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尔摩斯东方探案-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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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尔摩斯简要地向他说了一下自己失踪后所发生的事情,并解释了他为什么要让大家一直以为他已经死了。在西藏,在喜玛拉雅山,以及在印度国内,他过了很长一段与世隔绝的生活,现在则希望能和同胞一起待几天,正是这种期望让他来到了加尔各答会见他的老朋友麦斯威尔。
“当然,我完全明白,福尔摩斯。在这儿,我会给您提供一切设施,包括开放运动场。只要您同意,我很愿意把您引见给总督大人,并告诉他你的真实身份。我相信他一定会非常高兴与您见面的,也会听您说说您对中亚的印象如何。就像人们说的,‘伟大的计划’正在进行中。”
福尔摩斯回答说,如果麦斯威尔真的希望,他愿意跟总督见面,也可以在总督面前公开身份,但在公众面前提到他时,一定要用他那个化名。麦斯威尔答应他在这一点上会十分谨慎,在他待在加尔各答的这段时间里,他还会为“罗杰·兰登-史密斯”提供各方面的便利。
接着,这两个老朋友回忆了他们的大学时光。在交谈的过程中,福尔摩斯仔细地观察了一下麦斯威尔。这么些年过去了,他自然和以前福尔摩斯认识的那个“瑞格”不太一样了。身体可能更结实了,头发依然浓密,但却出现了丝丝白发。福尔摩斯还发现,他的朋友举止优雅、谈吐幽默,却是极力想掩饰内心的惶恐不安。几句寒暄过后,他脸上的微笑就消失了,好像摘掉了一副面具,只剩下一脸充满矛盾的表情。
“几分钟后我得去见总督,亲爱的福尔摩斯,”他说道,“你大概已经听说了,爱德华国王很快会来加尔各答访问,还要处理一些政务。据报告,他的船已经到了孟加拉湾,就在锡兰以北不远。所以几天后就应该到了。到时候我们将公务缠身。不过,明晚8点,您愿意和我们共进晚餐吗?”
他递给福尔摩斯一张有地址的卡片,在加尔各答的阿利珀区。
“我妻子很想见见罗杰,”他说,“这些年来我跟她说了很多关于他的事。她后天就要回英格兰了。”
“其实,我也很想见见她,”福尔摩斯说,“她要去很长时间吗?”
一听到这个问题,麦斯威尔脸上又浮现出福尔摩斯曾经瞥见过的那种痛苦的神色。他的嗓音变得有点沙哑,说道:“恐怕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福尔摩斯点点头,没再多问,非常明显,瑞金纳德爵士的痛苦来自于他个人的家庭生活而不是工作,他的工作从表面看来是相当成功的。他起身告辞,由那个领他进来的侍卫送他出去。福尔摩斯回到旅馆,想到将再次和同胞共处,不禁欣喜异常,但也为朋友的懊恼感到不安。
“我应该告诉你,华生,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瑞金纳德爵士。”
接着,福尔摩斯把他的烟斗重新装满了烟丝,又伸手给我们俩倒了满满两杯白兰地。
“请您说下去,福尔摩斯。我想这个案子很快就会有一个重大转折了。”
“是的,非常重大,华生,”他说,“而且非常悲惨。直觉告诉我可能会有不寻常的事,果然第二天早上就发生了。”
福尔摩斯说,第二天他起得很早,吃早餐时有人送来一张条子,上面这样写着:
亲爱的罗杰
关于我曾跟你提到的那个要来访问的大人物,出了一点事,所以我不得不取消我们今天共进晚餐的约定,非常遗憾。我希望这没有给您带来不便。我很快会再跟您联系。
瑞格
字条写得很匆忙,福尔摩斯看得出来,写这张字条的人情绪非常激动。但他什么也帮不了。那一天,他参观了一些普通的纪念物,包括城市创建者乔伯·查诺克的故居。福尔摩斯独自一人在旅馆吃晚饭,觉得并不是很累,就出去散步,在那些街弄里巷里走了很长时间。
“黑夜为这座城市增添了巨大的魅力,华生。黄昏过后黑夜降临,这座城市呈现出神秘而奇特的氛围,世所罕见。身穿丝制纱丽的妇女和裹着穆斯林头巾的男人,坐在遍及整个城市的人力车上,就像飘在空中似的。晚饭时刻,炊烟袅袅,空气中弥漫着东方香料的特有气味。夜深了,城市一片静谧,只有匆忙回家的脚步声偶尔划破夜空的宁静。”
夜很深了,福尔摩斯才摸索着回到了旅馆。他进房间的时候差不多已经11点了。但不一会儿就传来敲门声,一位来访者到了。他打开门,只见一个身穿黑衣的女人,她的脸上罩着面纱。她马上进了屋,并关上了门。屋内灯光昏暗,福尔摩斯只能看见她长得很高很美。
“请坐,麦斯威尔夫人。”他说。
那个女人听见他叫出了她的名字,感到很震惊。她坐下来后,把面纱掀了起来,说:“您的确聪明过人,福尔摩斯先生。你怎么知道我是谁的?”
