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厌倦-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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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能通,不能堵。
兰庄忍不住打趣她,那你打算怎么通自己的欲望?程尔举起左手,哈哈大笑起来,尤婉插嘴说,男人就是呀,哎呀,脏死了。
程尔指指尤婉,你看看你,这么多天的课又白上了,性本身不脏,脏的是陈腐观念,性是一种健康积极的运动。暮呈还是没有勇气像程尔那样光明正大地高谈阔论,在她心目中,性依然是不可言说的幽秘。
张耀明生日那天,他们还是迈出了那一步,以为很艰难很漫长,回来神来,却已结束。凌晨二点,他又长了一岁,她温柔而伤感地贴着他的身体,一时间失语。
梁木竟然还没有睡,似乎在玩电脑游戏,键盘不断地被敲打着,生活的一切并不曾更改,依然不动声色地向前。他们之间也并不因此而更加地难分难舍,似乎只是在一个合适的时间,地点,做了件水到渠成的事,如此而已。暮呈甚至想,张耀明今天喝得太多了,所以关于后果反而不加以考虑,他少了几分清醒时的踌躇,并不见得真的对未来有何把握。是这样吧,暮呈被这个念头纠缠了很久,手放在他胸口,真想叩响这里,问问他,我们会在一起吗,一直在一起吗。即使要了一句他的应承又有何用,暮呈在夜色里独自悲哀,她已是他的人,他亦是吧,他们已经交换了身体,可为何还有那么多的问题困扰了她,身体能代表什么,欲望又能证明什么。他们走完了恋爱应有的步骤,直至厌倦,还是像米兰昆德拉所说,幸福就是满足重复的愿望。她越来越多愁善感。
杜兰庄和纪初时在锦都大吵的那天,暮呈也在场,她去拉兰庄,张耀明拉初时。兰庄一向很注重形象,从来不说秽语,而初时百无禁忌,把一些市井俚语搬过来不算,还张口闭口就是操你妈。
兰庄气得浑身发抖,伸手警告初时,你再骂一句试试!
操你妈!初时挺起胸膛,毫不示弱。
兰庄随手举起一只啤酒瓶朝她砸去,初时一闪,没躲开,瓶子落在她身上,然后摔了个粉碎。初时气急攻心,作势要扑向兰庄,张耀明死死抱住她的腰,冷静点,冷静点。
冷静个屁啊,那个贱货砸我,操,姑奶奶我还没受过这种欺负!
兰庄一听初时骂她贱货,气得眼睛都红了,她踢翻一只高脚凳,大声尖叫,你这个婊子!
你才是婊子,你陪柏正南睡,打量谁不知道,操,烂货!初时由于挣扎过猛,发夹脱落,头发乱成一团。
兰庄嘴角抽搐了几下,忽然安静下来,她木木地坐下来,拿起吧台上的打火机,打了几下却没有点着,胖李急忙替她点上了烟,她吸了一口,泪水终于落下来。
初时仍然在高声大骂,并且花样翻新,句句不重样,张耀明见她实在闹得太过分了,一狠劲,攥住她的胳膊,把她拖了出去。一时间,迪厅冷冷清清的,音乐早就停了,也没有人去放。暮呈打了个手势,示意罗帆去放点音乐,然后拉了拉兰庄,轻声说,不要放在心上,不理她就是。
兰庄恍恍惚惚地笑了,可是,是真的呢,我陪柏正南睡了。她脸上的笑容凄厉起来,我还拿了他的礼物。兰庄抬起手腕,晃了晃那串手链。
吵架的起因实在太平常了,初时忘了带口红,去问兰庄借,兰庄说没带,初时不信,径自去翻她的包。兰庄生气了,一把夺过去,有也不借,不行吗?
初时恼羞成怒,立刻翻天覆地骂了起来。事后,张耀明对暮呈说,你们女人真是的,为了支口红,能沸反盈天成这样。
搞清楚,是纪初时太野蛮,暮呈觉得张耀明把责任均摊了。
借了不就完了。
不喜欢一个人,干嘛要借给她?
