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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节

罪-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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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农村有这个习俗,打完场卖了粮娶媳妇嫁姑娘,都想在新年到来之时添丁进口,喜上加喜。
    上井村老何家的院子里热火朝天,大冬天地开着门窗,里面一股股白色的气雾不时地飘出来。厨师们正在临时搭起
的灶台前煎炒烹炸,一阵忙碌。支客人(司仪)东西两院在那忙不停地清点人数,安排座席,偶尔地还冲这些临时的手
下伙计喊一两嗓子。炕上地下的桌子边更是围了老亲少友的一大群,胡吃海喝,推杯换盏的煞是热闹。因为火炕烧得太
热,经常有人时不时地把帽子围巾等塞到屁股下面隔热,有的干脆就用上了骑马蹲裆功夫。
    东西两院邻居的篱笆墙全部打开了一人多宽的过道,端盘子的小伙子肩上搭条白毛巾这院进那院出,嘴里不停地嚷
着〃 借光借光,油着油着〃 ,一路小跑着忙着给客人们提酒上菜。
    今天是老何家大姑娘何大薇结婚的日子。大薇的爹何老蔫穿了一件崭新的夹克趴在东屋的北炕上,脸上泛着紫红的
光。他旁边的帐桌边围了一群人,不时地有人进来将礼金投到桌子上,记录员则边问姓氏边将礼金数额记录到那红红的
账簿上,并一遍遍地和收银员核查那账面和手中的票子。
    何老蔫小时候家里穷,十来岁就下地干活后来因为扛麻袋累伤着了,没到五十岁上就哏喽气喘趴了炕。成天的枕着
两个高枕头伏在炕沿拉风箱。有一回就因为一口痰差点给憋过去。
    何大薇的妈倒是很煞茬儿,家里外头一个女人伺候着十几亩口粮田和一个半废的老爷儿们,屋外养了一群猪狗鸡鸭。
还硬支巴着供大薇小薇两个孩子念完了初中。
    出了学校门,已经出落成大姑娘的何家二薇就让村里的媒婆给瞄上了。大薇妈这回私自做了主,说这回我非得给我
姑娘找个有钱的,可不能像我似的终生背个药篓子,遭了一辈子大罪,受了一辈子大穷。
    经过大薇妈从几位候选者中的过滤筛选,最后又经过生辰八字等方面的可行论证,选中了相邻两公里外的下井村支
书杜井富家的老儿子杜海涛。
    老杜家有钱。青砖瓦房套院外加高门楼,里边还养着几只用于看家的大狼狗,可谓富甲一方。大儿子杜海波在乡政
府给乡长开车。二儿子虽然没工作,但是骑着一辆近万元的新大洲摩托,拿着当时乡下人很少见的大砖头手机,屁股后
冒烟一阵风神仙样地来去惹得很多待嫁的姑娘们眼睛冒火。
    大薇她妈说:嫁这人家就算是掉福堆儿了,那喝水的瓢都带油星儿。
    大薇嘴一撇说:愿嫁你嫁去!那杜海涛我认识,上学时跟女同学耍流氓,不是什么好饼!
    大薇妈一笤帚疙瘩飞了过来,说:放你娘的狗屁,我现在要是倒退四十年我就嫁,还轮到你了!你现在不听老人言,
有你后悔的时候,等你吃不上喝不上你哭都找不着调了。现在我宁可让你嫁这样的流氓,我也不能让你嫁个穷得咣咣响
的盲流!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少跟那个孙立民来往,他们家穷得屁股后挂铃铛,比咱们家好不哪去。你现在得往龙门里
跳,不能眼瞅着进火坑。
    大薇一撇嘴,说我没长膀我飞不起来我怕摔死。一见老娘摸起了烧火棍,大薇撒腿就往外跑,等她狗急跳墙跃过板
障子,回头瞧时,发现老娘并没有追出来。待大薇踮脚鬼头鬼脑地溜回屋,探头往里一看,老娘正一个人坐炕沿儿上抹
眼泪。大薇刀子嘴豆腐心,于是软了心肠递给她妈一条毛巾,背过身听她妈在那儿稀溜稀溜地擤鼻涕。
