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誉-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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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海南早春的时节充满了温馨。　　　　
　　　　　　今天刚一上班，人事部的殷经理便来通知一夫，公司已经决定正式将其辞退了，请他先去总经理办公室一趟。一夫接到这个通知感到很快慰，公司总算是没有让他自己辞职，这意味着公司解除合同要赔付他三个月的工资。　　　　
　　　　　　　　　
　　　　　　总经理梁甲坐在他的大班椅里，一夫也随意地坐在他的对面，现在双方解除了合同，已经是平等的了，一夫不必再向总经理行什么大礼，也不必再拘谨小心。　　　　
　　　　　　梁甲的脸上带着他那一贯的看上去很是虚假的笑容，“一夫，我要你辞职是实在没办法，总公司那边因为贺卡的事压我压得很厉害，我是老总，总裁又是我弟弟，我不能给我弟弟找麻烦，所以就委屈你了。这次公司赔你三个月的全额工资，外加年终奖，就算是一点补偿，按你的能力再找一份象样的工作应该不难。”　　　　
　　　　　　一夫报以一个很宽容的微笑，“梁总你不必解释什么，为人打工，为人卖命，这是我的原则。一会领完钱，晚上我请你吃饭。”　　　　
　　　　　　“不用不用，”　梁甲摆摆手，“还是我请你吧，我是老总，请客就应该是我，我来请，我来请。理解万岁！”　　　　
　　　　　　1995年12月，对于在海南闯荡了两年的北京人一夫来说是个命运转折点的开始。一个月前，他还是海南规模最大的百货公司——海天百货商场的采购部采购专员。　　　　
　　　　　　就在这个月初，百货公司接到上级总公司要求订做贺卡的通知，这件事落到了当时分管文体采购的一夫的头上。这是一件很简单的工作，一夫拿着总公司的通知，找到公司企划部的部长黄志。　　　　
　　　　　　黄志正在那里画着一幅广告画，他是中央工艺美院毕业，美术造诣很深。一幅广告画的样本信手拈来，不用多久就已经跃然纸上。一夫找他，为了设计总公司要求的贺卡。　　　　
　　　　　　既然是总公司要求做的贺卡，那么就一定要有特点，总公司在海南也算得上是知名的大型企业，不可能随便拿张贺卡就当作公司的专用卡片到处寄。要有公司的气派和形象，总公司的梁成功总裁对企业的形象从来都是很认真的，他是一个务求完美的人，要求他的属下和公司的每一件事也要办的务求完美。一夫虽没有直接和这位总裁打过交道，但是对他的作风是早有耳闻。所以这一次是必须办好，绝不能有半点将就。　　　　
　　　　　　黄志看看一夫手里的通知，点点头，这位四川人向来很实干，平时不喜欢多说什么，有了活二话不说就干，虽然是部门经理，但是具体的事一样没少做过。　　　　
　　　　　　一夫拍拍黄志的肩膀，“老兄，这活托付给你了，我明天就要方案，最好帮我出三个方案，我好挑选一下。”　　　　
　　　　　　黄志点了一下头，“行，明天中午一定交给你。”接着话一转，“你看这贺卡要什么样风格的？”　　　　
　　　　　　“当然是要简洁明快，能突出咱们总公司的实力和形象的。”一夫很肯定地回答，“另外，这事一定要快，这都几号了，一定要在圣诞节的前一周把贺卡做出来，不然就来不及了，所以要你明天就把设计稿给我。”　　　　
　　　　　　“知道了。”黄志又一次点点头。　　　　
　　　　　　第二天一大早黄志就到采购部办公室来找一夫，“你看看，我做了三个方案，是不是可以用？”　　　　
　　　　　　一夫拿着三份稿子看了看，不错，确实不错，张张都很好。他仔细看了一会，然后按照自己的判断对三张贺卡设计稿分别作了标注，写好审核意见。一夫叫黄志在自己座位上先等一下，拿着设计稿就进了采购部经理办公室，把三份稿件往经理罗筠的面前一放，“你看看吧，黄志设计的总公司的专用贺卡，我觉得都不错。”　　　　
　　　　　　罗筠看看那几份设计稿，抬头看看一夫，“如果你觉得可以就可以，这件事你具体负责，你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出了问题公司找我，我再找你。你记住这件事必须办好就行了，要让总公司的梁总满意。”　　　　