初时很惹人讨厌吗?张耀明皱着眉头。
你自然不厌,暮呈淡淡地说。
张耀明听出了她话里的酸意,笑了笑,去握她的手,他们的手握在一起,经常是这样,觉得彼此有了某种联系,暮呈喜欢张耀明握她的手,熟稔的,自然的,带着温暖的爱。
他们下班后还是经常去中街吃夜宵,室内闷热,老板就把桌椅都搬到马路边,电灯也牵到外面的树上,总是有流浪歌手抱着吉他从街头走到街尾,十块钱点一首,他们身上都有一种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不羁,可惜,终究是落魄的。
兰庄说,我可不喜欢四海为家,我会一直留在A城,我想,我已习惯这里。暮呈想了想,哪里有爱,我就去哪里,流浪也无所谓。
如果哪里都没有爱了呢,杜兰语气有点悲凉。
死了算了。
真狭隘,你就不能大彻大悟,去山区当个老师什么的。
嗯,我真狭隘,罚我一杯吧,暮呈举起酒杯,回头好好反省一下自己的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争取做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
第二章(上)对白已然暧昧 (1)
2
殡仪馆在A城的郊区,纪初时的同学都去了,还有江迈和老宋。江迈戴了幅墨镜,有人说是因为落不下泪而惭愧,也有人说是因为落下了泪而不安。其实江迈只是刚买了一副墨镜,想借机炫炫。他很隆重地戴着,表情肃穆,窥探了别人,却隐藏了自己。
他觉得自己今天很不同,遗体告别时也没有摘下墨镜,他看了纪初时最后一眼,右手扶了扶镜架,叹口气,走过去了。
整个仪式非常简洁,简洁得甚至有些草率。大堂里只有一个花圈,孤零零躺着,也没有挂遗照。
在等骨灰盒时,一些女生围坐在花坛边,讨论着那种粉色的究竟是什么花。男生三三两两地散开了,有的在抽烟,有的跑去别的灵堂张望。
暮呈落泪时,老宋拍了拍她的肩,应景似地安慰了句,人死不能复生,节哀。
捧骨灰盒的是张耀明,小小的盒子上嵌着纪初时的一寸黑白照片,那是张耀明从初时的学生证上撕下来的,照片上的初时巧笑嫣然,明眸皓齿。
死亡本身如此平静地被翻过,众人关心的只是她的死因,整整一个月,学校里都在流传着各种道听途说,连老师都加入了以讹传讹的队伍。这桩事件在众人的唾沫里成了一桩颇具探讨价值的谈资,不听不看是不可能的,暮呈耳边充塞着纪初时的名字,无论走到哪里都觉得背后有人在唤她,一声声地,分明是凄厉的,常常将她从梦中唤醒,她背脊发凉,大汗淋漓,整夜整夜不能睡。她觉得自己不能再忍受,在锦都,在学校,每个地方都有纪初时的声音,她逃不开内心深深的自责。
张耀明来中文系找暮呈,他们很久不见了,张耀明不再去锦都,本来是请假,后来索性不去了。张耀明看上去很憔悴,暮呈伸手摸他的脸,你瘦了。
张耀明下意识地别转头,这个动作令暮呈心一颤,他们坐在图书馆门口的黄色长椅上,中间隔了一米远,树影投射于地,因为有风,影子微微晃动着。长久的沉默后,张耀明直视前方说,我们,分手吧。
他说出来了,他终于说出来了,他竟然真的真的说出来了。暮呈一抬眼,看到刺眼的阳光,眼一合,泪水却关不住,细细地淌了一脸。
她挣扎地,挣扎地,她反对,她不愿意,她不舍,她挣扎着要将这种强烈的情绪告诉他,可面前的他静如雕像,一动不动,没有温度,没有表情,什么都没有,只有那句决裂的话语,我们,分手吧。
眼睁睁看着他走了,他身影落寞,走得很慢,慢慢地走出了她的视线,渐行渐远。终于,她泪眼模糊,一个自己冲上前去,拼命大喊,不要分手,不要。另一个自己却钉在这张长椅上动弹不得,她的爱情被诅咒了,她一直坐着,一直,直至他回心转意,无限爱怜地看她一眼,轻轻揽入怀中说一句,傻裘裘,我们不分手了。
