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望乡村(未删)-第3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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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动心的不是官帽,而是范正大的诚心。一个县委书记,放下架子低声下气央求我们这些个ru臭未干的学生娃子,也真是难为他了。
我知道,范正大这次来省城挖人,一个也没有挖到,如果我再拒绝他,他真的就要空手而归了。
或许,还有一份怜悯?
别了,省城,别了,磨刀湖!
范正大一部吉普车把我和我的行李拉到县城。
第126章下马威
我被安排在文化广播局,范正大没有食言,给了我一个副主任科员的级别,正式职务是采编组副组长。
这就有点尴尬,采编组是文广局下面一个科室,组长只是正股级干部,而我这个副组长却又是副科级,谁领导谁,关系又怎样去理顺?
县城只有一条南北走向的主街,叫中山大街,文
革时改为东风大道,现在又改回来,仍然叫中山大街。街道不长,七百米左右,人们夸张地形容,牵一头牛,从街头开始撒尿,一直可以坚持到街尾。所以有人把中山街谑称为“撒尿”街。文广局在撒尿街北端,灰sè三层楼。外面看起来朴素,里面看起来寒酸。就说我们采编组办公室吧,五个人挤在十五平米的房间,每人一张课桌式的办公桌,一张坐上去嘎嘎做响的竹椅子,几乎就是全部家当了。哦,还有两只公用的红sè外壳的热水瓶,杯子还得自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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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部队新兵蛋子必须给老兵倒洗脸水一样,这里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就是,资格最嫩的包揽每天打开水的任务。
每人告诉我这些,也许因为我那个副主任科员的头衔,加上谷子我又不是那么勤劳,没有为大众服务的意识。
两只热水瓶一直空在那里。
十点左右,组长终于提着热水瓶出去了。
组长提着灌满开水的热水瓶首先走到我面前。
“林组长,喝水啵?”
我不知是计,毫不谦虚地打开茶杯,放在桌上,让他往里面注水。
整个办公室静悄悄的,大家都伸长脖子看着我们。
组长倒开水的姿势很夸张,一只手提着热水瓶的把手,一只手扶住热水瓶,双脚呈立正姿势,腰深弯着,很像茶室里的侍应,一脸谦卑。
我当时还想,曾组长真是个谦谦君子。然而我错了,曾组长做出的谦卑,正是为了衬托出我的孤傲。
我谷子不是傻瓜,在曾组长帮我加满最后一滴水的时候,我明白了他的用心,我从其他同事的眼神里读懂了。
我把杯子盖上,说声:“谢谢!”
曾组长:“不用谢,但是我觉得有必要提醒你一下,我们这里有一个规矩,新人有打开水的义务。”
让我谷子为大家打开水,一直到有人接替我为止?不要说我好歹还是副科级,就是一般科员,我也不会屈从,没有人能强迫我做我不愿意做的事情。
我眉毛一扬:“是规矩还是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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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约定俗成的规矩,一直都是这样。”
“那好,”我说,“这个规矩我看也必须改改了。不如这样,咱们轮流值ri打开水,今天是曾组长,明天是我林谷,就这样轮下来。还有,曾组长,”我盯着曾组长那张瘦瘦的不太自然的脸:“下次务必记住,帮别人倒开水的时候,不能太满,不是有句话叫做‘酒满虔意,茶满赌气’么。”
第一天上班,我谷子给大家留下了比较深刻的印象。也给我和曾组长之间的不和埋下伏笔。
曾组长大名叫做曾铮,也是本地人,自小在县城长大,高中毕业被推荐地区师专读了三年,是中国大陆最后一批工农兵学员。工农兵学员,水平参差不齐,有一个真实的笑话,说是清华大学数学系一位教授第一次给新生上课。带着备了一晚上的教案,一到讲台才发现,居然没几个学生能听懂,大部分学生必须从分数加减法开始学起。