“我猜的,夫人,但显然是猜对了。只有瑞金纳德爵士和总督大人知道我在这儿。我不敢相信,一个像罗杰·兰登-史密斯这样的英国商人会在自己到这儿的第二天夜里会见访客,而且还是一位女士。这样一位访客更应该是来找歇洛克·福尔摩斯的。因此,我一猜即中。我要求瑞金纳德爵士对我的真实身份保密,他却告诉了你,这违背了我们的约定。不过,这无伤大雅,也在我意料之中。”
福尔摩斯向我承认,自从多年前的波西米亚事件后,他还是第一次遇到像麦斯威尔夫人这样美丽而富有吸引力的女人。她具有一些英国女人所没有的宝贵品质,集中了我们民族的优点,而且教养非常之好。他打量着她,对自己从前的决定有点后悔,他没有选择和这样的一个女人共享安定生活,而使自己走上了和我们这个时代的恶势力孤军奋战的道路。不过,他来不及多想,因为这位女士看上去极度忧伤。
“您为什么到这儿来,夫人?在加尔各答的深夜,这样做可能会给您带来危险,还可能被人发现。”
“您说得没错,福尔摩斯先生,如果不是十万火急,我决不会来找您。我就要回英格兰了,但瑞金纳德让我感到非常不开心,我觉得我可以跟您说说我们的生活出了什么问题,这正是我不得不离开的原因。我要告诉您的这些事,我也有不对的地方,但我希望得到您的同情,也希望您帮助您的老朋友度过这段在我看来是万分困难的时期。”
“您可以畅所欲言,女士,我会尽力而为的。”
她不停地说着,越发显得高贵而美丽,她将自己冒这么大的险来找福尔摩斯的原因如实以告。
“那么,就让我从头说起吧。我出生在约克郡一个名叫怀克·瑞森顿的小山村里。嫁给瑞金纳德前,我的名字叫詹妮弗·赫蒙。我的父亲,杰里米·赫蒙,早年从苏格兰移居到英格兰,然后与我母亲相识并结为夫妻。他是一位成功的律师,我和妹妹在英格兰乡下过着舒适而平静的生活,看上去应有尽有,而且幸福安宁。”
“我的父亲很爱我们,”她继续说,“但他有时脾气古怪、态度严厉,我母亲却能体谅和容忍。当我十六岁时,我的父母开始给我物色合适的结婚对象了,但我对他们说,如果非结婚不可的话,我要自己选择丈夫。我父亲非常在乎这桩婚事是否门当户对,所以他明确地跟我说,谁将成为我的丈夫,最后只能由他来做主。我记得,有好几家上门提亲的,但因为我年纪尚小,这件事情还是搁置了下来。”
但是,一年以后,一个名叫詹姆斯·汉密尔顿的年轻人俘获了她的芳心,他和母亲住在邻村。他父亲是个无名之辈,母亲虽曾有名望,但现在年老之后就被人遗忘了,所以不得不靠帮人洗衣服和给人帮佣来维持生计。关于老罗斯·汉密尔顿,有一些粗俗的笑话被人们传来传去,但詹妮弗都听不大懂。大家认为詹姆斯是那一带最英俊的小伙子,但她从未见过詹姆斯。
“一天早晨,我去离家不远的田野里采摘鲜花。我站在路边的花丛里,发现有人正在看我。我转过身去,在看到詹姆斯的第一眼就爱上了他。他瘦高瘦高的,宽宽的脸庞,很帅,但真正让我动心的,福尔摩斯先生,是他的微笑和眼中洋溢的热情。就像所有的年轻人一样,那天我们聊了几分钟,有点不好意思。他问我可不可以帮我摘花,我害羞地点点头表示同意。他一直陪我走到家门口,然后礼貌地跟我说再见。那天晚上,我吃不下饭,也睡不着觉,脑子里翻来覆去地想着我们那天说的每一句话。”
第一部分总督助理案(3)
第二天早上,她还是在那个时间出门去采摘鲜花。詹姆斯·汉密尔顿已经等在那儿了。显然,他也很高兴跟她在一起。很快他们就有说有笑了。从此以后,他们每天见面,有时走得远些,也没有别人知道。
