生,可以到荞麦山去读书了。结果一次割草时就这么想,一不注意,镰刀就把食指割出血来了。”学生听了大笑。孙天主举起左手食指,说:“看,疤还在这里。”然后止住学生笑声,说:“平时我只背得动三十来斤,但到开学那天,我背了五十斤,一气未歇,就到了学校。我一到荞麦山中学,奇怪那校门是用什么造的,别人说是水泥造的。我大吃一惊,水泥竟是黑的啊!我原以为是玻璃一样亮的呢!一下子我就对这有水泥门,有水泥房子的学校产生敬意了。同时以能在水泥楼房里读书而自豪。”学生哄然大笑。天主说:“上了现在我宿舍下边那几十级圆石梯,我又感觉这中学不得了,竟有这样好的石梯。再上去,地主的庄园就跟书上画的宫殿一样,我就到处盯着看。我父亲为我报名后,领我到宿舍,地上铺好铺,他就要走了。我就愁起来,我父亲看出来了,只好又在学校里在了几个钟头,我很想跟他回家去了,但又不敢说。后来父亲还是走了,我送他出校门。他刚一上公路,我就哭了。”学生大笑。这时下课铃响。孙天主说:“后面还有很多。反正要写真实的。撕了作文本的学生,必须重写,明天交。下课。”
  但第二天交上来,稍好了一些。仍有的又抄成“我成了北师大附中的初中生”。而有二十来人,就写得到初中录取通知书后高兴了把左手食指割伤,完全将孙天主讲的照搬了来。天主想:怎么这样蠢得无法!又罚了重写。第二次作文,是《我们的语文老师孙老师》,规定就是写孙天主。抄作文的少了十来个,但还有七十来人。有的公然抄成:“我们的语文老师四十多岁,她丈夫在县邮电局工作”之类,无奇不有。许来看见,哈哈大笑:“这些学生笨得无法。这种作文题目卡死了的,公然还敢抄。”孙天主说:“我就是防止他们抄作文,才出这种作文题,叫他想抄也抄不得。结果还是令人啼笑皆非。下次我就命题《我们的数学老师许老师》,看他们又怎么抄。”
  天主又罚那抄作文的七十多人重写。下次的作文就布置了写许。过了几天许笑得满眼是泪,拿了作文本来与孙天主看:“这些小杂种,写个狗屁。你看这篇,说我‘脚穿布鞋,头戴帽子,苍白的头发下一副慈祥的面孔’。这一篇呢,说我‘他已教了二十多年书,现在已是桃李满天下’。这类奇谈怪论,两班共有四十多篇。我天天光头,穿运动鞋。”到数学课,许就在两班问:“我到底教了几年书了?”学生说才教。许即问写他教了二十多年书的学生:“我这‘教了二十多年的书’哪里来的?”学生说是抄来的。许又问:“我每天脚上穿什么鞋?”学生说运动鞋,许问:“那哪来的布鞋呢?”然后就如孙天主一样,教育学生不要太蠢了。
  天主人人致尧舜的希望大受挫折。他撕了数十次作文本,还是有学生抄作文。有的学生根本就不会改。他才相信古人之言:惟上智与下愚不移。
  他一天天地增加对学校的了解,渐渐失望了。这天是同是一年级班主任的郑老师叫了党支部书记之子,初三年级学生李志五到他那里教训。这小子到郑的班上,逼漂亮的女生与其交朋友。郑问,李志五不答。并挑衅地盯着郑,说:“叫这些臭母猪来对质!如果我没去过你班上,我把她们的嘴撕烂掉!”郑大怒:“谁不知你是荞麦山中学的太子?女生还敢来跟你对质?荞麦山的老师学生都怕你,老子不怕你!”就赏李一耳光。李捂着挨打的脸,说:“我请你记住:这一耳光之仇,老子非报不可。”郑说:“老子怕你报仇就不敢打你了!走,找你爹讲去,你爹是领导,你哥也是领导。反正这天下是你家的了。”孙天主站在台阶上,见师道如是,邪恶如此,心中大为悲凉。郑家在荞麦山极有势力,所以才敢打李。别的老师,畏惧李等,哪敢如是。而郑被李称了老子,同样无奈。
