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大门-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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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叫张士豪……”月珍低声地说。
“喔……”
“我给他取了个名字……”
“小张?”
“没有那么西门町好不好……”
“小豪?”
“太……小白脸……我叫他,小士……”
“小士”,无名尸终于有了被认领的名字,“小士”,不过我所能看见的,也只是背影。
国歌一结束,那花衬衫很快地就消失在恢复正常速度的人群中,月珍转身就往反方向跑开。尽管我极力怂恿她趁着国歌刚刚结束,集结的同学们尚未解散前,手拉手跑过“小士”身边,这样的事情以前我们也做过。但是月珍只是跑开,就是不想。我没想到月珍的症状会如此严重。
出场后原本预期精彩刺激却落得这样草草结束的下场,实在是太解HIGH了。放学后月珍在我的脚踏车后座一路静默不语,到了车站她随便应了句:我再打电话给你之类敷衍的话,就消失在车阵人群之中。
我不敢贪看她的背影,因为背影的落寞能量太过强大,我随时可能也掉进月珍相同的悲剧情节里面。不过,月珍很可能是幸福的,十七岁的恋情如此热闹,而我,却只能借着别人的热闹稍稍取暖。怂恿月珍走过张士豪的面前,这种举止反应我过度贫瘠的人生,连绯闻都是别人和别人的。
这种失落的情绪刺激着我不太零转的脑袋,突然顿悟英文老师骂我们“Getalife!”的真正含意。天啊,是geta“life”,不是吃喝拉撒而是活生生的“life”,我感到对自己无趣的怜悯迅速变成愤怒,脚踏车骑的飞快,我希望赶紧逃离自己,逃离这里,赶看另外一个国度的梦是否比较甜美……
结果,我又看见了花衬衫。
就在我的前方。
夏威夷海滩的浪花就在我的眼前翻飞,是那个“小士”,他骑着脚踏车,速度忽快忽慢,没有目的地在车阵中忽左忽右。
肩膀又宽又平,细腰,剃着几乎接近光头的短发,或许这样的流线型可以让他在水中的阻力也小一点。
他骑得很不专心,有时俯首,有时又像是随时自恋地贪看自己的身体。他不时把头仰成四十五度角,有时侧面,并不是他在看什么,却倒是不经意地要提供路过的人车各种膜拜他的角度。
他若不是一个自恋狂,那么就是拥有一双过于单纯的眼睛,随时在认识世界的新鲜。
在很久之后我问过他为什么那样骑车,他说:没什么,就是玩啊……
为什么玩?我追问。
玩就是玩,骑车就是骑车,做什么事情都有那么多的目的吗?
终于,我们都在红灯前停下,在经过月珍长达数周冗长的comingsoon的预告片之后,我决定挪动我的脚踏车,看清楚他的正面。
他早就发现,所以在玩。
我往前进五十公分,将他的二分之一的逆光侧面渐渐转换成三分之二的脸,就在接近正面的时候,他又悄悄向前挪移了三十公分。
我看不见他的正脸,决心用力前行超越他,一转头,却看见他浓的连在一起的双眉瞪视着我,挤挤眉毛,挑衅又询问。
我急忙把自己伪装成没有人注意的骑士甲。
小士注意到了,划、划、划前行到我的身边,直接转头注视着我。为了躲开他的正面,我也划、划、划向前一个车身,把他拋在身后。但他仍不肯放弃,又划前一步,再度以正面之姿面对我,我往前,他也往前。终于两人前到不能再前,否则就要越过斑马线。
我们只好若无其事并肩等着,绿灯一亮,他对我挤挤眉举起手像是比赛裁判般鸣枪的动作,大脚一踩向前飞走。
留我呆立原地,直到身后的车阵喇叭大鸣。好长的红灯。
我想我应该告诉月珍,或许她落寞的背影就不会停在我的脑袋里面挥不掉。我想象她会跳起来,尖叫,逃窜,然后捂着耳朵恳求我发表我对那个男生正面的看法,以及她会连声否认的负面评价。
