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中的刀-第7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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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十二晚上。
一轮圆月犹如银盘悬在天际,碧空如洗,长天一色。
鬼镇一片漆黑,给人一种阴森、神秘和恐怖的感觉。
老太婆歪歪斜斜地靠著神案坐著,神色枯槁,满头银丝胡乱地扎在脑后。像她这种年纪的老人,一到晚上就很难入睡。
此时,她又想起了很多事,自己一生中所经历的事。
靠回忆打发时光,几乎成了所有老人的一种爱好。
不知什么时候,她发现大殿内多了一个人。她虽然眼睛看不见,但侥幸耳朵还好使。她感到奇怪,明明大门关得紧紧的,这人是怎么进来的?莫非他不是人,是鬼?她不怕鬼,只怕人。因为人害人的手段,比鬼还可怕。
她张了张几乎关不住风的嘴巴,声音沙哑地道:“你是谁?”
这人未答腔,悄无声息地掩过来,连环出指,封住了她的穴道,动作迅速地把她放在了神幔后面。清冷的月光从窗外射进来,照在这人脸上,能看出这人居然是惜玉楼主赵惜玉。
只见他从怀中掏出一些东西,在脸上涂来抹去,又把老太婆搁在神案上的一件衣服穿在身上。片刻工夫,他便扮成了老太婆的模样。尽管那件衣服穿在他身上稍嫌小了一点,但殿内光线甚暗,别人急切之间也瞧不出破绽。
然后,他像老太婆那样,靠神案坐著,静静地等待著一个人的出现。
这人就是“摘星手”符正。
惜玉楼有关于这个人的资料,只不过并不详细。因为他并不是江湖上的一等高手,其武功充其量只能算得上三流,出道也不太久,没做过什么值得注意的大事。
江湖上像他这种藉藉无名的人物太多了。
但无名的人也会知道一些名人所不知道的事。
时光在等待中慢慢流逝。夜风森森,月光清凉如水,一切都透著一种诡异神秘气氛。
突然,一条人影像树叶一样轻轻飘了进来,一对冷焰暴射的目光四下逡巡,最后停在赵惜玉身上。
这人中等年纪,个头不高,身形瘦削,浑身上下却透著一股威严。他盯了赵惜玉很久,然后道:“老人家,刚才有没有人来过?”
赵惜玉嘴唇嗫嚅道:“没有人来,老婆子虽然眼睛瞎了,但耳朵还好使,没听到有什么人来。嗨,这几十年来一到晚上,这镇上就只有老婆子一个人。大爷,你是第一个晚上到这儿来的。”
这人似乎非常失望,叹了口气,道:“原来是这样。”他在殿内来回走了几步,突然猛地转身,叱道:“谁?”
赵惜玉心头暗惊,却感到一股沛莫可御的力道朝自己撞了过来。
其实这里除了他俩,什么人也没有,这人只不过是为了转移赵惜玉的注意力,好向他猝然出手。
赵惜玉双眉一挑,身形一动,已到了这人身后,避开了攻击。
他全身真力贯注于臂,右手斜抬,似轻描淡写地拂出一掌,但掌上所夹劲力有若山崩海啸般,向这人涌去。他的左手同时陡然伸出,抓向这人胸门。
这一招“毒爪掏心”虽是许多门派都有的杀著,但任何门派的“毒爪掏心”都没有他使出的这样灵动奇妙、这样迅捷无俦,所用内劲更没有他这样阴柔狠辣。
这人却已飘然后掠,如落花飞絮般轻翩地落在了一丈之外。他寒眸中迸射出冷光,狂笑一声,道:“赵师弟的武功精进了不少,真是可喜可贺。”
赵惜玉将脸上的伪装一抹,道:“早知道你能认出我来,我何必易容。”
这人道:“咱们斗了这么多年,你烧成了灰我都认识,所以你大可不必多此一举。”
赵惜玉冷笑道:“那你崔师兄干嘛也要易容呢?”
崔忘忧大笑几声,也撕掉了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本来面目,道:“不错,我戴这个的确也骗不了你,但骗一骗别人倒还可以。”
“别人?”
“不错,我来的路上看见了西门残月和那个神秘的黄袍客。”
赵惜玉微一蹙眉,道:“这两人想必是来找符正的。”
“所以他们是我们共同的敌人。”
“你的意思是说──”
“咱们两人联手,先对付掉他们再说,你意下如何?”
