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 李天晴 -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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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都是他吩咐御膳房给你准备的吗?”
这个他,上弦自然知道指的是萧默然。
“他吩咐的也没什么不好,我吃了几个月,也觉得好像身子好一点了。”
上弦自己对这件事已经习以为常,实在不愿晨曦为这个不开心。说这话本来是打算开解他,哪知道他反而更皱紧了眉。
“这么说,姐姐你真的已经吃了好几个月这种东西了?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大婚以后就这样了吗?”
见他皱眉,上弦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不说话,就算默认,她的确是已经吃了好几个月这种东西了。
见上弦半天没说话,晨曦也知道自己语气有点重,放柔了声音,问,
“姐姐,你今天还要吃这些吗?”
都已经呈上来了,自然是要吃的,难道还退回去不成?
“我今天自然是要吃这些了,都已经呈上来了,总不能退回去吧。”
“有什么不能退回去的?这样的东西,姐姐别再吃了,谁知道这是毒药还是补药。”
晨曦的想法跟上弦完全不一样。
上弦略略想了一下,就明白他刚成为储君,行事难免鲁莽,不懂如果他要撤换掉这膳食,这事情就闹大了。且不说御膳房当差的御厨们要无缘无故受一番惊吓,就说以后的膳食,只怕经此一退,立即就要会变得愈加奢靡。一个不小心,宫中的铺张风气从此开始,上行下效,到时候人人都讲究起吃穿来,就要变成一场大祸了。
为君者,于此小节不可不慎。更何况,这饭菜里所加的药材,有好些是极为珍贵,又极难得的,暴餮天物,必速祸也。
只是现在绝不是责怪他的时候,他一片赤诚关心,怎能拂逆了他的好意,反而居高临下的教训一顿?
“没关系的,这些膳食都有太医验过了的,的确是些补益气血,疗治外伤的方子,不会有问题的。而且你看,呈进来的时候,已经有公公先试用过了,没事的。”
“既然是这样,那我要和姐姐一起吃,反正有这么多,姐姐一个人也是吃不完的。”
他的这种要求,上弦如何肯依。便是她再不通药理,是药三分毒的道理也还是懂的。无病服药,怎么可以?更何况她用的药都是补益气血的,乃是因为她气血不足,而他人既年轻,又是练过武的,身强力壮气血充盈,怎么能胡乱用她用的药?若是像每日为她试菜的公公那样,每样菜吃一小口,也就罢了。要真的和她一道用膳,那绝不能。
“晨曦,这些东西你不合适吃的,我知道你的心意,不用为我担心。这些东西,我吃习惯了,也不觉得难吃。你看,这里面的药哪一样不是千金难得,寻常人家还吃不起呢。”
上弦笑容可掬,满指望这句话能打消了他的念头,他却只是凝视她,久久不语。
他不说话,上弦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好对着他继续傻笑。
他终于吐出一句,
“我的心意,你当真知道吗?”
声音低得仿佛是自言自语,眉目间有难掩的苦涩。
见他难过,上弦只觉胸中有什么东西堵住一样,连呼吸都不顺畅了。
“你一定要吃,就吃吧。”
想了想,又觉得不妥。
“可是我们说好,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以后都不可以了。”
这样,就可以了吧。
听见上弦同意,晨曦的脸色霎时间明亮了,仿佛阳光冲破了乌云,照得上弦也心情开朗了起来。
就这一次,应该也没有什么关系吧?她心里偷偷的想。
有晨曦在身旁,批奏折这种费神的事也好像变得有趣了。上弦发现晨曦对很多事情的处理都很老到,看不出是第一次接触。想想也不奇怪,晨曦是林怀安先生的弟子嘛,她在萧默然的教导下学为君之道的时候,晨曦也在学为臣之道。名师出高徒,林先生曾今是母皇的恩师,可也不比萧默然差呢。
过几年将月尚交到他手里,看来是可以放心的。
夜里回坤安殿和萧默然一起用晚膳的时候,虽然尽力维持面无表情,但她眼中的快乐,又怎能瞒过萧默然的眼睛。
看她开心,萧默然本来恼怒,可是略微转念,就释然了。心情好,伤才能好得快,让她立晨曦为储君的事始终还是利大于弊的。两害相权取其轻,想要成事本来就该当舍则舍果断从事。更何况,月晨曦刚当储君才一天,就言辞举止如此逾越,这样沉不住气,实在是没有办法让他紧张。林怀安的关门弟子吗?且等他得意两天,以后有的是办法收拾他。现在嘛,还有些事不得不借他的手来办呢。
想到这里,他对上弦微微一笑,上弦果然失神。
这个小东西反应永远比别人慢一拍。当初他刚到月尚之时,朝野内外谁不醉于他的风采,只有她看不懂,见了他也不会有什么异样。不像那满朝文武还有这宫里的宫女内侍,一个个为他神魂颠倒,出尽洋相。
如今那些人视他如洪水猛兽,见了他远远走来,就想夺路而逃,也只有她,还会为他微笑所惑,痴痴地发愣。
趁她发呆,抱住了她,偷得一个吻。
嘴里果然有药味,这些膳食当真这么难吃吗?