    毕竟穷家伙业的养大俩闺女也不容易,大薇一想到躺那倒气的病爸就心口一阵紧一阵地疼。
    婚事儿就这么定了。老杜家很相中大薇的标致长相,这种漂亮的女孩子在方园百里也是属一二的。于是开出了包括
家具行李干折干卷在内的六万元聘金,此外还赠送青砖瓦房二间半。
    大薇妈在那儿手上沾着唾沫点着这钱,脸上的老褶里全藏着笑。大薇爸的意思是订完婚了放一段时间,俩人再处处。
    这年头啥处不处的,自己处的也不能保证不离婚。速战速决!一切按大薇妈的意见行事。
    男方家的婚期订在腊月初十。大薇家初八就开始忙活请厨师搭灶台,今天初九,是女方家正日子,早上,大薇她妈
拿着笤帚疙瘩照着大薇的屁股连拍了三四下,连哄带吆喝地才把大薇从床上弄起来。
    看着堆得满炕花花绿绿的崭新的衣服包,大薇的脸没一点笑模样。大薇妈说,别丧丧着脸子,你就不能笑笑?这是
你出嫁,不是你娘我出大殡。
    等到了快中午的时候,大薇说得去市里租婚纱,顺便洗澡、盘头发,大薇妈说让小薇陪你去,早去早回。大薇想了
想,说行。
    等洗完了澡,从那婚纱店出来,大薇说我忘了买往头上撒的彩纸了,你在这儿拿着东西等着我,我到商店里买完就
回。
    大薇这一去就没了影,小薇提着一袋物什在那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就进了商店卖彩纸的柜台前,一问,人家说没
见这么个女的。
    小薇怕大薇又回到原处找她,于是赶紧返回原处等,结果商店都快关门了,也没见大薇的影儿。
    小薇哭着给村上打电话,村支书一听老何家的大姑娘丢了,急忙派人禀告大薇妈,大薇妈当时就一屁股坐地上哭开
了。
    忽然她止住哭,急忙钻进自家屋里,伸手在炕橱里掏摸了半天,翻出一个木头盒子来。放在里面的六万块钱一分不
少!大薇妈长出了一口气,接着又拍手打掌地哭将起来。她知道女儿这回跑定了。
    而此时,大薇已经身在佳木斯到北京的列车上。她知道自己的同学孙立民在北京某部当兵,但不知道具体在哪,管
他呢。北京城肯定没有比做农活更累的工作儿,能吃苦还怕没饭吃。
    摸着包里的五百块钱〃 巨款〃 ,大薇心里多少有些底,这是几天来亲友们给她的〃 压腰儿钱〃 (给出嫁女孩子的钱)。
她想象不出家里现在乱成什么样子了,等到了北京再打电话吧,要不他们会追来的。一路上她这样安慰自己。
    大薇从北京打电话回家时,村里看电话的老头说:你妈病了,老杜家见人没了,带着一群人把礼金什么的全要回去
了,还要你家包赔他们精神损失,幸亏有村长出面才平了这件事儿。
    大薇说,你告诉我妈说我挺好的,等我挣了钱再回。
    五百块钱能在北京做什么?也许还不够一餐饭,也许还不够一杯酒。而且北京城的确没有干农活的地方,但没农活
的地方并不比有农活的地方好挣钱。
    在最初的几天里,大薇住在北京站附近的一个地下旅馆里,东一头西一头地拿着地图和报纸找工作,跑了几天以后
才发现,报纸上好多名义是单位招工实际上都是骗子的圈套。除了一张桌椅一部电话,再就是让交什么风险抵押金一类
的话。大薇摸摸腰里那屈指可数的二百五十块钱,听听肚子里肠肚打架的咕噜声,她满腹狐疑,走开了。这时。她才发
现北京并不像她想的那么好。这地方只要动一动就花钱,吃饭住店自不用说了,打电话、坐车。甚至上个茅厕都要五毛
钱。大薇的火一下蹿了上来,嗓子疼得冒烟吃不进东西,下面便秘屙不出屎来。
    最后,一卖报的老大妈说,我看你天天买报纸,你还没找着工作?大薇说没有,这骗子太多。大妈来了热心肠,具
体问了一下何薇的情况。说我帮你介绍一个吧,那个中介是我家一老邻居的儿子开的,证照齐全着呢。大薇对大妈连说
了五六个感谢,要了那家中介的电话和地址。
    进了那家中介,工作人员说要交一百五十块钱的中介费,这样保证在一年内找工作有效。大薇说你们说的是真的?