赵惜玉未置可否地笑了笑,却问道:“崔师兄,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没被炸死,莫非你早就知道棺材里有火药。”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另外一件事,将小日的尸体送回来的人,绝没安好心。”
“没能炸死你,我非常遗憾,所以今晚我绝不会让你活著离开这里。”
崔忘忧冷笑一声,道:“赵师弟,你真是太傻了,你以为杀得了我么?依我看还是这样好了,咱们先联手杀了西门残月和黄袍客后,再决一死战。”
“那两人你不用担心,我早已安排好了,我保证他们活不过今晚。”
“哦?你这么有把握?”
“不错,我已经派了四十九位一等一的高手,设下了埋伏等著他们,所以我现在要对付的只有你一个人。”
“好吧,咱们师兄弟之间的仇怨,迟早要作个了断。你动手吧。”说完这句话,崔忘忧的身子飘了起来,像一阵风,却比风疾,像一张薄薄的纸,却比纸更轻。又如同一个幽灵诡秘莫测,但幽灵令人震骇的程度远远比不上他的身法。
赵惜玉不禁愕然。
因为他面前陡然飘来无数个人影,每个人影都是崔忘忧。他当然认出了崔忘忧是在施展冠绝天下的奇门身法“幻影大挪移”。这种绝技只在古老江湖传说中听到过,他万万没想到崔忘忧居然练成了。
霎时,赵惜玉身上冒出了冷汗。
他明白了一件事:近年来忘忧城发展非常迅猛,寖寖然有与七大门派分庭抗礼之势,确非侥幸,单就崔忘忧这绝妙身法而言,便足以傲视群伦,睥睨天下。
更河况他的出手,普天之下能接得下的人不会超过五个。
崔忘忧双手隐隐泛著淡淡的乌光,凌空罩定赵惜玉头顶抓落,出招如风似电,变化奇诡莫测,声势威猛逼人。乍看上去,赵惜玉全身被裹在一片乌光之中,如同无数只手抓向他,无论他身形如何变化,都无法避开。
赵惜玉没有动。
崔忘忧的双手已抓在了他头上,他却笑了笑,那笑容说不出地奇诡怪异。
崔忘忧的心一沉。
他的手明明在赵惜玉头上抓出了五个血窟窿,血汁脑浆四下迸溅,但赵惜玉却没死。
他的手还在动,动得非常快,双掌一翻,迅捷无伦地印向崔忘忧的肋下。
崔忘忧心头震凛,身形滑退七尺,同时全身上下射出数十道精光,打向赵惜玉。
赵惜玉冷哼一声,健腕一翻,手中多了一把锋利的短刀,刀上光华璀璨夺目,刀柄较长,上面镶嵌著几十颗晶莹滚圆的珍珠。
他手臂一震,珍珠离柄飞出,劲道奇大,将精光悉数打落。同时寒光疾闪,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
崔忘忧更惊。
因为赵惜玉做了一件令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到的事。
赵惜玉一刀削掉了自己的头。
那血肉模糊的脑袋齐颈而断,挟风打向崔忘忧。那张脸仍在狞笑著,在如此阴冷凄寒的月夜,看上去分外恐怖。
崔忘忧此时心中的感觉,除了惊怖,还是惊怖,情急之中右手拂出,以无匹真气震落那个脑袋,左手一圈,护住全身,提防著赵惜玉再次出手。
赵惜玉没有再出手。
他颈上人头没了,但没有倒下,也根本没死。
片刻工夫,奇迹般的,他脖子上又冒出了一个脑袋。
崔忘忧似坠入一片茫然无际的云雾之中,不知来路去处,惶然失措,又像置身亘古冰窟里。
“你──”他开口说了一个字。
赵惜玉笑了,满脸得意之色,悠然道:“崔师兄,百巧童子给我制作的这个假头还不错吧!”