　　　　　　一夫出了经理办公室，朝黄志笑笑，“好了，我们采购部这一关过了，一起去梁总那里吧，跟他说一声，看看他满不满意。”　　　　
　　　　　　两个人一起来到梁甲的办公室，此刻梁甲正在对一个清洁工发脾气：“你们以后能不能买点专门的垃圾袋？你知道商场这些专用的包装带多少钱一个吗？要是商场是你们自己家的，你们还会用这种袋子装垃圾吗？”那个正在为他打扫办公室的清洁工站在一边傻乎乎地笑。　　　　
　　　　　　一夫看着清洁工觉得很羡慕，他虽没什么文化，只有一把子力气，但是自得其乐，干活从没想过要有更多的奢望，只是干活，只是挣钱回家给老婆孩子吃饭，老板骂得再凶再没道理他也从不生气——垃圾袋的事本来就不是他一个清洁工的事，那是后勤采买该负的责，他个小清洁工还不是有什么用什么。　　　　
　　　　　　梁甲看见一夫和黄志进来，冷冰冰地问，“什么事？”一夫把设计稿交给梁甲，把事情说明，梁甲接过稿子随手往办公桌上一丢，“好了，我到时候看一下，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梁甲的那副老大脾气早就被大家习惯了，这个企业是他们家的，他弟弟是公司的总裁，也是公司的创始人，他沾了弟弟的光当上这家百货公司的总经理，自然是事事趾高气扬，不把别人放在眼里。　　　　
　　　　　　该干什么干什么，这是一夫对自己为别人打工制定的一项原则。职业人要有职业人的自我行为规范。　　　　
　　　　


第一部分驾羽随风　（一）（2）

　　　　　一夫没等着梁甲的决定，先是给广东的一家专门生产贺卡的公司打电话，这家公司的贺卡在他们公司有代销，整整两个大货架。　　　　
　　　　　　对方听了一夫的说明，马上回答，“哦，可以，不过你们这种专用的贺卡要做的话必须先付款，我们才能给你们做，否则的话我们不会接的。”　　　　
　　　　　　　　　
　　　　　　“什么？你们不是一直和我们做的代销吗？怎么现在突然变成要我们付款了？你们现在还有一大堆货在我们的货架上那。”一夫听着就生气，怎么搞的，合作得好好的，说翻脸就翻脸了，这可是个很关键的时候，办不好事就要砸了饭碗。　　　　
　　　　　　对方没理会一夫的愤怒，只是在阐明自己的理由：“我们这里现在已经取消代销了，以后再也没有代销的货品了，要想要货就要先付款，我们只做购销，你们是过去李小姐铺的货，合同是她签的，和我没有什么关系。而且你们这是要专门定做。定做就比较麻烦了，我们要给你们制版，一个版要很多钱，你们做完了不用了怎么办？那我们不就是白花了钱？”　　　　
　　　　　　“我们这么大的公司是有信誉的，你可以问问，海南最大的百货公司是哪一家？我们的商业信誉怎么样？你可以打听一下。”一夫的声调有点激动，“这批贺卡我们要做很多，总共要做五千张，这对你们来说是个好生意……”　　　　
　　　　　　还没等一夫说完，对方就打断了他的话。“周经理呀（一夫姓周），不是我不想做，我们接的订单多得不得了，你们要是在淡季的时候我们还可以和你们商量，现在是旺季，我们自己的东西好多还做不完，五千张也不是什么大数目，我们一个款式的卡片一印就是几万张。”对方也显得有点不耐烦，“再说了，现在做生意都很难的，外面到处都是欠钱收不回来的，别说你们是海南的最大，就是北京的最大、上海的最大，广州深圳的最大也必须先付钱，我们也没有时间跑到海南去调查你们的信誉。”　　　　
　　　　　　“你们到底是做还是不做？”一夫近似于最后通牒，“你们不做我再找别的家，做这玩意的又不是你们一家。”　　　　
　　　　　　“不要这样说嘛，周经理，我们是全广东都有名的企业，你问问别的公司，他们不论从价格还是质量上都比不上我们，而且你要订做，谁都是要你先付款的。”对方明显地还不想得罪一夫，这个单子在他看来也许是个鸡肋，但是真的惹恼了一夫对他们公司也不会有什么好处。生意不管大小谁都想做，有钱赚是第一位的，但是谁都想占到最大的便宜。　　　　
　　　　　　一夫也很明白对方的心思，于是冲着话筒喊：“叫你们李小姐听电话。”　　　　
　　　　　　对方不紧不慢，“李小姐已经不在我们公司了，现在海南由我来负责，有什么事我可以作主的。”　　　　
