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帝国(4)-第8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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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泽手捧简册,从殿门而入,走到供案前展简宣读:“大秦王命:经查,太子庶出子嬴异人,勤勉自励,卓有才具。今准太子所请,立嬴异人为太子嬴柱之嫡传正子,加冠正名,以承血统。”宣毕,双手捧简,交于太子。
太子接过册书,躬身置于供案中央一方红绫之上。
吕不韦再次高宣:“嫡子嬴异人,拜谒列祖列宗──”
嬴异人身着黑色锈金披风,长发用黑丝束起,披于后肩。他从殿门从容而入,在供案前长跪三叩,抬头,肃然跪地等候。
“为嫡子加冠──”吕不韦宣诵。
一名内侍捧一大铜盘,来到太子身侧……太子从盘中捧起那顶黑玉冠,戴到异人头上,又为其系好冠带。
嬴异人又再次三叩,高声祷告:“嬴氏第三十四代嫡子异人,上告列祖列宗,祈求祖宗恩泽永在,嬴氏血统绵延无尽。”
吕不韦长声宣布:“加冠礼成──!”
钟鸣乐动。盛大祥和的乐音在太庙回旋共鸣。
更深人静。太子府书房依然灯烛明亮。
书房内。太子嬴柱正与儿子嬴子楚单独密谈。子楚正襟危坐,神态恭谨。
太子斜依在长几之后的坐榻上,神色松弛疲惫,颇为忧郁地开口:“子楚呵,你大难不死,逃回秦国,成了我嬴氏第三十四代嫡子,实非我始料所及。但你不要高兴得太早。王宫深似海,祸福总难测……你久在邯郸,对咸阳宫廷甚为生疏,为父劝你沉下心来,仔细观察揣摩,多多读书,且莫急于显山露水呵。”
子楚浑身一震,恭谨回答:“孩儿谨记在心,不敢掉以轻心。”
太子微微点头,轻叹一声:“为父已经四十八岁了,你也已经三十岁了,依春秋古礼,都算人到中年了。当今王祖已七十二岁了……你完全可能成为跨代君主,好自为之,好自为之。千万莫为私情乱了方寸呵。”
子楚伏地一叩:“父亲,子楚定以国家为上,王业为重,不敢怠于私情。”
“你在赵国娶的那个妻子,堪配王室么?”太子似乎不经意提及。
子楚惶恐叩头,额头冒汗:“仓促间此事未及禀告父母,请恕儿不周之罪。儿臣以为……赵姬明丽贤淑,知书通乐,堪称儿妻。况……”
“如何……有事了?”太子从斜榻坐起。
“赵姬已身怀有孕,儿臣难以割舍。”子楚鼓足勇气回答。
太子默然,有顷,缓缓道:“虽然如此,还是先别接她来咸阳。你还年轻,一个女人对你不至于重如泰山吧。”
子楚咬牙含泪,默然不语。
子楚在太子府庭院中匆匆而行,来到偏院一座大屋前,拍门。
门轻轻开启,屋内灯光照着一位白发老人,恭敬向子楚拱手道:“公子,吕公不在府中。”
“吕公何处去了?今夜回来么?”子楚急促问道。
“不知道……吕公没留话。”老人回答。
“是远出还是近访?”