“我看到了……”我夹着行动,停在车来车往的路边跟月珍报告。
“看到什么了……”月珍病奄奄的不太想搭理。
“看到那个张士豪了……”我取悦地加重语气,“很近的距离……”
没想到月珍只是轻轻吸了口气,召唤我:……来吧……
蒙主宠召,车头一转,我不再跟随张士豪,报马传令兵的速度朝月珍奔去。
从那一刻之后,“小士”的引号消失了,他没有框框,我开始认识他,小士。
月珍房间没开灯,只有床边一盏小小卤素灯形成聚光的效果。我坐在灯下,她在黑暗中。
有点电影中逼供的效果,我不知如何形容我所近距离看见的小士。除了一双挑衅的眉毛,我什么都记不得。
我只好模仿老妈妈看女婿的语气,发表评论:他还不错啦!……牙齿挺白的……
“他对你笑?……”
“没……”真是后悔加上牙齿白那句话,却又不知如何解释。
“可能是皮肤黑吧……只要是黑人牙齿都很白……”我想,在这种气氛下,说什么对月珍来说都是落井下石。好好的一场偶像见面会气氛居然会如此凝重。
“你连他牙齿都看到了……”月珍叹口气,“我真没用……只能够远远地看背影……”
月珍缓缓地从床底下拖出一个纸箱,那是几个礼拜前我们在IKEA买的,那时她千挑万选了很久,却选了一个最不月珍的颜色。压花烫银。
我那时完全不懂月珍为何要买一个完全不实用又昂贵的纸箱,其实很多时候大家都不了解女孩的消费习性。
她用揭开法老王金棺的虔诚姿态,在纸箱上面抚摸甚久。那是一种膜拜仪式性的姿态,好象初一十五拜拜完要把米酒浇在焚烧过的纸钱灰烬上的动作。
终于揭开了那纸箱。里面却是一堆垃圾。
破球鞋、消了气的篮球、脱了边会漏水的蛙镜、几张用傻瓜偷拍无法辨认被摄主体的照片……
第一部分第1章 我什么都看不见(4)
“这些都是小士的……”月珍显得沧桑,是拾荒的老妇。
因为加上了小士两个字,这些垃圾摇身一变成为珠宝。
“你还兼收保特瓶喔……”
“因为这是他喝过的……”
月珍显然把这保特瓶当作了阿拉丁神灯,小士的魂魄是被封在保特瓶里出不去的残余水气,不时被月珍召唤,把玩。
我偷偷地旋开瓶盖,希望张士豪的水蒸气赶紧挥发掉,不要在这里让月珍痛苦。月珍拿出一个用张士豪照片影印放大做成的纸面具要我戴上。
“跳舞好不好?……”
“不要……”那实在太荒谬,那纸面具是四十五度裂开大嘴呵呵傻笑的侧面,过度影印放大的斑驳颗粒组成了模糊难辨的五官,他的耳朵被钻了洞,套上红色的橡皮筋,滑稽到不行。
我真的不要。戴面具很丢脸好不好……
“我真没用……”月珍哭了起来。”好丢脸……”慈禧奔逃到西安在乡下吃地瓜时的感觉必然是如此吧……
我从未见过高高在上的月珍下场竟会如此的凄惨。
太后哭了,孝顺的皇帝也得下朝演弄臣。
因为不想让月珍丢脸,所以让我自己戴上那可笑面具。
一曲一曲,月珍无法满足,忽快忽慢,从GREENDAY到张惠妹,曲目是月珍整理过的,连夜市都买不到的中英台日超级精选。
于是,《WHOLETINTHERAIN》,月珍在张士豪某张涂鸦过的纸片上找到的歌名,“他在那张纸上面重复写了四十五遍。”
难怪月珍喜欢这首不怎么样的歌;CYNDYLAUPER开始不红时的歌,排行榜最高恐怕也只有八十五名,“好不容易在淘儿订到的。”
单曲CD的悲剧是会被偏执狂无止尽地REPEAT,我们互相拥抱着、踩着不熟悉的四四拍,二十分钟以上,戴着面具让我躁热无法呼吸。
但月珍喜欢这样的节奏。
她的头就靠在我肩膀上,真的放松。
全身的重量都放在我身上,我第一次知道她那么的轻,好幸福。
是我,是我开始带着月珍飞翔。
然而当我从小士面具瞳孔的缝隙中瞥见投影在穿衣镜里的我们:月珍拥抱的却是:张士豪……
真悲哀。真没用。
慢舞慢舞,慢慢舞。
月珍轻轻地在我的脸颊上啄了一下。
超高大楼翻飞的窗帘底下车流声好远,可是嗡嗡作响,CINDYLAUPER还不断地在问:谁开窗让雨飘进来……
“干嘛?”
