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珞 药罐娘子-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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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你不要说话,现在我要为你娘运气,先护住她的心脉。”严夙辛温柔的说着。
宫缚缚茫然的听着他的解释,她不曾入过武门,自然不明白什么叫运气,但是他的口气令人心安,她只好点头,目不转睛的望着他坐在娘的背后,双掌抵在娘纤细的背上,凝重的闭目运气。
然而在运气七天之后,严夙辛发现她的身体虚弱得可怕,再拖上几大,恐怕也药石罔然了,可是,就算现在他尽全力救她,也治不了她的病根啊。
他这个神医首次遇见难以克服的绝症。
怎会如此?这些年来他把所有的心血都花在医理之上。遇见有疑难杂症都亲自出马,所到之处没有失败的例子,过去的信心一直让他坚信天下没有他治不好的病,而现在,只证明了一点——
医学之理法瀚无崖,他连这名女子的病症都无法根治,那……他心爱之人的病呢?在这世上可有人能救得了她?
挫败让他的脸色微白,宫缚缚害怕的问:“怎么样?大夫,我娘到底怎么样?”
严夙辛张开眼,扶着女人倒回床上,随口问:“你爹呢?”
“我没有爹啦!大夫,我娘到底怎么样了?你开个药单,我马上去抓药!”
没有爹?也许是她爹早死,所以这小寡妇一个人含辛茹苦的扶养她,以致营养不良到这种地步。
“大夫?”
也许是把他心爱的女人跟眼前的女人重叠了,等到他发现时,他的视线早就落在病榻上的女人,语带怜惜的脱口道:“这里没有药,你娘需要长期治疗她的营养不良,你也是。你们就跟着我回家吧。”
***
破天荒的,宫月萝没有咳醒的睡了一场好觉。
当她醒来的时候,看见完全陌生的环境一时呆了,立刻焦急叫着,“缚缚!缚缚!”
“娘,我在这里。”宫缚缚推开门,端着一碗药跑进来。
“小心点!”月萝老是担心她的莽撞,看见她跑到床边,立刻稳住她的小身体。
“娘,快点喝药,喝完药,还有东西吃呢!”宫缚缚兴奋的叫道。
“药?你又去请大夫了?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娘只要睡一觉就……”
“不用花钱的,娘,有一个好好心的大夫不要我们的钱,还把我们带回家照顾呢!”
闻言,月萝吓一大跳,立刻知道这个陌生的地方是一名大夫所有,但是一名普通大夫怎么会有钱到这种地步?
房内的摆设不是一般百姓可以负担的啊。
“娘,严叔叔去附近看一个孕妇,他说等他回来的时候再来看看娘。”
“严?”这个姓让她一震。这么巧?
“在下严夙辛。”
原本,月萝听不出这么温柔的声音是出自何人,但是一听到他自报姓名,她立即全身下颤,血色自脸上退去。
“娘?”宫缚缚眼尖的看见她的不对劲。
月萝一阵昏厥,直到一双温柔的大掌抚住她的肩,她才回神张开眼睛。
“这位嫂子,你长年营养不良,我让下人煮了一些流质食物,你把药喝完,就可以吃了。”
他英俊无俦的脸就在眼前,让她傻傻的瞪视着他。
他已经没有轻狂稚气的外表了,因为年纪渐长,他成熟详和的神态几乎让她认不出来。
她能活着再次看到他,老天已经对她不薄了,月萝失神的心忖。
“嫂子?”
“好,我马上喝……”回过神的月萝避开他的目光,捧着药碗小口饮着,她的心脏在狂跳。天啊,为什么要让她再见到他?
“娘,这一次你的病一定会好的。”宫缚缚窝在她身边,高兴的说:“好多好多大夫在严叔叔手下做事,所以他的医术一定是最了不起的,娘的病一定会好的!”
“医术?你会?”月萝惊讶的抬起脸。
“在下略懂一二。”严夙辛注意到她一脸讶然。“嫂子……你认识我?”
