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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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重二怔怔地望着远山，他耳边突然响起老爹颤抖的声音。
朱重二顿时意识到不祥，他惊恐地叫了声：“爹！”掉头往回跑。朱重二砰地撞开院门，大喊：“爹！娘！爹呀！”
院内毫无动静。朱重二朝内屋走去，再推屋门。屋门紧闭，怎么也推不开。他敲着门板喊：“娘，是我，重二呀，快开门。爹呀，开门哪！”
屋内毫无动静。朱重二狠狠地撞开屋门，看见死在榻上的娘。他朝榻上奔去，哭喊着：“娘啊，娘！”
这时，只见屋门吱吱地摆动，吱吱地、慢慢地关闭。而那扇门后面，竟然挂着朱五四上吊而死的身躯！
朱重二突然看见，惊呆了。
沉寂片刻后，屋内响起一阵撕心裂肺的狂喊：“爹呀！娘呀！”
朱重八与伙伴们赶着牛回村，他们仍然在此起彼伏、嘻嘻哈哈地唱着那支小曲：
白面馍，大烧饼，吃饱肚子上朝廷。
哎哟哟，上朝廷。朝廷上搁着大烧饼。
吃他娘，喝他娘，光着屁股晒太阳。
哎哟哟，晒太阳。太阳出来就暖洋洋……
突然，朱重八站住了，只见刘财主手提一根专门打人的棒子，横眉怒目地瞪着他们。伙伴们顿时站住，他们死一般寂静，几个人胆怯地靠近朱重八，另有几个孩子则偷偷地溜开了。
刘财主眯眼打量着牛群，看着看着，竟然抬起手指数着牛群：“一、二、三、四……”
随着刘财主点数声，朱重八的脸色剧变。
突然，刘财主暴跳如雷：“少一头，少一头！噢，我的牛犊子哪？牛犊子哪？！”
伙伴们都缩头沉默。朱重八低声：“牛犊子……它、它走失了，丢了。”
刘财主一把揪住朱重八胸口，拼命摇晃，厉声斥道：“胡说！牛犊怎么会丢？它不敢离群的！说，牛犊子哪去了？说呀你！”
朱重八讷讷地说：“我、我……我吃了！”
这下子，刘财主反而愣了：“你说什么？”
朱重八一副豁出去的样子：“刘爷，我们饿得不行了……把牛犊子吃了。”
刘财主厉声：“谁干的？”
朱重八：“我。”
刘财主根本不信，冷笑道：“你、你、你能吃得了一头牛？！”
刘财主忽然看见朱重八胸口鼓鼓囊囊，一把撕开胸襟，那块牛肉掉下。刘财主抓起牛肉，搁鼻子前闻着，终于发疯般怒骂：“畜牲！天杀的！断子绝孙的东西，真是让你给吃喽！”
刘财主疯狂地抓过棒杖，劈头盖脸朝朱重八打去。朱重八忍受着杖击，抱着头道：“刘爷，是我的错，我赔你！我长大后赔你……”
《朱元璋》 第一部分慢慢爬出沟来
刘财主越打越凶，越骂越怒：“放屁，你拿什么赔？啊？那牛犊子是我的亲娃儿啊，是我的命根啊！可怜我的牛娃儿啊，再过两年，它就能耕地了！再过两年，它就能下崽儿了！它能下好多崽儿啊……几年之后，它生的牛娃儿都会长大，长大后都会耕地，都会下崽儿！那时候，我就有数不尽的牛了！可你、你、你！你这天杀的竟然把我牛娃儿祸害死喽！你、你、你何止害了我一头牛娃儿，你是害了我一大群牛哇！害了我数不清的牛哇！”
刘财主越打越狠，越说越悲愤，他真觉得朱重八夺走自己不可胜数的财产！
刘财主一次次把重八打倒，但重八一次次默默起身，头脸流血，重新站到刘财主面前。刘财主再杖将重八击倒……这个过程一次次重复着。
徐达、汤和等伙伴环环跪着，朝刘财主央求：“刘爷，您饶了重八吧，饶了他吧。”
但是，朱重八一声不出，打倒再起来，既不躲避，更不求饶！