我交了钱了真就有工作?那中介的人给她看那挂在墙上的营业执照,那上面卡着红红的章。大薇放了心。
    大薇说别一年了,再等一年我就得饿死了。我能不能现在就上岗,最好供吃供住的地方,当保姆也行。那人看了看
何薇说,当保姆倒是行,你这不是瞎了人才了吗。你会做饭吗?大薇说,我会吃饭。那工作人员想了想说要不你去夜总
会做吧。
    大薇问做啥。那工作人员小声说做小姐。大薇问:攻啥关啊?小姐到底是干啥的呀?那工作人员神秘一笑,说:公
关公关,专攻男人这一关。小姐嘛,就该是服侍先生的。工作内容嘛也很简单,陪着吃吃饭唱唱歌啥的。而且当天账当
天结算,一般情况下一天可以拿二百块钱,甚至更多。
    陪吃饭?估计跟村支书的工作差不多吧?还给钱?二百块钱?一麻袋大豆的价格!就一晚上?何薇质疑地又问了一
遍。回答说这是真的。北京挣钱容易着呢,就怕你胆小不敢拿。
    那工作人员又问:你会唱歌吗?大薇说会,我上学时还得过奖呢。那工作人员说:太好了,你无论身材还是长相都
属上乘,在北京你们东北的小姐很多,没做过不要紧,这么着,我给你联系一个你老乡,让她带带你。
    就这样,大薇从此在北京开始了另一种新的生活。另一种生活也彻底改变了她。
    何大薇后来改名何薇。
    (九)
    将近中午时,何薇还和贺小雪在床上赖着,何薇问贺小雪饿没饿,贺小雪说没有。何薇说那就不吃不动。
    林松平的电话打来时,何薇变得神采飞扬。〃 啊,你老婆呵,我懒得理她,虮子来例假……多大个事儿啊,我早忘
了,陪我买裙子?你在楼下?噢,等等……〃 何薇跑向了后阳台。她已经看到林松平依着自己的皇冠车在那儿抽烟。
    何薇跑回来叮嘱贺小雪:〃 小雪,老林来了,我下去一下,估计他得上来。〃 她穿着她的花睡衣飘到楼下去了。
    贺小雪慌乱地穿起衣服去洗手间洗脸。钥匙开锁的声音。何薇在门外故意重重地咳了一声,说:〃 小雪,我老公来
了。〃 然后又回头叮嘱一句:〃 小点儿声,别吓着这丫头。咦,人呢?〃 贺小雪从洗手间出来,贺小雪冲林松平点了一
下头。林松平有些僵硬的脸上现出一丝暖色,并尽可能地让笑容在脸上保持得更持久。
    林松平夹着包在屋子里晃了半天,何薇推搡着强把他的屁股落到沙发椅上,他的目光在屋里扫射着,仿佛在寻找他
想要的一种痕迹。
    〃 哎,看什么看?要我变个男人给你瞧瞧?〃 何薇似乎有些不满意,撅着嘴故意把头扭向了一边。
    何薇的手机再度响起,何薇没去接,林松平却把电话接了起来,是提娅。声音急急的,而且周围的嘈杂声音很大,
听得出是在商场里。她问何薇口红要什么颜色的。
    林松平接过去说:〃 色越多越好,你薇姐好色。〃 提娅说:〃 我哪有那么多钱呀,你谁呀?别光说不练,来,我给
你交订金,你来用车拉来。〃 林松平乐了,把电话给了何薇。
    何薇打着哈哈,说:〃 还能有谁,我老公。唉,来查岗来了。给我拿一个玫瑰红的吧。早点回来,要不今天下午让
我老公请客,吃巴西烤肉去怎么样?〃 听何薇在电话里许愿,林松平急忙摆手。
    〃 不行,不行,今天…今天儿子过生日,说好了的。我得去陪他去游乐场。改天吧!〃 何薇似乎原本就是说着玩的,
所以瞪了一眼林松平把电话撂了。
    〃 我该走了,这两天娱乐城这边我过不来,你多照应点,那个镜子墙我明天找人来包一下,当初粘的时候挺费力的,
所以拆起来也困难,还是用壁纸包粘一下吧,只要不反光就不会让人撞到了。〃 林松平随手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来,
扔给了何薇,说:〃 去买裙子吧!〃 何薇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的光亮,搬过林松平的头,在他的黑脸上连亲了两下,说:
〃 谢谢!谢谢!〃 林松平急忙分开何薇的手说:〃 行了,行了。〃 走到门口时,林松平看到贺小雪从洗手间出来,此时
已经妆容一新的贺小雪看上去更显得清新亮丽。林松平看了一眼贺小雪又看了一下何薇,说:〃 还别说,你们俩真像一
个娘生的。〃 何薇得意地一笑,说:〃 这是你小肥皂。〃 何薇在厨房里煮方便面。屋子里乱七八糟的,贺小雪在帮何薇
收拾屋子,地上一块纯毛地毯因为没有放防蛀防潮的药粉,结果四个角已现出了丝丝缕缕虫蛀的迹象。
    提娅风风火火地提着一大包东西破门而入。一进门她就甩了鞋子,一屁股坐在那嚷脚痛。何薇从厨房的小冰箱里拿
了瓶饮料给她,她拧开瓶盖一阵咚咚痛饮。
    提娅的手机从一进门就叫个不停,何薇拿着提娅给她买的口红对着镜子描画,骂了一句:〃 这些癞蛤蟆,总惦记着
你这只白天鹅。〃 提娅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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