她茫然地等着,夜深下去,她只等来了一场雨,打湿了她的发,她的脸,她的身,还有她那颗柔弱的心,小小的心房缩成一团,她不知怎么步履踉跄地回寝室了,又不知怎么发起烧来了,她断断续续地梦回过去种种。
他们的初识,九八年夏夜,他们的凝望,相拥,她怎么可以就这么失去他呢,她额头发烫,跌入无边无际的深渊里。次日天微亮,她悄悄地起床,拿过镜子端详自己哀伤的脸,仍然头重脚轻,仍然心如碎片,仍然,仍然因他那句话而手脚冰凉。
她去画室等他,一直到八点他才出现,是老宋的水粉课,老宋一向不介意学生上不上课,也不点名,他站在画架前挥笔作画,时而停下来,指点一下学生。
张耀明向她走过来,两人站在栏杆边,张耀明左手搭在栏杆上,两分钟的沉默,她哀求他,张耀明,你不要这样。
我怎样了?他明知故问。
不要离开我,她觉得自己的声音刚从水里捞出来,湿湿的,悲凄凄。
对不起,如果这让你伤心,我很抱歉,他还是那样,那样的冷漠。
我是爱你的,你知道,我那么爱你,她双手绞在一起。
我一直深感荣幸。
她竟从来不知他有如此刻薄的一面,她上前一步,抓住他的胳膊摇了两下,似乎想把他们中间那层可恨的隔膜摇开,张耀明,不要这样对我,我受不了,受不了。
那就不要受了,张耀明看了看腕表,我要去上课了,他再度转身离去。
她一日日瘦下去,什么也做不了,随时都会号啕大哭。兰庄说,张耀明需要时间,给他点时间。暮呈灰茫茫地看着兰庄,不是,他不需要时间,他只是,和过去不一样了。
她跟着张耀明,他骑车回去,她就坐公车,公车超过他时,她默默地看着,回过头去,直至再也看不见。到站后,她在站台等他,灰衬衣的他,经过了,视她如路人。她慢慢地朝他住处走去,这条路太熟了,即使闭着眼睛,也能走到张耀明楼下,他的自行车很随意地斜在一边,她伸手摸了下后座,那里,过去是她的坐位,她坐上去,揽他的腰,将头靠在他的背上,过去一直是这样。
暮呈轻叩张耀明的门,一声声,都叩在自己心上,她伏在门上,泪水无声滑落,她幻想自己可以把门拍得震天响,或者用脚踢,高声呼喝张耀明的名字。可事实上,她只是安静地将脸贴在冰凉的红色门板上,她看不见张耀明,也听不见,她知道,属于她和张耀明的爱情过去了,彻底地。
她开始流连于网吧,在A大附近有五六家网吧,像蚱蜢一样连成串。暮呈固定呆在左手第二间,最里面的位置,因为边上有窗,就像心房上一个小小的口子,可以转过头去喘气,不至于窒息。
网吧很吵,她却寂静。买了大堆的食物,茫然地坐在电脑前。她在一个小小的聊天室里,长时间的潜水,只看不说,她无话可说。她试着去玩三国,注册,进入,然后摸索,很快,就玩得姿势娴熟。
战火连天,烽烟四起时,她也会忘记张耀明这个人,当她一统中原极目眺望时,心里一片茫茫的悲。
她不知道张耀明在哪里,也许他只是一个无名小卒,在同一背景里,淹没于人潮人海,她终是找不回他了。她曾经想努力接近这个他所痴迷的游戏,现在,真的近了,却只能孤单单证明,他们确实远离了。
她颓然放弃这个浩浩荡荡的游戏,转而玩联众,她只打八十分。
她整个白天都窝在网吧里打牌,她从来没有这样沉沦某件事,不想上课,不知道上课还有什么意义,也不想去锦都上班,她对于过去的生活秩序齐齐厌倦。什么也不想,就呆呆地坐在网吧里,和看不见的ID作着无聊的奋斗。
网吧主人叫霍思远,一个儒雅的男人,二十六岁,经常很主动地给暮呈泡杯绿茶,他知道暮呈只喝绿茶,亦知暮呈有着很重的心事。
有时候暮呈玩通宵,室内只有她和霍思远,霍思远倒在一张折叠床上睡了,半夜醒来,看到暮呈伏在电脑桌上亦睡了,他会给她盖件衣服。
天缓缓亮起,霍思远买来豆浆油条,暮呈睁开疲乏的眼睛,看到霍思远眼中的温柔,暮呈摇摇头,走出去了,门外是冷清的街,一如她的心境,她的心早就是秋天了。
几天后,网吧里多了个短发女孩,脸是俊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