其实曾铮的文笔还是不错的,我来文广局报到第一天,就在当地报纸上拜读了他的文章,包括一篇随笔和一篇通讯报道。
在我到来之前,就数曾铮的学历最高,其他三个都没有正规文凭,罗文庆是高中生,吴广和廖迪生都是从部队转业,廖迪生参军前读过高中,吴广却是初中毕业生。
我的正规大学的学历让他们相形见绌,尤其是曾铮,更让他感到一份威胁,感到一份压力。所以,上班第一天就想给我一个下马威。
除了妒忌和jing惕,他们拒人千里还有一个原因,这个原因是我以后才明白的,这个县明里暗里分成两派,一派以县委书记范正大为首,一派以县长蔡长江为首。我是范正大亲自从省师院要过来的,在他们眼里,理所当然就是范派的人了,而曾铮几个却从属于蔡派,自然对我不可能会有亲近感。
两派之争,其实来源于文
革那段时间,文
革县城分成两派,一派是以学生为主要力量,组织名称叫做“井冈山红军”,一派以工人为主力军,组织名称叫“保卫延安”。
像全国各地的派xing斗争一样,这个小小的县城,两派也斗得不亦乐乎。有文斗,也有武斗,常常为了一个“真理”,拳脚加棍棒,打得头破血流。
*结束了,派xing斗争却惯xing地延续下来。
县委书记与县长,难免会有一些摩擦,我新来乍到,暂时还不知道书记与县长之间是不是真的闹派xing,搞明争暗斗,还是下面一些人,出于某种目的,有意上升了高度。
第127章第一次采访
我就纳闷,一个小小的采编组,怎么清一sè都是蔡县长的人?后来我又进一步了解到,不仅采编组,就是整个文广局,都是挺蔡派。
这个谜,一直到一个月之后,我才揭开。原来,我们的局长邝有先与蔡县长沾亲带故,是蔡县长老婆的舅舅。
我不知不觉就被“范派”,在采编组,不,在文广局这片小天地里,我却是处处孤立,处处受到排挤。
我第一次接到采访任务,是去郊区去采访一位省劳模,一个四十多岁的农民。
采编组只有一部“凤凰”牌自行车,可不要小看这两个轮子,这可相当于现在的奥迪、皇冠,至少也相当于桑塔纳两千。
这部自行车平时归曾组长使用,很有点现在的“局长专车”的味道,但有人下乡,却是可以偶尔享受一下的。
“林谷,明天去城西村采访周发古,你和吴广去吧。”
这是组长指挥副组长的口吻,容不得商量。
我点点头,“嗯”一声。
这几天,天天呆在办公室,除了读报看书,就是望着拱形的雕花的窗格发呆,也实在无聊,巴不得有个外出的机会。
“本来嘛,你们是可以骑单车去的,可我又有点事,只能委屈你们了,你们就克服一下吧。而且,林谷你刚从学校出来,还没学会骑车吧?有空练练,干咱们这行,不会这个还真的不行。”
我望着曾铮瘦削的脸,总觉得厚厚的近视镜片后面曾铮那双眼睛有点像谁。
我笑一笑:“曾组长,你的话我记住了。”
骑车技术,别人我不敢说,跟你曾大组长相比那是绰绰有余的。我可以用杜秀珍那部轻型自行车载着人高马大的杜秀珍在省城大街小巷穿梭,如入无人之境,你曾铮行吗?
该高调的时候高调,该低调的时候低调,这是做人的诀窍。我没有必要告诉他,四年前我就学会了骑车,也没必要告诉他,师院举行的运动会上,我谷子在自行车环城跑这个项目上一不小心得了个全校第二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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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空我会好好练练。”我说。
西郊村又叫洗脚村,因为村子里有一条石砌的小水圳,村里人忙完农活,刚好可以在那条小圳里洗脚,洗脚村的名字由此得来。
出现在正式文件上的名字是西郊村,出现在人们口头上的名字依然叫洗脚村,西郊和洗脚普通话读音相同,本地方言两者却是相去甚远的。
周发古就是洗脚村的村长。
洗脚村离县城刚好十华里路程,我和吴广是开着“11”号车(意指两条腿)去的。
我自小在乡下长大,这点路程对我算不了什么。倒是吴广,一路上嘀嘀咕咕,满腹牢sāo的样子。
吴广一会儿抱怨曾铮太自私,把一部公家的自行车当成自己的私家车,一会儿又说跟着我谷子出门真倒霉,那么远的路程还要委屈自己的双腿。
我没有搭理他,自顾自走在前头,我腿长,走得快,吴广一路小跑才跟得上来。
到了村委门口,我大气不喘,吴广却是累坏了,衬衣后面,湿了一片。
我看着吴广那张略胖的脸,脸上露出不屑:“吴广同志,还是部队出来的呢,体力也不怎么样啊!”我学着曾铮的口气,“干咱们这一行,腿上功夫也很重要啊!”