“实在不知……吕公没有告诉下人。”老人再度拱手。
子楚默然站立,黑暗中一声长叹,转身沉重的走了。
【子楚画外音:吕公呵吕公,我不能没有你做主心骨。你到哪里去了…… 父亲不让我接赵姬;这该如何是好?我离不开她,离不开她呵……
第七部分:流火淫雨惟天盖高 竹冠亦冠(5)
4、邯郸北部。天卓庄山原。日。
天卓庄外的山原,一片秋色。落叶铺满山道,草木遍野枯黄。虽然天高气爽,阳光明丽,却难以掩盖山野天地间的萧瑟之气。那一片红墙绿瓦的天卓庄,在充满秋色的山谷环抱中,象一座远离尘世的天宫。
山道中,一位身材高大的红衣白发老人与一位身着红衫的女子漫步向山顶而去。可以看出,白发老人是赵国巨商卓原,红衣女子是赵姬。
“昭儿,你还想着吕不韦么?”老人问话中带着关切的笑意。
“常常想起……但他确实和我不是一种人,难以长期共生。”赵姬走得很慢,看得出,她的腹部已有明显隆起。
老人只是看着女儿,没有说话,等着她的下文。
“他的功业之心太重,权力欲望太强,我受不了那种没有自我的生活。”
“子楚不也是权力中人么?甚至可能成为一国之王。”
“不一样的,爹。子楚的权力位置是血统的,先天的,不需要他花费全部生命去拚去夺。他可以将生命的热力与激情投入给我。吕大哥不行,他的权力目标要依靠他的全力奋争。他没有时间,没有精力,也没有激情爱我……而爱,没有激情就没有光彩,没有魅力,而只有枯燥的奉献与牺牲。”
金黄肥硕的树叶,在她秀美的红足下一片又一片碎了……
“如果你爱吕不韦,也不愿牺牲?”老人对女儿象一个朋友。
“爹,我是你这个大商人的女儿嘛。”赵姬撒娇的一笑,却又认真地说:“我愿意牺牲,可我更要求回报。没有回报的牺牲是不等价买卖。”
卓原老人哈哈大笑,“唉呀呀,昭儿若生身男子,一定能将卓氏变成天下第一富豪……你比爹更象一个商人呵。”
“我才不做商人呢。商人重利,做官重权,这两种人最没有味道。”
老人笑犹在面,摇摇头:“那可真是不幸。昭儿生于商家,嫁给官家,岂非终生要和没味道的人在一起?”
赵姬笑着点点头,“这是我的命,有什么办法?”
“是呵,人各有命。可有人信命,有人就不信命。我欣赏吕不韦这个人,就是看重他不信命,不信邪,非自己闯人生不可的劲头。”老人极目远望,似在思念吕不韦。
赵姬眼中似有泪光,低头轻声道:“爹……你对得起他了。”
“昭儿,一个优秀的男人,不在于从业的选择。一个卓伟的人物,不在乎情感的牺牲……你虽然适合于子楚,但你内心更怀念吕不韦,是么?”
“爹……别说了。”赵姬泪水溢满眼眶。
老人一叹,又面带笑意:“你也别想得太多,先将这个孩子生下来再说……老爹至少还有保护女儿外孙平安的能力。”
赵姬点点头,“不知道他们回咸阳怎么样了,我真担心。”
老人一笑,拍拍女儿肩膀:“难道对吕不韦没信心?”
赵姬认真摇摇头,“要对他没有信心,女儿岂会被他让给子楚?”
“这就是了……回家吧。”老人搂着女儿的肩头。
大雪飘飞。天卓庄灯火辉煌,淹没在狂热的欢乐之中。
庄门上高挂两盏又大又方的纱灯,灯上各书一个大字:过──年。庄前大鼓与大铜锣排成两行,敲得震天动地。一队人舞着一头布扎的怪兽,张着硕大的血口,拖着肥壮的短尾,通体紫红,头上顶着一个大字──年,向庄前广场而来。广场上的人群见“年”兽蹲跃窜跳而来,纷纷呐喊喝彩,让开一片空地。舞“年”队来到广场中央,在事先设置好的石磙上窜上跳下,张牙舞爪,使得围观人众如潮水般时退时进。舞得正酣时,场中一个红袍大袖头戴高冠的巫师高举手中长剑,长喊:“亥时到,过年喽──”
舞“年”队恰恰伫立中央,正从血口中吐着长舌……锣鼓也骤然停止,全场寂静,只有大片的雪花在红光中轻盈飞落。场中燃起一堆熊熊大火。红衣巫师手中长剑指向怪兽,边舞边念:“年为大恶,生民大祸。食我牛羊,儿女难活。送尔上天,一堆大火──”
藏在布兽中的年轻男女们一声呐喊,将头上怪兽高高抛入大火中。
全场人众齐声唱喊:“过年喽──,太平喽──”
熊熊大火中,锣鼓又起。人们绕着火堆踏步而歌:“已过斯年,又到新年,一年一度,年年如关。”
歌声落点,红衣巫师长喝:“新年正时到,庄主贺年──”锣鼓停息。
第七部分:流火淫雨惟天盖高 竹冠亦冠(6)
天卓庄门大开,卓原老人身着大红吉服出现在高高石阶上,向场中人众深深一躬,拱手作礼道:“卓原恭贺邻里父老,子孙兴旺,新年发财──!”
场中人众乱纷纷大喊:“子孙兴旺,新年发财……”
卓原一挥大袖,大喊:“发压岁喜钱!”
