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的右手-第2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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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七年，有一天，他突然就回来了，就像他当日凭空消失了一样，他的出现似乎也是凭空就从天上掉下来的。而且，再回来时，他跟过去已经完全不同，毫不费力就讨回了沐家原来的大宅子，大家这才知道原来爷爷就是那个被人们称为赌坛神话——不败的神话的沐清扬！
我出生的时候，爷爷已经几乎不在江湖走动了，只天天呆在家里像个傻瓜一样的发呆。听姑姑说，我刚从产房里被抱出来的时候，爷爷盯着我的手两眼直放光，嘴里一个劲念叨，“太好了，太好了，我终于后继有人了！这孩子的手天生就是赌神的手！”
于是，爷爷从那一天起终于有了一件让他觉得有意义的事可做了！
但是，我不喜欢他们叫我赌神，我宁愿他们叫我天使，因为母亲在偶尔清醒的时候，会捧着我的脸，喊我天使，那个时候就是我最幸福的时候！
所以，你就知道为什么我从小就快乐不起来了，哪怕我的脸上成天挂着笑容，那也不是真的，只是习惯而已。因为虽然爷爷给我最好的一切，但是我，终究是个没有妈妈疼爱的孩子！
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只是听说她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就跟父亲订下了婚事，后来爷爷回来拿回所有家业后，就把她接进了门。不过我有一次偶然听佣人说起过，听说结婚的那天，新郎，也就是我父亲，竟然都没有出席结婚典礼！我，没有和她一起生活过一天，因为，她的状态总是时好时坏，神智也总不是很清楚，我拒绝把她的这种情况称为“疯”，我只是固执的在想，她只是有些不清楚而已，总有一天，她会好起来的，到那时，她就会真心的拥抱我。
至于我的父亲，我几乎没有见过他，在我不短的人生记忆里，对他的印象只有屈指可数的几次碰面，每次也都是匆匆的擦肩而过。我不知道他对于我，对于我的母亲是个什么样的认识，他怎么就能和一个半痴呆的女人生下孩子，然后又不理不睬一离开就是好几年，偶尔回家一次也从来不正眼看我们一眼呢？
我的童年就是在这样的混乱中渡过的，当然这混乱只是在于我的内心，我的生活实际上是很规律很平淡很无趣很程式化的。每天我得五点起床，冥想、练气，然后把手泡在多种材料调配的牛奶里，一泡就是两个小时，九点，爷爷会给我讲解各种赌技，下午是和爷爷对练，晚上再泡手、再冥想，然后睡觉，周而复始，日复一日，永远没有变化。
似乎生活对于我而言，除了练赌术，除了保护好我这双敏感的手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我，从来不自己吃饭，从来不自己洗澡，从来不自己换衣服，不可以玩任何游戏，不可以触碰任何东西，二十岁以前，我的手上永远都带着手套，自己都看不见自己的手！在这样无趣乏味的生活里，我唯一的乐趣就是天天到母亲的屋子前，隔着栅栏跟她说说话，爷爷不准我跟她接触，生怕她会弄伤到我，其实我有什么可弄伤的，无非是这双手罢了，有时候我甚至也想过干脆弄伤算了！
但是这样的平静终究还是被打破了，十岁那年，有一天父亲不知道从哪里回来的，弄得非常狼狈，爷爷很震怒，把他痛骂了一顿，母亲那天也不知怎么突然发了狂，与父亲扭打起来，家里乱哄哄的。我当然是不想那个男人打伤我的母亲，所以想都没想就冲了过去，结果，也不知怎么的，就被那个男人挥舞的一根棍子打中了，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我醒来时，发现世界好安静，静的只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的，却听不见声音。我，就这样永远失去了听觉！而那个男人在我失聪之后就永远消失了，再也没有回来过。那一天，姑姑抱着我哭了好久，爷爷铁青着一张脸，手一直在不住的颤抖，还有其他一些人，都围着我，一脸的同情，一脸的怜悯。
