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月笙大传-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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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沈杏山此番前来,却有他自己的打算。他以为国际社会禁烟,不过是开个会而已,会议过后,在英租界的地盘上,自然还是英国人说了算。英国人在租界大发烟土财,绝不会把自己嘴边的肥肉拱手送给旁人。而北洋政府禁烟,说到底更是做做样子,在租界地盘上北洋政府的话哪里作数?何况沈杏山已经功夫做到家,还怕他张一鹏不给面子?
既然如此,他此番赴会是什么目的呢?
那就是以防万一。万一大英租界抵不住国际社会的呼声,那么他沈杏山就带着他的大队人马到法租界避避风头,或者就在法租界扎根,继续吃他的保护费。由于法租界是黄老板的地盘,所以他想借此机会给黄老板打个招呼。
酒过三巡,金廷荪首先开口:
“听说英租界马上就要开国际禁烟会了,那些大小土行要想生存,只有搬家。要搬,就只有搬到法租界,华界是去不了的。这就叫三百年house。ifeng/home/jjfs/list_0/0。shtml
风水轮流转,这个保护的差使,也该我们来做做了。”
沈杏山一听这话,火气噌地蹿上了房顶。
“笑话!英国人禁烟,只是应付差事,天底下没人不晓得!”
“这次要是来真的呢?”金廷荪紧追一句。
“没那种便宜事!”沈杏山急切地一口咬定。
“看来你还真不相信?”杜月笙斜眼看着沈杏山,不动声色地问。
“相信怎样,不相信又怎样?开会的人还没来呢,你们急个啥?”沈杏山急得要动肝火了。
“我们急着接管那些土商呢!”杜月笙依旧慢条斯理地说。
“接管?好大的口气!”沈杏山冷笑着,“天下是哪个打下来的,他们自会跟牢哪个,旁的人休想插手!”
这句话的言外之意太明白了,那就是土商走到哪里,他就会跟着保护到哪里!这也是他此番赴会的目的。
“沈老板的意思,不会是跟着那些土商到法租界,继续吃保护费吧?”杜月笙的话软中带硬。
“没什么不会?”沈杏山被激火了,“局面是我姓沈的打下来的,财路是我姓沈的开通的,这个财香,别人接不过去!”
“那要看在谁的地盘上!”杜月笙的口气也硬起来。
顾掌生和马祥生早已怫然变色,虎视眈眈。房间里顿时剑拔弩张。
此间,黄老板一直如老僧入定,半眯着眼睛一言不发。如今见双方顶了火,就睁开眼睛,想缓和一下这个气氛,他还不想和沈杏山闹崩。
“杏山,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英租界这回动荡不小,几家大土行都在准备撤出,你不会一点不知道吧?你早点把保护权放手,我也好给他们安排场子。你我是老朋友,将来怎么样拆账都好说。”
沈杏山直到这时才明白,黄金荣今晚设的是鸿门宴!他是带着一帮打手要保护权来了!这如意算盘打得也太精明了!
“金荣哥,咱打开天窗说亮话,这个保护权我还没打算放呢!”
“哦?”黄老板一听心里也来了火,口气也跟着硬了起来,“难不成你真要到我的地盘上收保护费?”
沈杏山心里也清楚,没有黄老板点头,这个保护费他也收不顺当。火并,他也未必是对手。可让他一手交出去,他压根没生个这个念头。联想以前“小八股党”下手硬抢,让他在土商面前坍台;居然又用抢来的“土”开公司,让他和土商始终无法操纵市场土价,真是越想越气愤,越想越窝火,再张嘴便有了十足的火药味。
“金荣哥,你吃着捕房的饭,做着无本生意,何必要什么保护权呢?你干脆弄个船队直接去吴淞口接货算了!”