在人们欢呼雀跃中,三十余名红衣壮汉从庄门内抬出十多口大木箱,在阶下打开箱盖,将箱中各式铁钱铜钱向空抛撒……人们欢笑争抢。
突然,一阵隐隐雷声从天卓庄上空滚过。人们愕然伫立,只见大雪依旧。
伴着沉雷,天空一片红光,映亮了天卓庄山原……人们惊谔失色。
一阵仿佛来自天际深处的婴儿啼哭响起,又遥远,又深邃,又模糊,又清晰……卓原缓缓向庄内凝望。
一位老管家大步匆匆而来,向卓原一躬:“恭喜老大人,姑娘正月正时生下贵子……”静夜中,声音特别清晰。
骤然,场中人众欢呼跳跃,一片贺喜声……
卓原又惊又喜,大步向庄内而去……庭院中红光弥漫。
婴儿啼声,强劲嘹亮,响彻天际。
【画外音:公元前二五九年正月正日正时, 一个伟大的生命在黄河环绕的万山丛中诞生了。他就是将为中国文明定型的嬴政大帝。】
6、天卓庄。后楼。冬日。
依旧是大雪覆盖山原。庄中后园的一栋小楼前,悬挂着两幅长长的红布,在雪中分外鲜丽。
卓原老人踏雪而来,兴奋而匆促地向小楼走去。
楼上屋外,老人在廊下抖雪。一名侍女掀帘出来,“老大人快请,外面冷。”
“我要把雪打在外边,否则冷气冲了我那小外孙。”老人边抖雪边说。
侍女抿嘴一笑,打起棉布帘。老人进屋。
屋内宽敞而明亮,中央两个硕大的火盒燃着红亮的木炭,温暖而舒适。北面一张大卧榻,丝帐挂起,赵姬依在厚厚的靠被上,丰满明艳。大床一侧,是一张小床,一个婴儿正在安睡。
赵姬睁开微闭的眼睛,“爹……快坐着歇息吧。”
卓原摆摆手,轻步走近小床,看着小外孙,一脸赞赏神色,不觉感叹:“好小子,不愧是王孙公子呵。”
床中婴儿却霍然开眼,静静对视着老人,眼中烁烁生光,不哭不闹。
卓原老人讶然一笑,“我是你外公……能记住么?”仿佛是向大人说话。
婴儿双眼幽幽,小嘴轻轻裂开一笑。
卓原大奇,惊讶的:“这小子才二十八天,居然能认人了?”
赵姬一笑:“爹,你不是说女儿一个月时就认得爹么?”
卓原微笑抚须,站直身子:“不,这小子那双眼睛深不可测,那眼神绝非寻常小儿所能有……此儿将来必非常人。一定的。”
“女儿怀了他十二个月,无非是重点大点罢了。”赵姬一副陶醉神色。
卓原踱步,若有所思道:“这十二个月非同小可呵。人之生身,十月怀胎为常理。数千年来,唯有上古时舜帝十二个月而生……这孩子满年而生,千载难逢,异兆,异兆……”
“爹……你没有儿子,见外孙就喜糊涂了。”赵姬撒娇地笑道。
老人却没有理会,认真地问:“昭儿,爹问一件事,你须实说。”
赵姬认真地点点头。
“这孩子是嬴氏血统……还是吕氏血统?”卓原坦然看着女儿。
“爹……”赵姬脸上泛起一阵红晕,轻声道:“如果能和吕大哥留下一个儿子、女儿倒真的一生无憾了……我与子楚共室,已有一年零十个月……与吕大哥真是冰清玉洁。不是我不想……”她眼中泛起一层泪光。
卓原点头,“吕不韦……奇人呵。”
画面叠印:
辽阔无垠的草原,风高草伏,一个白衣骑士骑着白色骏马在草浪中飞驰。
白衣骑士驰入两山夹峙的谷口。谷口石碑大书──“楼烦”。
绵延起伏的燕山。官道中一辆红篷座车匆匆南下。道旁大石书──“燕”。
红篷官车从一道小河驶过,停在岸边“赵”字界碑前。车中走出一白衣人,长须飘拂,手持长剑,俨然一个列国游历的名士。
白衣人换乘一匹神骏的红马,向南飞驰……
第七部分:流火淫雨惟天盖高 竹冠亦冠(7)
7、天卓庄。春日。
一声骏马长嘶,白衣人在天卓庄广场下马。
白衣人走到庄门说了些什么,门人将白衣人领进庄内。
庄中后山下,卓原老人正与身披软裘的赵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