我其实自己并没有觉得有多难受，反正这样无味的日子，听得见和听不见又有什么区别？我本来就不想跟任何人说话，这样更好。但是，至少还有一个人的眼泪，我是在意的，那就是母亲，她在间或清醒的时候就会抱着我哭个不停，嘴里唧唧咕咕不知说些什么。于是，我想，我还是不能够永远这样，至少为了她，我也得学会“听”！
学唇语对我来说，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爷爷一直说我有一种超出常人的能力，那就是专注，我的精神力总是能很快集中到一点，然后领悟到自己想领悟的东西。于是，除了每天还是要泡手，还是要练习赌术之外，我又多了一项功课，那就是学唇语。但是，很长一段时间里，大家都以为我还是没有学会，因为，我不再开口说话，也装作不懂他们的话。其实，我只是不想跟其他任何人讲话而已，没有人的时候，我也会和母亲讲话，不管她清醒或是糊涂、听不听得懂，我都会和她讲话。
直到十六岁那年，我才第一次开口和除母亲以外的人说了第一句话。那个人，就是星云！那天，爷爷带我去陆园，我对他们讨论的话题完全不感兴趣，就到花园里去玩，结果就看见一个象洋娃娃一样的女孩在那里哭，她说那天是她十岁的生日，却没有一个人记得她的生日，这个世界上，从来都没有任何人在意过她，她宁可死掉算了！
我就想起了我自己，这个世界上又何尝有人在意过我？爷爷在意的，只是我的手而已，亲戚佣人在意的，只是我是唯一的少爷而已，而唯一真正会在意我的那个人，连她自己是谁都已经搞不清了，这世上还有谁会真的在意我？
所以，我给她摘了一大捧花，她家的花园里本来就有很多很好看的花。我还对她说，会照顾她，一辈子都给她过生日的！那是我第一次摘花，也是我第一次允诺，很多年后，我才知道自己说的话是不对的，原来同情和怜悯是不足以承诺一辈子的，而轻易许诺的结果就是伤害！
在她跟我说要和我结婚的时候，我是断然拒绝的，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我的脑子里竟然浮现出那个连脱光了衣服都倔犟得昂起头的女孩，她的神圣是那样不可侵犯。但是，我不知道星云会选择另一个极端，或许是我的错，我错在不懂得去体会别人的心，不懂得去体会别人的痛，才让她用死来向我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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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奋斗篇 第三十六章 番外 沐风的故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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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我为什么会跟了荣叔，星云的父亲，那个我从第一眼看到他就知道他是个极其冷酷的人，那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爷爷和荣叔的父亲早年有一段交情，在爷爷离家出走的那些日子里，荣叔的父亲给了他不少帮助，所以，虽然爷爷和所有人一样，并不喜欢荣叔，但我们两家还是走的比较近。荣叔曾经很想跟爷爷学习赌术，但是，爷爷没有答应，爷爷私底下跟姑姑说过，说荣叔的眼神太硬，心太狠，他日他若成王必定要葬送许多人的性命。爷爷一辈子没有收过外姓的徒弟，只教过几个远房的亲戚，还是因为拗不过面子才勉强答应的。爷爷真正传授全部技艺的，其实只有我。
但是后来，他还是破例收了徒弟，那个人就是段九指！只是他却并没有象爷爷所想的那样是可以继承他衣钵，并且发扬光大的，他的到来，对沐家而言，竟是另一个莫大的打击，因为，我的姑姑不可自拔的爱上了他！如果他早两年到沐园，也许他们会是沐园唯一的幸福，可是太迟了，姑姑在爱上他的时候，已经和姑夫结了婚，并且还怀了孩子。段九指在沐园住了两年，他们就辛辛苦苦的爱了两年，那个时候，姑姑经常会抱着我，什么都不说，只是流泪，我知道，那是因为她的心太苦。