我这一顿奚落,吴广没有反驳,看着我气定神闲的样子,他一定既服气又纳闷,一个刚出校门的学生娃,怎会有这般体力?殊不知我谷子在学校不仅学习成绩优异,就是体育,也是拔尖人物,田赛径赛三大球,都能来几下,而且水平不低。
吴广脸上的那股子委屈一扫而光,眼神里开始有了一份佩服。
周发古不在村委会,村委会只有一个看屋的老头。
吴广就要那老头把周发古叫回村委,老头起身正要去,我摆摆手:“不用了,你告诉我们在哪里就行。我们去地里找他。”
那时农村改革刚刚开始,动手早一些的已经包产到户,洗脚村刚刚开始实施“联产承包责任制”,这在我们县里还是比较早的。包产到户,虽然已经确定是农村改革的方向,但遇到的阻力也不小,当时那些顺口溜,就代表了一些保守派顽固派的思想,“稀里糊涂三十年,一夜回到解放前。”“三十年前分田地,三十年后再分田。”
我们就是在转型阶段寻找一个比较好的典型。
我们找到正在田里给秧苗施肥的周发古,他侍弄的已经是个人的责任田。
周发古两手满是尘土,还有沾一些干粪,他正要去找水洗手,我就伸手握住他长满老茧的手,说:“发古村长,我谷子自小在农村长大,摸多了泥土,闻惯了牛粪。”
我接着告诉周发古,我谷子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铜锣湾村就是我头颅顿土的地方。
距离一下子就拉近了。
我们不像是采访,更像是朋友聊天,我也没有记录,把这次与发古村长亲切的交谈记在脑子里,回去以后才整理出一篇三千字的专访:全省劳模周发古谈“联产承包”。
朴素的语言,真实的思想,一个老农对农村改革政策的真情流露。
我这篇采访一字未动被登载在省报头版。
第128章县委书记请客
为了这篇采访,范正大亲自设宴招待了我和吴广,一起陪同的还有我们的邝局长。
邝局长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浓眉大眼高鼻梁,一看就像个当官的料。唯一的缺陷就是耳朵小了一些,耳垂也不厚实。
邝局长是个南下干部,参加过淮海战役,官职不大,行政级别却比县长县委书记还高。
范正大是在县委内部食堂招待我们的。
别以为我们范书记小气,也别以为这样的招待很寒碜,那个时候,却让许多人羡慕的。
你以为像现在那样潇洒?上午交流会,你忽悠我,我忽悠你;中午迎宾会,你灌醉我,我灌醉你;下午表彰会,你吹捧我;我吹捧你;晚上联欢会,你搂着我,我搂着你;深夜二人会,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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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改革开放刚刚开始,经济刚刚起步,jing神和物质的享受也远远没有发达到现在这种角度。
记得当时点了一碗红烧肉,一盘青椒炒牛肉,一盘红烧鱼,一盘客家特sè的白斩鸡,还有一个什么汤,就这些,足够让我们心花怒放了。我和吴广都是吃大食堂,平时肚子里缺少油水,大鱼大肉,我所yu也!
酒菜上齐,吴广悄悄问我:“怎么不见曾铮,没叫他吗?”
我摇摇头:“我怎么知道,又不是我请客。”
说起曾铮,我的口气便有点不耐烦。
看我们嘀嘀咕咕,邝局长就问吴广:“吴广,你和林谷在搞什么名堂?”
邝局长是北方人,说话卷起舌头。
“局长,我是说,”吴广看看我,说:“我刚才问林组长,今天怎么没请曾组长。”
邝局长就说:“是啊,把他叫过来嘛,人多也热闹些。小吴,你去叫叫他。”
我心里暗暗埋怨吴广多事,对邝局长也颇有些腹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