  第二天孙天主知道李老师教育儿子几句,就罢了。而那几名女生已不敢再在学校读书,辍学回家了。李志五也不敢惹郑。但敢惹那些女生,据说带了一伙流氓学生,到那些女生所在的村里,骚扰一通才回。一日郑来孙天主处吹牛,说:“妈的李家那个儿子,一样狗屁不懂,只会调戏女生。是李帮忙作弊考取师范的。他大儿子分工在小学,被他调进这里来。老二据说明年也要调进这里来了。这些年,年年有人告他给儿子作弊,别处来监考的老师,有正义的,考场上都盯着他家。所以李志五考了三年没考取。年年补习,成了花花公子。被他带到宿舍玩过的女生,不下四五十了。他带回去,大儿子也跟着玩。所以日他烂娘,这书教得好么?你是有才华的人,天下大得很,怎么回这种小地方来呢?我们是无办法了,才在这里混,你回这种地方来,可惜了。过后你就会明白,在这里什么也整不成。”
  李国正的妻子,天天蒸包子卖。那包子、馒头只比核桃大,两角一个。由于垄断经营,效益极好。但学生买的仍少,就因那包子太小了。学生情愿去买周围农民背来卖的洋芋。包子卖不掉时,李就叫儿子叫上一伙流氓同伙,每人分了几个,端了到各班教室去卖,强迫学生买下。老师尚且怕这伙人,学生更怕,那包子岂有卖不掉的?
  校长秦光朝,凡事退让。他自己也从这里捞足了油水,要想调县城了。一年有半年不在学校,三天两头朝县城跑调动。以前他扣老师的工资,被扣的老师就去他屋里提相应价值的水壶、沙发之类,因他屁股里有屎,被提了也就算了。现在他则纯粹不管了。老师上课是上“良心课”。有良心的,觉要对得住学生,去上了。别的呢,就不在乎了。
  天主每天上了课,就在门前摆个小凳读书。上午提一桶水来晒在院里。到中午水热了,就开始洗澡。他仍想起欧阳红就失眠。但时间长了,他脸上的疮不在了。他回忆欧阳红时,终于从原来的对欧阳红眼神、笑貌都记得,到现在一忆及,欧阳红脸上就像被一块布盖住,他想忆起欧阳红的相貌也无办法了。于是他明白他对欧阳红的记忆已在淡忘了。
  发到了工资,孙天主回家,买个猪头提回去,全家煮了痛快地吃。看着父母吃得高兴,笑得愉快,孙天主心里很激动。觉人生不过如此。能永远如此孝敬父母下去,他就满足了。全村人见孙家买猪头去煮,就羡慕地说:“孙平玉、陈福英倒是值得了。才四十岁,就享福了。儿子又成器,又孝顺,一回家就买个猪脑壳回来。两个儿子又进初中,有他哥带着还怕读不出来?以后不知要享多少年的福,才享得到老死呢!”
  孙平玉、陈福英听了,也非常高兴。有的人劝:“你家两口子还披星戴月的苦什么?儿子出来了,该轻闲了。再过两年富民、富华一读出来,更享不尽的福了。”陈福英说:“这倒还要再过几年啊!全家人要吃饭啊!富贵那几文工资,还不够他用,又要顾家中,又要供两个兄弟。当老师了,穿的没买上一件,吃的是三弟兄背洋芋去荞麦山煮来吃。连法喇回来的老师都说:‘孙老师是学校里穿得最烂的老师,穿的是补巴裤子。’不苦,难道要富贵养起?富贵也养不起。”
  学生回来都说孙天主在校如何艰苦。法喇人听了都很感动。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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