终于，刘财主把朱重八打翻到沟里，重八一动不动，像是死去。刘财主自己也累得呼呼直喘。过了片刻，朱重八竟然又慢慢动弹起来，他慢慢爬出沟来，一直爬到刘财主跟前。他摇摇晃晃起身，让刘财主打。朱重八流血的眼睛直直地望着刘财主。
朱重八：“刘爷……我会赔你。我长大后赔你！”
刘财主反而有些恐惧了，他身体发抖，狠声咒骂：“天杀的，天杀的……”“哐哐哐”……两个恶仆敲着铜锣。夕阳落照之中，遍体鳞伤的小重八被绳索捆着，胸前挂着那块半生不熟的牛肉，被刘财主斥打着游街。
伴随着铜锣声，刘财主声嘶力竭、但有节奏地嚷着：
“哐哐哐！……孤家庄个个是刁民，家家是贼窝！”
“哐哐哐！……他害死了我牛犊子，丧尽天良！”
“哐哐哐！……可怜我的牛娃儿啊，过两年它就能耕地了！再过两年，它就能下崽儿了！它能下好多崽儿啊！”
“哐哐哐！……再过几年，它所有的牛娃儿都会长大，长大后都会耕地，都会下崽儿！”
“哐哐哐！……天杀的恶贼可是害了我一大群牛哇！害了我数不清的耕牛哇！”
百姓们折道观看，议论纷纷。朱重八流着血，在耻辱中呆呆地行走。
突然间，一个小伙伴挤出队伍朝朱重八惊叫：“重八，不好了，你娘死了！”
朱重八惊叫：“胡说！早上咱娘还好好的。”
那小伙伴犹豫道：“那……是我闹错了。大概是你爹死了。”
朱重八怒叫：“羔子养的，你胡说什么？！”
那伙伴急道：“重八哥啊，我没胡说。反正你家刚死了人，也闹不清是爹是娘，千真万确！”朱重八大急，他迅速扒掉身上的绳索，就要朝家里奔。
刘财主怒叫着上前抓他：“贼崽子，你敢跑？！”
朱重八把绳索朝刘财主一扔，奋力冲出拦阻，竟然将刘财主撞了个跟头，狂跑回家。
刘财主大骂着起身，欲追。但是众小伙伴们一涌而上，跟着朱重八跑，他们有意无意地挡住了刘财主。刘财主望着远去的朱重八，跳脚大骂。朱重八疯狂地奔回家，嘣地撞开院门，只见破炕上躺着两具尸体，正是他的爹娘！朱重二正蹲在地上呜呜哭泣。
朱重八恐惧颤声：“二哥，怎么了？咱家怎么了？”
朱重二抬头，泣道：“爹死了……娘也死了……”
朱重八如遭雷击，狂叫着扑到炕前：“爹呀，娘呀！！”
朱重八在哭泣中缓缓跪下，接着，他再也不支，昏迷倒地。
《朱元璋》 第一部分响起一阵闷雷
外面响起一阵闷雷，片刻后，电闪雷鸣，大雨哗哗落下。外面仍然是狂风大雨。屋内，一盏小小的烛灯被吹得摇摆欲熄。朱重八与哥哥朱重二头上各束一条孝带，跪在破草垫上，为父母守夜。
朱重二：“重八，明儿……该给爹娘下葬了。”
朱重八呆呆地应着：“嗳！”
朱重二：“咱家穷成这样，一没有棺木，二没有坟地。咱把爹娘往哪儿埋呀！”
朱重八呆呆地应着：“嗳。”
朱重二：“爹娘临死前，连一口粥也没喝上，是饿着肚子走的。瞧咱娘，身上连件像样的衣裳也没，可怎么下葬啊？”
朱重八呆呆地应着：“嗳。”
朱重二：“你别光‘嗳嗳’的，得想个法子！”
朱重八想起什么：“哥啊，咱去求二伯吧，他不是咱爹的把兄弟吗？”
朱重二醒悟：“对，找二伯去。每年冬天，咱爹都去帮他家打工，一个钱都不收他的。如今咱爹娘下葬，他总该帮咱舍口棺木吧？”
朱重二一把抓起朱重八匆匆出门。重二与重八站在屋门外的雨地里，惨声泣求：“二伯啊，咱爹娘刚刚去世了！”
那位二伯连屋也不出，隔着门坎惊道：“什么？朱五四死啦。咦！今儿头早上还好好的嘛，怎么说死就死啦？”
重二道：“二伯啊，您和咱爹是拜把子弟兄，如今咱爹不在了，侄儿求您帮助点银两，舍一口棺木，安葬咱爹娘。”
朱重八也跟着央求：“二伯，大伙都说您仗义……”
二伯赶紧摇手，长叹道：“哎哟！你们可千万别这么说，咱当不起！五四死了，这可坏了，坏了！”
重二不解：“怎么了？”
二伯抱怨：“朱五四还欠咱三十斤粮食没还哪。不——是三十三斤半！”