今天月晨曦吃了和她一样的东西。想到这里,心中一把无名火起,不由分说端过她面前的一碗汤,含了一口哺入她口中。
上弦猛然被灌了一口汤在嘴里,吞咽不及,咳嗽了起来。
萧默然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为她顺气。在她耳边柔声问,
“好些了吗?”
上弦只是摇头,并不答话,也不抬头看他,慢慢的气也顺过来了。
待她的气顺过来,萧默然勾起她的下巴。
她虽然脸被勾了起来,却不抬眼看他,眼往下看,长长的睫毛盖在眼上,脸上已经羞红一片,手拼命推他,想要挣脱。
她不懂的,就是她这种又羞又怯的模样,最是引诱他的渴望。
萧默然一把将她拉了起来,搂进怀里辗转吮吻。
等他终于心满意足,上弦已是神思恍惚,有点站不稳了。
“这些膳食真的很难入口吗?”
让她靠在自己胸口,摘下皇冠,打散她的头发。在她耳边轻轻诱哄,
“弦儿,你重伤未愈,这些东西虽然难吃,也还是要吃的。”
“哦。”
总算慢慢开窍了,萧默然抚摸着她的头发,接着哄道,
“以后我跟你吃一样的东西,这样就没有那么难过了吧。”
上弦刚要答好,突然醒悟过来,啊,今天是怎么了,怎么这么多人提这件事?
跟晨曦说过的那些话在心中演练一遍,却都没有出口。他决定了,她反对……也没有用。哼,那么难吃的东西,他自己说要吃,她为什么要反对?
庆生
三月初一,是晨曦的生辰。昨夜已和萧默然说过,今晨不必练功。早朝之前,要在兆阳宫中为他庆生。
“姐姐,你来了。”
他已经早早地等在那里了。见她来到,迎了出来。
“很冷吗?”
晨曦见她脸色有点白,便已知晓她一定是又觉得冷了。轻轻拉过她的手,在手中捂着,果然是冰冷。
“也不是那么冷。等待会儿天亮了,就会好很多。晨曦,你今天准备了什么菜?”
上弦不愿在冷不冷的问题上多做纠缠,赶紧扯开了话题。
“自然是没有药味的菜。”
不好,忘了这个问题也是问不得的。
见桌上摆的,都是春卷,桂花酥之类的点心。上弦忍不住想笑,他始终还记得她小时候不爱吃饭,专爱吃这些零嘴,常常是饭吃不了一两口,就耍赖要讨点心吃,到现在也还当她是六七岁不懂事的小姑娘。
忽然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花香,原来是他倒出了两杯酒。
初时还只是似有若无的一缕,慢慢的上弦只觉得身旁的气息越来越芬芳,如同身在百花盛放的原野之上。最难得是那花香虽浓烈芳醇,却不会让人气闷,反而心神舒爽,精神为之一振。
“姐姐,你可猜得出这酒是用什么酿的?”