“不,”她立刻摇头。“不,我不认识你。”
她苍白的脸上浮现说谎的红晕,让她瘦巴巴的小脸注进光彩。
严夙辛觉得有异状,但是却说不出哪里奇怪,只能耐心的等她喝完药后,让宫缚缚捧着一碗鸡丝稀粥一口一口的喂她吃。
他的眼神不由自主的盯在她干涩的嘴唇上,一张一合之间让他又闪神了。
之前在破屋里头,他还以为是自己太过敏感,但现在看见她在吃东西,他的心口与身体仿佛同了步调,被她所迷惑……他暗斥自己奇怪的想法,他可不是炫衡,不是那种百尝朱唇的男人,怎么突然间会对一名妇人产生这种不正常的生理反应?
“宫家嫂子……”他清清喉咙,问着,“你的病是出自娘胎?”
她垂着脸,小声的说:
“严公子,你不要再问了。我的病我清楚得很,我能够拖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
“娘,严叔叔说你只是营养不良。”
月萝看着宫缚缚,露出笑容说:“对,娘只是营养不良而已。”
“是啊!等娘吃胖了,你就没有病了,缚缚要你变得很胖很胖,就像是十个缚缚合在一块的胖。”
“娘吃胖了,就会动不了了,那怎么去工作呢。”她失笑这。
“缚缚可以代娘去阿!”宫缚缚一向不喜欢她娘跟着其他女人去洗衣,尤其那些女人又碎嘴,一直瞧不起娘。
“你才几岁,人家收不收还是问题呢……不要再喂了,娘吃饱了。”
宫缚缚看着碗里剩下一半的稀粥,求救的看向严夙辛,突然发现他看着娘的眼神有异,好像要把娘吃了一样,这种眼神让她打从心理产生排斥,遂她大声的叫,“大夫,娘没有吃完,怎么办?”
月萝的脸泛红,连忙拉住女儿。“缚缚,不要麻烦严公子了。你扶娘一下,咱们回家去。”
“等等。”严夙辛终于从她的笑容里回过神来。“现在你这种情况,没有先调好身子,你知道会有计么下场吗?”
她被他微怒的口气吓注,呐呐的说;“我必须回家……”
“那栋破屋不适合你养病。”
“我不需要养病。严公子你应该知道任何药物对我而言都没有用了……”
“你留下来养病。”他强调。
“我不需要……”留下来只会让她更贪恋他而已。
“不留下,就得付刚才你喝的药钱。”他威胁的话一脱口,连他自己部吓一跳。
月萝的脸色一白,“钱……给我几大的时间……”
“天山雪莲与千年何首乌,你付得出来吗?”
她呆掉了。“天山雪莲与千年何首乌?!雪莲六十年才开一次,一次只开一朵。千年何首乌必须花多少人力去抓它,你竟然用在我身上?”
严夙辛惊讶她的博知,不由得对她的身份起疑。他一直以为她只是个贫穷的少妇而且,但现在一想,她的病一看就是出自娘胎的绝症,一个贫困的男人怎么会娶一个每天用药来养的妻子呢?
“药,本来就是用在病人身上的。”
“用在我身上太浪费了。”
“你也是病人啊。”如果告诉她药里头还有许多百年难得一见的珍贵药材,她不知道会有什么表情?
他救人、治人从来没有管过药材罕见与否,但是她却是他第一次投注这么多珍贵药材的病人。
月萝低头看见宫缚缚一脸茫然的听着他们说话。
“你既然知道我是一个病人,那你也会知道那些药材放在我身上是浪费了。”她叹了口气说道。
“娘,为什么浪费?”宫缚缚心慌的说。药愈贵愈容易治好娘的病,不是吗?
月萝抚摸她的头发,笑道:“因为娘没有什么病啊。”
“有,”严夙辛从她的眼光里看出她重视她的女儿。“你娘病得非常重,如来不留下来,她只有死路一条。”语毕,看见她气愤的瞪他一眼,也因此,双颊有了淡淡的血色,让她久病而削废的小脸注入一股生气。
他装作没看见她的瞪视,没听见缚缚的抽气声和她对女儿的安抚声,转身走出门外。
他明白这种手段是卑鄙了一点,但为了留下她、为了保住她的性命,所以不得不出此下策,让她的女儿一块加入担心受怕的行列中。
***
她真的只有死路一条。
从医屋走出来后,严夙辛深深叹息又懊恼着。
这几日他几乎夜夜睡在医屋中,翻遍所有的医书,细心读着其他大夫所留下的纪录,但始终没有找到一帖可以根治她的病的良药。
他不停的思考,与所有义诊堂的大夫共商其病,但唯一得到的结论却是,以他的医术以及家产购药,若能养她一辈子,她就会有存活的机会。
就算他养她一辈子,也没有办法根治她的病啊,以他目前的医术最多只能以上好的药材养好她的身体,维持病不发作。那是他的极限。
换句话说。她的一生都得要与药物相伴。
就连他花了五年精心设计的百花池,恐怕对她也没有多少作用,最多只能维持她身子骨呈良好的状态而已。
以往人人称他天才,到头来他所知所学的还是太少了。
“这样我将来要怎么救‘她’呢?”