朱重二大惊：“什么？咱爹每年冬天给你打工，你一个工钱也没给过啊！”
二伯：“哎呀，重二啊，你们不知道。我和你爹只是个挂名兄弟，其实根本没什么来往。唉，看在我和你爹相识一场的份上，欠我的粮食呢我就不要了，算我吃亏。唉，五四这人也真是，欠人家东西不还就死了！”
二伯说着关上门，把朱家兄弟拒于门外。
重二与重八气得目瞪口呆！重八抓起一把泥块狠狠砸在二伯门上，怒骂：“姓胡的，你狼心狗肺，早晚被雷劈喽！”
屋门仍然紧闭。重二拉着重八走开。朱家两兄弟蹲在屋檐下，朱重二默默垂泪：“呜呜，这可怎么办哪！”
朱重八倔强地道：“什么拜把子兄弟，根本靠不住！哥，你别哭了。咱们找刘财主去！”
朱重二惊讶：“求他有什么用？他比狼还贪！”
朱重八：“可全村只他有地、有银子呀。我、我把我卖给他，为咱爹娘下葬。”
朱重二大惊：“八弟，你瞎说什么？！”
朱重八却拉起重二：“哥，你听我的吧。咱们走。”
朱重八拽着哥快步而去。雨停了。刘家大院内，朱家兄弟跪在地上，已经央求了许久。刘财主则傲慢地踱步，懒洋洋地道：“你们是说，朱重八卖身葬父，要用自个儿的身子换三尺坟地，两口薄木棺材，为爹娘下葬？”
朱重八：“是。”
刘财主更得意：“嗯……孝敬。可是你这小子，顶不了我那头牛犊子哇。我那牛犊日后会长大，会下崽儿！牛崽儿将来还会再下崽儿，你会吗？”
朱重八颤声：“我不会下崽儿，但我会砍柴，会耕地，我什么都会干！我总比一头牛更顶用。刘爷，求您了。”
刘财主笑：“我要是不答应哪？”
朱重八抬起头，狠狠瞪着他：“那、那就保不住，您的牛说不定哪天又会被虎狼吃喽！今天丢一头，明天再丢一头……”
刘财主大怒：“放肆，你、你小子威胁我？！”
朱重八：“刘爷您想，我们反正是活不下去了，什么事做不出来？求您发发善心吧。求您了。”
刘财主略微害怕，沉吟着：“好吧，我给你们一块山洼地，让你们把爹娘葬在那。不过棺木就免了吧，朱五四这样的人还用棺木下葬——不太可惜了嘛？我给你们两条芦席裹着他们吧。要知道，芦席和棺木都一样的，反正早晚都要烂在土里……嗯？我怎么没听到一声谢呀？”
《朱元璋》 第一部分朝老人拜祭
朱重二强忍着悲恨，道：“谢……谢刘爷恩典。”
刘财主再盯着朱重八：“这小子哑巴了？”
朱重八无奈地说：“谢刘爷恩典。”
刘财主满意地说：“嗯。下葬以后，这小子就是我刘家的崽子了，我爱怎么用你就怎么用你，是不是啊？”
朱重八咬牙：“是。”
刘财主微笑道：“好。我已经想好用法了。嘿嘿嘿。”炕上，两副芦席裹着爹娘的遗体，老人那赤裸的双脚竟然还露在芦席外面！朱重八与重二头扎孝带，跪在祭香前，含泪叩首，拜祭。
吱吱一响，房门被人推开。小徐达、汤和领众小伙伴入内，他们每人头上都系着孝带或者草绳。小伙伴纷纷跪下，一同朝老人拜祭。
朱重八回头望了伙伴一眼，感动得差点掉泪。
朱重二起身泣道：“起灵吧。”
众小伙伴上前抬灵。朱重八说声“慢着”，他匆匆脱下自己的上衣，裹好老娘的双脚。朱重二见状，也赶紧脱下自己的衣裳，裹好爹的双脚……
灿烂的阳光下，响起一阵嘶哑悲伤的唢呐声：“的的嗒嗒……”
只见十多个小伙伴合力抬着两具尸体，走向村外。小汤和与另外一个孩子吹着送葬的唢呐。朱重八与朱重二跟在爹娘遗体后面。
嘶哑悲伤的唢呐继续高响。那吃过牛犊肉的小伙伴一起呜呜呀呀，似哭似唱，抬着两位老人走向荒凉的山岗！
沿途，所有的村民都惊讶地看着，长吁短叹……荒坡上立了个小小的木碑。朱家哥俩在墓碑前频频磕头。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