上弦一向自律甚严,但凡有可能会令她上瘾的东西,都是敬而远之的,酒乃穿肠毒药,寻常自然是极少用了。所以于酒之一道,可说是一窍不通。况且她自受箭伤之后,为着这伤势更是要忌酒,就是大婚之夜的合卺酒也都是放的白水,算起来已有一两年滴酒不沾了。
如今晨曦这一问,真是考到她了。
她拈起一杯,细细的闻了一会儿,只觉得花香繁复,竟似有好几十种混杂在一起,却又能融合无间,浑然天成。最奇的是,说它是酒,偏偏闻不到一点酒味,只有花香。可是上弦闻了一阵,却又陶陶然有了醉意。这酒当真是……奇妙。
“晨曦,你知道我不懂酒的,还偏要来考我,是想看我出洋相吗?我猜这是用花酿出来的,错了你也不许笑哦。”
上弦笑着答话。
“还说不懂,姐姐明明是已经知道了,这酒正是采百花之精所酿。姐姐快尝尝看。”
听他劝说要让她喝,上弦微一踌躇,便放松下来。今天是他的生辰,只是一小杯酒,难道还不能顺了他的心意吗?
“那晨曦,我就敬你一杯,祝你身体康泰,快乐无忧。”
见晨曦也拈起酒杯,上弦将自己这杯一饮而尽。
那酒入了口,只觉芬芳甜蜜,连味道里也完全没有酒味,当真是奇了。
“姐姐,一年当中,我最喜欢过生日这几天。你可知道是为什么?”
晨曦微笑着,很温柔的问。
上弦想了一想,突然想要逗逗他,于是假装生气地说,
“好哇,我就知道你不服我这个姐姐,你觉得在三月初八之前,你和我都是十八岁,就不用叫我姐姐了吗?”
可惜晨曦不中计,仍然是很温柔的笑着说,
“我自然是服的。姐姐还记得小时候的事吗?”
“记得呀,我还记得你小时候常常讲鬼故事来吓我,最爱抢我的点心,抢去了又不吃,还经常找我打架呢。还有,你都不叫我姐姐的,总叫我好哭鬼。喂,我哪里爱哭了?就算被你欺负得多惨,我都不会哭的,你为什么要冤枉我?”
上弦说到这里,自己也觉得好笑,终于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来。
晨曦也笑了起来,
“是呀,我老是冤枉姐姐爱哭,被我欺负,姐姐从来不哭的。姐姐只哭树上的小鸟妈妈死了,兆阳宫里的桃花被人剪下来了,姚公公的母亲生病了,大河发生水灾又有人流离失所了。”
被晨曦提起以前丢脸的事,上弦脸红了,
“晨曦别说了,我现在已经不会再为这些事哭了。”
晨曦还是笑,温柔的说,
“姐姐现在是女皇了,再也不会让这种事发生了,对不对?姐姐,你还记得我小时候落水,差点淹死的事吗?”
“怎么不记得,还是我把你捞上来的呢。你也真是的,那时候水都快结成冰了,那么冷,你还到水边去玩。”
“姐姐还记得我是怎么掉下去的吗?”
上弦仔细想了半天,怎么也想不出来,知道他一定不会生气,就老实说,
“我想不起来了,不是因为玩水而失足掉下去的吗?”
“不是,那天我是想欺负姐姐,想推姐姐入水,所以才掉进了水里的。”
“是吗?我都不记得了。”
上弦笑笑,也不甚在意,都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难道现在来生他的气不成?
对她来说,这只是一件小事,可是对晨曦却不是。当日的情景他还记得清清楚楚,他那天欺负得她很惨,可是见他落水,第一个跳下水来的却是她。当时旁边不远的地方,就有大人在,却不如一个小姑娘反应敏捷。那么冷的湖水,才不过五六岁大,真不知是谁给她的胆子,谁给她的力气,硬是把他给拉上了岸。
他们俩都冻病了,父皇问起他为什么会落水,她也不知是真忘了,还是放他一马,隐瞒了他欺负她的事。是了,她很好面子的,不管被欺负的有多惨,也从来没有向父皇和母皇告过状。
就是从那天起,服了。这个好欺负,又爱哭,反应常常慢半拍,既没有他聪明,又没有他漂亮的小丫头,的确是姐姐,他认了。
以前常常捉弄她,她当时总是很生气的,可惜记性不好,有谁得罪了她,欺负了她,她转身就忘,即便记得,也不介意。以德报怨,都说是圣人才能做到,于她却是天性,也没有人教过她,可她就已经是这样一个人了。
如果生在普通人家,她这样的好脾气一定可以知交满天下,过得很快乐吧。
可是,父皇母皇,你们为什么这样狠心,一定要她来当这个皇帝?她能护住这月尚,却有谁能护住她?那些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