沈杏山这几句话,可算是捅了马蜂窝。杜月笙和金廷荪勃然变色,顾掌生和马祥生霍然站起,一步跨到沈杏山的两侧,拉开架势,只等黄老板点一下头,立刻动手。
黄老板铁青着脸,死死盯牢沈杏山,一言不发。沈杏山被盯得心里直发毛。
忽然间,黄老板倏地站起,伸出巨灵掌,对牢沈杏山的脸,左右开弓,“啪!啪!”两掌,速度之快,用力之猛,把所有人都惊得目瞪口呆。
沈杏山的脸上,一边一个大手掌印,迅速变红,凸起。
沈杏山吓傻了。
马祥生、顾掌生一见老板动了手,立刻就要扑过去。
“莫动手,莫动手,有话好说!”沈杏山吓得大叫。
沈杏山这一告饶,气氛方始缓和下来。于是,由金廷荪开口提条件,沈杏山不得不一一应允。
其实,就算沈杏山不让步,“大八股党”中另外七人也未必愿意继续为他卖命。一方面“大八股党”发足土财,有了身家,锐气消减,早已迥异当年。另一方面,由于八人之间素有嫌隙,各有各的小算盘,若经历一场变故,很难再拧在一起。而“小八股党”年轻气盛,充满锐气,势头正强劲,而且人心归一,又有黄老板做靠山,绝非“大八股党”可比。因此,无论从哪方面讲,沈杏山都败局已定。
几天后,在万国禁烟会议上,张一鹏宣布了他对上海烟土贩卖情况的调查与查禁结果。并特别指出,英租界巡捕房探长沈杏山,利用职务之便,在英租界大肆保护烟土运输、倒运贩卖烟土,要求英租界工部局尽快做出调查处理,给国际社会以及中国社会各界做出明确答复。
同时,张一鹏又宣布了他在英租界查禁的土行名单。而这些土行,正是沈杏山放弃保护权后,在杜月笙的安排下,由英租界悄悄迁往法租界的。
张一鹏此次禁烟之行的另一个功劳,就是销毁了封存在上海海关的鸦片。
那是1915年袁世凯派清末担任过上海道台的蔡乃煌,任苏赣粤三省禁烟特派员,赴沪查烟。后因蔡乃煌在袁世凯授意下大肆从中渔利,查烟以丑剧收场,而那批剩下的鸦片就封存在上海海关。张一鹏命人将这1000多箱鸦片搬出,当众点火焚烧,使国际社会以及上海各界,都看到了北洋政府禁烟的决心。
这一次,张一鹏在杜月笙的帮助下,可谓功德圆满,载誉而归。
被杜月笙抛出去的沈杏山,这次彻底塌台。以往沈杏山的所作所为,无一不是在英租界官方的默许或授意下进行的。但张一鹏的报告一出,事关英国的国际声誉,英方一面极力否认,一面表示彻查此事。很快,沈杏山被严重警告,撤销探长职务,并象征性地处罚3000银洋。沈杏山从此退出了烟土生意的竞争之列。
拿到一张王牌
扳倒沈杏山,“大八股党”彻底被“小八股党”吃掉,三鑫公司独揽了上海滩土行的保护权,经营状况突飞猛进。但是,在他们面前,还有一道瓶颈无法突破。
自吴淞口到龙华而入租界,这条长长的烟土入港必经之路,都是淞沪护军使衙门的天下,水警营、缉私营、警察厅也都虎视眈眈,哪一炷香烧不到,或者烧得不好,都会受到钳制。这个关节打不通,运输方面说不定还要走“水里抛、顺江流”的老路。那样的话,抢土事件会卷土重来,不但对土商不好交代,更会使到手财香大打折扣。唯有打通关节,攀上淞沪护军使,方可以财运亨通,利市三倍。
那么,怎样才能打进淞沪护军使衙门呢?
就在这个时候,转机出现了。
说杜月笙运道太好,此言自有道理。自从跟了黄金荣,机遇总是频频出现。自从开办三鑫公司,独占了法租界的烟土市场,正发愁在“大八股党”控制下不得翻身机会,偏巧吉星高照,英租界宣布禁烟。拿到了土商的保护权,正发愁运输不畅通,一个手眼通天的人物出现了,这个人物就是张啸林。
张啸林1877年出生于杭州,原名“小林”,发迹后,改名为张啸林,取“猛虎啸于林”之意。这一点,倒是和杜月笙有异曲同工之处。张啸林幼年时读过书,后来考入浙江武备学堂,与后来在浙江路军中称为“武备派”的军阀周凤歧、夏超、张载阳等是同学,并在同学期间结为密友。在此期间,张啸林学得一口京腔和十足官派。
进武备学堂前,张啸林曾在杭州机房学过手艺,当过绸缎织造工,由于经常纠众滋事,寻衅打架,各机房的老板暗中串通,谁也不招他做工。从武备学堂辍学后,在杭州开过茶馆,此间拜青帮“大”字辈流氓樊瑾为老头子,于沪杭一带收了不少徒弟,成为杭州有名的流氓白相人。由于善打好斗,辛亥革命以前,在茶馆里为争座位,跟旗人大打出手,几乎酿成命案。怕官府捉拿,逃出杭州,后来案子不了了之,才又堂而皇之地回到杭州,继续独霸一方。岂料回到杭州不久,再次出手伤人,致人死命,只好逃往上海。
就是那次在上海,张啸林与杜月笙在保护锡箔的生意中相识,结成生死之交。当张啸林得罪“金狮狗”离去再次踏上上海滩的时候,当年的“水果月笙”已经成为黄金荣身边的红人,操纵烟土走私的亨字辈人物。
在三鑫公司的大写字间里,两兄弟久别重逢。
“月笙,多年不见,你这一晌出息了!”张啸林拍着杜月笙的肩膀,哈哈大笑。
“啸林哥,此次来沪,有什么打算?”