“少爷要救谁?”严家庄的管家严叔忽然从树丛后面跳出来,怀里抱着一堆画轴。
严夙辛没打算回应严叔,退自往春院走去。
“少爷刚从医屋出来?”严叔笑嘻嘻的问,“刚才我路过的则候看见缚缚小姐带着她娘在庭院里散步呢。”
严夙辛点头,答着,“我让缚缚有空带着她娘出来走走,有助身体健康。”
“缚缚小姐真是人见人爱的可人儿。她爹啊,一定是长得很好看,才会生出这么绝色的小女儿,如果缚缚小姐不是才十岁,我一定要让少爷娶她!”严叔狡猾的把话题转到娶妻生子。
“少爷啊,您也老大不小了,应该娶一个福泰的妻子延续香火,再这样拖下去,我会对不起老爷的。”
“这又不关你的事。”
“怎么不关我的事?”严叔差点呼爹喊娘的哭诉着,“我是看着你长大的,就连老爷去世前也吩咐我一定要好好照顾你,虽然你人是长得壮,可是万一在你这一代绝了香火,那我在九泉之下怎么面对老爷啊?”他对八年前的事情也有耳闻,毕竟他正是带着大队人马在江南寻找的人之一啊,只是这么多年他真的不抱任何希望认为那个女人还活着。
不过,他真欣赏那个女人的大胆呢。
八年前,少爷太聪明以致目中无人,很多名门闺秀只敢偷偷迷恋地,只有那个女人敢付诸行动,难怪少爷一直对她念念不忘。
唉,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人也许都死了,可怜的少爷,难道真要守活寡?
“少爷,我看……”
“够了。”严夙辛真是拿这个严家的活空没辙。
严叔一听两眼发亮。“少爷的意思是愿意看看这些画轴,挑一个严夫人出来?”
“严叔,你可以下去了。”严夙辛站在春院门前,看见月萝睡在凉亭里。
严叔委屈的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也看见了这个新来的病人。
难道少爷喜欢上寡妇?严叔狐疑的想。
少爷的品味还真奇怪,一下子喜欢不久于人世的女人,一下子喜欢上寡妇,难得他相貌是上品之选,品味竟然……让人吃惊。
“严叔,你可以下去了。”
严夙辛又说了一次,严叔这才不情愿的离开,但他打算一定要找机会把书轴拿给少爷看。
严夙辛站在原地一会儿,才小心翼翼不出声响的走进凉亭。
她正睡倒在长椅上,双颊被太阳晒得红红的,身上的衣服是他让严叔打理的,不是非常华贵的衣服,但是能衬托出她不俗的气质。
每天过午,他必定到春院来诊断她的病情,几天下来借由短暂的相处,发现她确实并非一般农妇,她谈吐不俗,举手投足间流露出娴雅的气质。
难怪他曾听缚缚说,她曾帮人洗衣,却与其他洗衣妇格格不入,难以打入她们的圈子。
他曾私想,她的丈夫究竟是何方人士?竟留下她们孤苦无依,还让她久病在世。
严夙辛注视她的长发,她的长发没有像其他妇人一样挽起来,可能是她没有体力做这些,而缚缚也不懂吧。
长发凌乱的披在她的面容上,他蹲下来,温柔的拨开她的头发。
她的嘴唇泛白,气色虽然没有很好,但是比起她刚来的时候好太多了。
等到发现时,他的视线已经落在她的嘴,看着她的唇,他一时迷惑心智的失了魂,不自觉的忆起那个曾经属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