　　　　　　“是吗？那好，我就让你做一回主，你说吧，该怎么办？”一夫把话扔过去。“我不是说过了？只要你们把款打过来，我们已接到你们的设计就给你们做，一周之内肯定给你们交货。”“看来你是不想要你们的货款了？”一夫近似于威胁的问。　　　　
　　　　　　“哦，那些货款你不给我们也没关系，反正都是李小姐的事，你们的款收不回来，她在我们公司压着的钱也别想拿走，这和我没什么关系的呀。”对方越发地傲慢。　　　　
　　　　　　去他妈的，我没时间跟你理论了，一夫心里骂着，随手“咣”的一声把电话挂断，他要找别的厂家。贺卡一定要做，但是目前公司的财务状况不容乐观，又为了防止采购人员捞取回扣，上面给采购部下的指示就是要找代销产品，购销的一律不作。现在碰上个非要要钱的，一夫到哪给他找钱去？一个公司换了个人，原先的合作关系全变了，这叫什么商业信誉？他们公司内部的争争斗斗还摆出来当作讨价还价的条件，这是一群混蛋才干得出来的事。一夫愤怒，我就是找来钱也不和你们做了，那些架子上的贺卡过完销售旺季就一股脑全退给你们，不讲信誉自然有不讲信誉的对付方式，我也要让你们尝尝苦头。　　　　
　　　　　　一夫抓起电话不停地拨打，他一口气找了不下十家做贺卡的公司，家家就是一句话：先付款，后发货。一夫用尽了口舌，可是没用，人家不信你，你们商场的销售量摆在那里，就是热乎乎的跟你们合作也没什么大便宜，还不如稳稳地等着你这条鱼上钩。没办法，只有找梁甲要钱。一夫狠了狠心，把事情向罗筠汇报了一下，然后就硬着头皮去找梁甲。　　　　
　　　　　　梁甲还没等一夫把话说完，只是刚刚听到要钱，就立刻火冒三丈，“告诉你，周一夫，我们是大公司，这么大的公司定点货还要付款？简直是天大的笑话，只能说明你无能，要么你就把货给我弄回来，要么你就滚蛋。”　　　　
　　　　　　梁甲的流氓脾气发作起来谁都受不了，一夫这已经不是第一次领教了。他尽量把语气放平和，“梁总，这些卡是咱们总公司定的，是自己用，不涉及什么销售的问题，所以收到货也是要马上付钱给人家的，那我们先付钱不也是一样吗？再说时间很紧，圣诞节、元旦说到就到了，我们拖不起呀，不然总公司那边就没办法交待了。”　　　　
　　　　　　梁甲坐在那里，翻着眼睛看看一夫，右胳膊架在办公台上，举起左手来伸出一个手指指点着一夫的脸，“我就不信凭我们公司还不能先把货拿来，你们采购部的人一个个都跟废物一样，看看咱们商场，七层一共七万多个平方的经营场地现在才开了多少？才开了四层，还都是半层，半层里面货都堆不满，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还想问我要钱？要钱干什么？吃回扣啊？”　　　　
　　　　


第一部分驾羽随风　（一）（3）

　　　　梁甲的话着实把一夫激怒了。“什么叫我们没本事呀？这是原先公司制定的规矩，当初人家来找咱们代销商品，咱们公司那时候和香港人合作，一古脑把人家都赶跑了，说是不需要，现在再请人家回来有那么简单吗？再说了，我们凭什么当老大？商场销售现在是这副样子，来逛的人还不如营业员多，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谁会那么轻易地把东西放咱们这里来？要我们出去找厂家，那也让我们出差呀，出个差都不让，那我们这些采购是守株待兔还是姜太公钓鱼呀？你以为谁都是傻瓜？公司里也不能把我们当贼一样防呀。”　　　　
　　　　　　　　　
　　　　　　“什么当贼一样防？是不是贼你们自己心里还不清楚？这生意要是你们家的你会怎么做？出去出去，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梁甲打断一夫的话，冲着一夫一挥手。　　　　
　　　　　　一夫咽了咽，平静了一下，“梁总，那三份设计稿是不是看好了？要是没问题我就去做了。”　　　　
　　　　　　梁甲此时才想起那三份设计稿的事来，翻了翻身边的一堆文件，然后转过脸来对一夫说：“哦，我还没来得及看，等我看一下再给你。”　　　　
　　　　　　一夫离开梁甲的办公室，心里说不出的难过，他和采购部的所有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