后来有一天，我还记得那是个狂风大作、雷电交加的夜晚，那一天，甚至比父亲回来的那天还要乱。姑夫象受伤的狮子，发了狂似的一直在房子里乱转，最后冲进我那刚一周岁零三个月大的小堂弟的房间，抱起孩子就冲到楼顶，姑姑哭喊着跟在后面，而且还有一群佣人一起帮忙，却怎么也不能从他手上抢回孩子。段九指赤膊上身，背负着荆条，一直跪在爷爷面前低头无语，爷爷愤怒的哆嗦着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他老了，那天，我是切切实实感受到了他的衰老，他再也不是那棵参天的大树，不过是个家庭并不美满、享受不到齐天之乐的老人而已。
丧失了理智的姑夫最终把孩子从三楼的楼顶重重的摔了下来，摔下孩子时，他的嘴里一直在说，摔死你这个孽种，摔死你这个孽种！他以为孩子不是他的。原来人失去了理智就什么都考虑不来了，其一，姑姑怀孕分明就在认识段九指之前；其二，姑姑和段九指从来都没有过那种苟合的关系，段九指的负荆请罪不过是因为那一夜他第一次亲吻了姑姑，两年了，他们苦苦恋了两年，第一次接吻就被姑夫给发现了！
可是，孩子是切切实实的死了！而姑姑也切切实实的疯了！那一夜，雷电轰鸣，姑夫在摔死孩子后狂奔出园子，就再也没有回来过，段九指也在爷爷的无言中离去，一夜之间，偌大的沐园就只剩下我和爷爷两个人。
后来，听说姑夫投靠了陆金荣，并且往死里追杀段九指。这件事分明就是场孽债，所以爷爷找过陆金荣，让他不要太赶尽杀绝。也许在爷爷的心里，对这个关门的弟子还是有几分爱惜的。只是荣叔那个时候已经完全羽翼丰满，根本不把爷爷的话当回事，终于在几年后，一个偶然的机会，找到了藏匿已久的段九指。
爷爷得到消息的时候，段九指已经奄奄一息了，一个当年让我姑姑那样倾心的英俊倜傥的男人变成那样枯萎和憔悴、伤痕累累，我不知道如果姑姑看了会是什么心情，反正爷爷是心痛了。那一天，爷爷提出要和荣叔赌一场，赢了带走段九指，输了，他把沐园留下。
陆金荣没有答应。他说，他不要沐园，他有的是钱，买地买房子，什么买不来。他要的是不能坏了一贯的规矩！我知道他说的是什么规矩，他跟人赌，每赌都是赌命，不是他自己的，就是对手的！
但是，他竟然对爷爷也能提出这样的赌注！无论如何，我们两家也算有不错的交情，他竟然连爷爷都不放过！他真的是个冷酷无情、心狠手辣的人，或者他早就算计好了会有这么一天，早就在爷爷拒绝收他为徒的时候，就算计好了要用爷爷的命来成就他的无敌之梦，所以，爷爷没有任何选择。
那一局，终究是爷爷输了，一个满心千疮百孔的老人怎么可能随心的控制他的眼睛、耳朵和手，所以，他输得很惨。
我在长到20岁之前，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就是，我对爷爷究竟有没有难以割舍的亲情？爷爷对我而言，并不是一个和善的家长，更多的是严苛的老师，他，很少对我笑，从来不表扬我，也决不会原谅我的失误，他，总是大声训斥我，不给我一丝喘息的机会。
但是，原来我还是爱他的，陆金荣要收取他赢得的赌注的时候，我没有办法不站出来，没有办法不出来保护我的爷爷！毕竟，他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可以相依为命的人。
我知道我赢不了陆金荣，他和爷爷赌的时候我一直很认真的在看，他的确当的上无敌的称号，在他的身上没有一丝破绽，完美得无懈可击！所以，我就在他面前摘下了手套，象展示一件精美的工艺品一般，很小心的向他展示了我20年来没有展示过的手，我对他说，如果他可以放过我爷爷，我可以把这双手交给他，作为交换！
他的眼睛当时就放光了，那是我唯一一次见到他的脸上有表情，虽然那是贪婪的表情。他答应了，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于是，我就用一双这个世上也许真的是独一无二的手，换回了爷爷的命。而我，在把手交给他的同时，其实也就是把命交给了他，象他这样的人，如果有一天我的手失去了作用，对他而言就没有任何意义，他当然不会留下我的命。
其实，他对我还算好啦，一样的锦衣玉食，甚至更多的荣华富贵，他都给我。他很少过问我的生活、我的私事，只要我在他需要的时候出现就行，帮他赢得他想要的东西就行。
至于段九指，那天他伤的原本就很重，没有能出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