崔忘忧稍稍松了口气,他总算知道了赵惜玉并不是什么鬼魔妖怪。
──传说中的鬼怪是杀不死的,头被削掉后,马上就会再长出一个新的来。
但崔忘忧稍稍松弛了些的神经马上又绷紧了,因为赵惜玉又说了一句话。
“我在那个假脑袋上下了毒,这种毒的毒性虽然比不上鹤顶红、孔雀胆等物,但只要皮肤上沾了一点点,也是神仙难救的。”
崔忘忧一动不动。他的双手沾满了“血”和“脑汁”,本来是通红的,此刻却由红转紫,又由紫变成了乌黑色。
他不禁耸然动容,正在这时,赵惜玉已旋风般扑了过来,一拳击出,虎虎生啸,劲气迸裂而至。
崔忘忧寒眸飞掠,不守反攻,上身一动未动,双腿却连环踢出,衣袂飘飘,腿影漫空,宛如神龙般夭矫盘弄。
赵惜玉挪身避开,发出的那一拳自落了空,不由得心头一凛:这老家伙果然神勇,双手中了毒,但腿功绝伦,并世无出其右,看来今晚若不能毙了他,以后就根本没机会了。
其实崔忘忧心中也正叫苦不迭。但双手中的毒非同小可,若此刻能让他安安静静地坐下,运动内息将毒逼出体外,只要三四个时辰便可办到。只可惜他现在要全力对付赵惜玉。
赵惜玉又欺身而上,身法一变,双手攻出的招式也变了,看上去犹如一个彩衣女子,随著柔柔夜风,在轻挑慢捻,弄著琴弦,姿式灵秀俊逸,不可方物。
崔忘忧一惊,失声道:“琵琶手!”
赵惜玉微微一笑,道:“你总算认货。”他双手动作表面上极柔极慢,似有琮琮琴音自手下缓缓淌出,曼妙宛啭,雅致高洁,实则一举手一投足,无一不是极厉害的杀著。
崔忘忧一震,身上的长袍已然除下,露出一身黑色紧衣短靠,长袍一卷已裹住了赵惜玉的双手。
赵惜玉脸色剧变,厉嗥一声,双手裂袍而出。
但崔忘忧已身形凌空,双脚如惊虹剪尾,一左一石,踢向赵惜玉。
这一著令赵惜玉始料未及,他一时避无可避。
他没把握硬接。
不是此时他面前多一双手,恐怕他已经死在了崔忘忧脚下。
这双手像是突然从地底冒出来的,十指箕张,疾抓崔忘忧胸门。
崔忘忧全力抢攻,不虞有他,胸口一下被抓了一个血洞,血光喷溅,他大叫一声,跌落在地,昏死过去。
赵惜玉心胆俱寒,他认出这出手之人赫然是那瞎子老太婆,急忙问道:“你是谁?”
老太婆大笑起来,笑声中,她脸上突然起了一些变化,居然变成了另外一张脸。
赵惜玉一震,嘶声道:“原来你是那黄袍客!”
黄袍客点点头,道:“赵楼主,很抱歉,你派出的四十九位高手恐怕见不到你了。”
赵惜玉叱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一个杀人的人。”
“杀谁?”
“你,崔忘忧,还有葛不行。”
“为什么?”
“当年,你们三个联手害死了一个人,你难道忘了么?”
赵惜玉倒抽一口冷气,道:“原来你是为他报仇的。”
“不错,为了这一天,我等了十几年。”
“你是他什么人?”
“这你不用管,反正你今天死定了。”
赵惜玉冷冷一笑,道:“未必!”他突然身形暴进,左臂倏忽探出,抓向黄袍客胸口,右手骈指如戟,嘶风插向黄袍客咽喉。
这一招两式,不但快,而且准,更重要的是后著不断。霎时间,黄袍客四面八方都幻出重重叠叠、绵绵密密的掌影指风,有如星雨缤纷。
黄袍客一凛,不知什么时候,他手上已戴上了那副铁手套,以守为攻,倏地拍向赵惜玉胸门。
赵惜玉立即变招,瞬息工夫,又攻出十二记杀著。
黄袍客将来招全部接下,还攻出了三招。
正在这时,昏倒在地的崔忘忧突然醒了过来,猛一扬手,几十枚歹毒暗器打向黄袍客背门。
黄袍客正全神对付赵惜玉,根本没料到这一著,待他发现时,已然太晚。幸亏此时一道刀光猝然幻起,将那些暗器全部扫落在地。
那刀光幽蓝若梦,又似深邃凝重的海水,微微泛著粼粼的波光,刀光弯曲如同一钩清丽的残月……
几天后,在长安一座颇为豪华的酒楼里,西门残月和黄袍客在喝酒。
这是一个寒冬腊月里非常难得的晴朗日子,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格外地舒服。当然,更让他们感到舒服的,还是在过去的刀光剑影的日子里,自己还没有死,还能和朋友坐在一起喝酒。
江湖中人,谁不希望过这样的生活?
只可惜这种日子并不多。也许正因为少,才觉得十分珍贵。
他们都一个劲地往嘴里倒酒,同时,聊一聊刚结束的那件事,不时发出一声声感慨。
他们没有注意到,酒楼上有那么几位好事者从他们的闲聊中,了解到了有关那件事的一些情况,并逐渐传开了:
四十年前,被称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