“初来乍到,暂时还没看好做啥营生。”
杜月笙听后,灵机一动,他晓得张啸林在武备学堂的几个要好同学,如今都成了气候,脑子里立刻闪出一个念头,何不来个“一杠通天”的惊人之笔,利用张啸林,一把香烧上“阎罗殿”?有“土”才有财,有钱大家赚,还怕阎罗殿里的阎王小鬼嫌洋钿烫手?
当时上海属于浙江军阀的势力范围圈。1919年8月浙江督军杨善德病故后,北洋第三镇出身的浙江皖系军阀卢永祥,由淞沪护军使升任浙江督军,卢系大将何丰林继任护军使。何丰林及手下军警头目俞叶封以及其他军警要人,均为浙江籍。而浙江省省长张载阳是张啸林在浙江武备学堂的铁党。
言谈中,杜月笙得知,张啸林与以上人等均有往来。如果由张啸林出面和俞叶封、何丰林,甚至卢永祥拉拉交情,套套近乎,念念生意经,彼此必有合作机会。帮会、租界、军阀三位一体,从此瓶颈突破,鸦片烟土进上海,接驳护运化暗为明,军警法捕房联合护土,上海滩的烟土生意,岂不任凭杜某玩转?
于是,杜月笙向张啸林发出邀请。
“啸林哥,有没有打算加盟三鑫,我们弟兄一起干?”
“不敢有这个打算哦!”不想,一向直来直去的张啸林一声长叹。
“为啥?”
“不瞒你说,上次来沪,就有洪帮大哥介绍我到黄公馆,见过了黄老板。可黄老板摆着一副晚娘脸,我一气之下拂袖而去。哼,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活人还能让尿憋死!”
杜月笙一听,大致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张啸林中等身材,圆头大耳,长着一对豹子眼,看上去颇有些杀气。加上目高于顶,傲气凌人,又脾气火暴,一语不合,张口便是“妈×个×”,稍有不如意,便拳脚相向。因此,一般人很难跟他合得来。唯有杜月笙能与他相处融洽,后来张啸林加入三鑫公司,两人更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成为极亲密的好搭档。尽管黄老板并不见得比张啸林高雅,但杜月笙晓得,他不喜欢张啸林这副流氓痞子相。
“只要啸林哥有这个意思,这件事包在小弟身上!”杜月笙拍着胸脯说。
“你有把握?”
“嗯。”杜月笙点点头,“此一时,彼一时嘛!”
“我晓得你在黄老板面前说得上话,不过……”
“黄老板无须看我的面子。”杜月笙坦诚相告,“他看的是啸林哥手里的王牌!”
“哦?”张啸林一愣,随后哈哈大笑,“月笙,难怪人家说你绝顶聪明。”
当天下午,杜月笙来到黄公馆。黄老板正和几个朋友玩“铜旗”,杜月笙便在一旁候着。
“铜旗”和“挖花”一样,也是纸牌的一种,是黄金荣毕生唯一的嗜好,五六十年来乐此不疲。
牌局散了之后,杜月笙把张啸林的事告诉了黄老板。果然如张啸林所料,黄老板一听“张啸林”这三个字便连连摇头。
“这个人我晓得,没的谈!”
“他手里有一张王牌。”
“啥王牌?”
于是,杜月笙把张啸林浙江武备学堂的背景,和他那些在军界成了气候的同学,一一告诉了黄老板。
“就算张啸林和卢永祥、何丰林这一干人没有私交,通过他的同学张载阳,那也是一句话的事。”杜月笙说,“攻下淞沪护军使,岂不比‘大八股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