“……”
“干嘛亲我……”
“没有啊……我亲的是张士豪……”
我不想跳舞了。
“好吧……”月珍放开我,张士豪从我身体里退驾。反正我只是某个被附身的乩童甲。
“我饿……”
去闻张士豪吃过的科学面空袋就会饱了,不是吗?
我不想陪月珍吃食物,却帮她下水饺。
第一部分第1章 我什么都看不见(5)
“叫我帮你煮水饺你又不吃……”
“韭菜口味的有臭味我不敢吃……”
“韭菜的我吃,再煮一点高丽菜的,好不好?”
“不要,我吃不下……”
“那你刚刚说你饿?……”
“那是刚刚……”
月珍其实无心吃食,只是利用机会继续重复第五十六次“我真没用”的呓语,CD跳针空转。
好吧,既然如此,最好再顺便多念几遍金刚经超渡自己的怨气。
悄悄收拾好书包,关门前我撇见,小士牌保特瓶的水气已经从打开的瓶盖挥发殆尽。
好希望张士豪的冤魂早日从月珍身边离开转世投胎去。
关上门,没关窗,我没跟月珍说再见。
那是我们沟通的模式之一,无言的离开表示:够了,不要再啰唆,不要再自怨自艾了,不要再拿那些小花小草小情小爱骚扰我。
可是我突然觉得把她一个人丢在那样深深哀怨的古井里面,实在不道德,实在……于心不忍。
用尽气力骑走脚踏车,不敢回头,月珍家那栋超高大楼彷若魔宫伫立在我身后,此刻如果公主再度发出一点叹息将会使宫殿坍塌把我埋葬。
但即便我骑得再快,魔宫的阴影仍在前方,我开始揣想明天,月珍就会恢复活蹦乱跳的样子,偷偷塞个日本进口哈密瓜口味的软糖,算是为了今天的小蛮横而道歉……或者,我继续不讲话,她继续不讲话,我们怨恨彼此到白头,结果……她还是来找我了,因为……她丈夫她家人全都坐飞机摔下来死掉了……一个人无依无靠的她,终于了解只有我能照顾她……
念头一转,我放开双手,离开龙头:如果是我死,那月珍会有什么反应。好想看看。于是在忠孝东路敦南路口,我踩着单车闭上眼睛,闯过红灯……
没有车来撞我,我没撞车,倒是听到招魂铃响……卡农乐曲,月珍专属的召唤铃声,绝命连环叩。
“喂……你在哪?”
月珍从来没有这么快认输过。
“陪我好不好?”
当然好。当然好。既然月珍都低头了,我又何必小儿小女。
但我不说。
“好不好啦……陪人家嘛……”是妖女的魔音传脑,是疾疾如律令。
“……”
“……他晚上常常会去游泳池游泳,陪我去好不好?……”
“求求你,”月珍的鼻音越来越重。”走啦……陪人家去游泳池看张士豪啦……”
又是张士豪!当然不,绝对不。掩耳吐纳,否则功亏一篑。
但我却听到自己说……
……你在哪里?
夜色森然,铁马单骑在十字路口划出一道弧,不顾大小车辆连声抱怨,我变成侠女负剑疾疾转身奔赴魔宫。
第一部分第2章 谢谢大家,就酱子(1)
“我叫做张士豪,O型天蝎座,游泳队、吉他社。”
谢谢大家,就酱子。
很多人总会再帮我补充一句,“而且他很有女人缘”。
所谓的女人缘并不见得是件好事,如果女人缘指的是被女生骚扰的次数,比如说,某个下课时间赶着要上厕所时,突然听见一群女生跑过身边尖叫“张士豪,你好帅”让你尿意全消的无聊小事,那么我的确是可以高居排行榜首,其中最经典的一次,是在校庆园游会上被连续广播十六次外找,却始终不知是谁。
现在女生都是怎样?不能明白为什么不大大方方,为什么不能直来直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