“几个礼拜后,说起来有点难为情,福尔摩斯先生,我们的感情越来越深,已经到了无法自拔的地步了。我拉拢妹妹站在我这一边,我们俩约会时她便给我们望风。几个月以来,我沉浸在爱情的幸福甜蜜之中,这种感觉每个女人都曾深有体会。我亲爱的詹姆斯就是我的生命。后来有一天,我父亲发现了我们的事。他用英语中所能找出的所有脏话来辱骂詹姆斯的血统和出身。我对他又抓又打,想让他别再骂了。我可怜的詹姆斯都吓傻了,站在那儿一言不发,直到我父亲的怒火平息。然后他看着我,悲痛欲绝,转过身骄傲地走了。我想让他停下,但他让我放他走,说很快会给我写信。他走后,我心情沉痛,我想我晕了过去。
“我不记得我是怎样回的家。我醒来时,躺在床上,我母亲焦虑地坐在床边。那已经是第二天的早晨了。詹姆斯真的给我写了一封短信,他交给我妹妹,我妹妹又给了我母亲,这样,我父亲可能没看过。信上写道:
我最亲爱的詹妮
请相信我是真心爱你的,并爱你一生一世,但你父亲的侮辱深深伤害了我,我决定找到我的生父,我相信他也是一位绅士,我还要挣一笔钱,总有一天我们能幸福安宁地共度此生。不管多久,我的爱人,请你千万要等着我。
爱你的 詹姆斯
“这封信虽然充满爱意,但却让我感到恐慌。我跳下床,飞奔着来到詹姆斯家。他已经走了。只有他母亲还在,她喝了一晚上的酒,烂醉如泥。我试着跟她说话,但根本不可能。詹姆斯,还有他的一切,都已经不在了。我感到绝望和痛苦的失落,只有那些感受过希望破灭之痛的人才能体会。我疲倦地走回了家。那是十三年以前的事了。直到几个月前我才再次见到了詹姆斯·汉密尔顿。”
说到这儿,福尔摩斯说,麦斯威尔夫人开始激动起来。当时很冷,因为就算是在加尔各答,冬天的静夜里,温度也会降得很低。福尔摩斯只能给她喝一些当地产的亚力酒,当地人把这种酒叫做拉克塞。她谢过以后只喝了一小口,但酒的烈性让她又接着说了下去。
“我已经跟你说过,年轻姑娘意志薄弱,福尔摩斯先生。”她疲倦地说。
“我从不评价一个诚实的人的人性弱点,女士。我们谁没有弱点呢?但是我们在这些人性弱点的驱使下行动,总是会导致一些不可避免的结果,而且常常是罪恶的后果。我对这方面的事很有兴趣。”
“迄今为止,所发生的一切事情,”她说,“还不是无药可救,但是对将要发生的事,我很担心。我之所以来找您就是为了避免更深的伤害。”
她继续讲,福尔摩斯非常想知道,她到底被卷入了什么样的罪恶之网中。
詹姆斯走后,她说,她终日精神恍惚。她和父亲互不理睬。母亲和妹妹试图安慰她,但大都没什么用,她有时大发雷霆,有时又以泪洗面,这让她筋疲力尽,还常常连累母亲和妹妹。这样差不多过了一年,她的情况慢慢好转了。詹姆斯的样子开始模糊起来,她也能出门了,可以过一种基本正常的生活了。白天还好,但到了晚上,无边的痛苦和孤独经常让她难以忍受。她不再上学,后来被爱德华·斯丹顿先生请去照看孩子,斯丹顿先生住在威尔士彭步罗克郡的大卫街。能离开家,改变一下生活方式,这正是她所期待的,所以她非常高兴。
她觉得,斯丹顿夫妇过得很幸福,他们有两个可爱的女儿,一个七岁,另一个九岁。她和斯丹顿夫妇很快就相处得很融洽,并互相信任。爱德华和他妻子为人十分和善,他们的家里到处洋溢着欢快和幸福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