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师-第40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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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金珠全部恢复原位,地上只留下一道空荡荡的沟槽。游方这才迈步而过,转过那株攒簇晶树,从迎面山壁缝隙射来的亮光中,看见向影华静静地站在晶树之后。她已经来了半天了,一直在等他。向影华怎会出现在这里?又怎会知道无冲派隐秘之地?看似神奇不可思议之事,其实说穿了也很简单。
这世上除了游方之外,只有向影华知道刘黎还在世,也知道游方护送刘黎安然离开之后要去什么地方。游方从广州出发到重庆,进入历代地师收藏典籍之物的密室,用了几天时间进行清点整理。然后又秘密会见了向影华,这是他们先前约定好的。
游方神念未复,而安佐杰等人下落不明,他的处境很危险。游方出入地师密室时是最危险的,因为无冲派可能知道那个地方大概的范围,潘翘幕曾经就在重庆设过埋伏。因此向影华在游方往返重庆与广州的途中都暗中跟随护送,但并没有现身,游方返回白云山庄,在麓湖边被吴玉翀所劫持,向影华是清楚的,但她并没有擅动,只要游方无恙她便静观其变。
在返回广州的路上,游方与向影华曾有一次密谈,因为他在地师密室中发现了徐弘祖的笔记,记载了无冲派的秘密内堂所在以及其中的机关消息,并猜测安佐杰等人很可能躲到了那个地方,游方本就有计划率众去绵山一趟。
游方最担心的人并不是安佐杰,而是在璇玑峰欲冲上峰顶的那位高手,并不禁回想起从海口赴三亚的途中曾遭遇的伏击。他已经能确定当时那位神秘高手一定不是唐半修,根据向影华的描述,他们碰到的应该是同一个人,而向影华很肯定的判断那幻法弦音应是出自一名女子之手。
游方的脑海中莫名的出现一个怀抱琵琶、素指拨弦,演奏那一曲《十面埋伏》的妖娆身影。他从内心深处不愿意这么去猜测,但又不得不这么想,然而却不幸猜中。
在游方被吴玉翀劫持的这一路上,当然不能对外联系,但是辗转几个省走了那么远的路,游方总能有办法留下信息,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没有。吴玉翀挟持游方是有心算无心,游方在路上留下消息也是有心算无心。自从芙蓉谷怜心桥的遭遇之后,游方与向影华就约定了两人之间秘密的传讯暗号,这世上没有第三个人清楚。
这几千里的路途,一点一滴的累积起来也能拼凑成相当完整的消息。他阻止向影华出手,并让她赶到无冲派的密室中,待到游方进入绵山,甚至不用他说,向影华也知道了吴玉翀想干什么。
无冲派的秘密内堂有两个入口,前方就是进入祖师殿的神祠,无冲派修士自古来往真源洞天的门户,而后方就是这座山背面的一条石缝,在苍茫绝壁上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若从石缝进入洞厅,也只能看见一株攒簇晶树而已,空空如也并无他物。洞厅内有机关,可以打开两侧密室,也只有当今地师与无冲派历代掌门才知晓。
游方打算利用真源洞天的特殊地形,在绵山那种复杂的环境下,给唐朝尚余孽一党来个关门打狗,向影华则通知了恰好结集在一起的韩知子等人。游方在真源洞天运转天人合一大阵时,远处能够发现天地灵机被引动的痕迹,这就是一个信号。
向影华深知地师秘传心盘非同一般,非地气宗师传人是不能身处其中的,但此隐秘关节她也不能说出来,只是告诉韩知子等人要尽量谨慎,在山外观望,待阵法散去一个时辰之后再动手。考虑确实很周到,但谁也没想到安佐杰会在这种情况下又溜了。
在宜宾时,谢小丁看见吴玉翀,就说她是一条蛇。现在看来,吴玉翀这条蛇在游方面前并不可怕,而安佐杰才是一条真正阴冷的毒蛇,连当初的唐朝尚都小看这个人了。
……
吴玉翀一走进洞厅就被游方打晕了,等她醒来时一切都已经结束,睁眼发现自己躺在一处悬崖绝壁间的小小平台上,身边站着一个人,明媚的容颜恬淡的神情,正是松鹤谷的月影仙子。
“游……有什么事发生,兰德先生呢?”吴玉翀吃了一惊,本能的坐直了身体,刚想叫游方的名字又改了口。
向影华望着远山淡淡答道:“安佐杰未死,兰德要去追杀他,另外还有很多事情要忙,你就跟我走吧。”
吴玉翀有些不知所措:“你,你要带我去哪里,兰德他……他想怎么处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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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影华:“你在白云山下劫持兰德先生时,也没有征求他的意见吧,只是带到你想去的地方。现在我要带你去你该去的地方,直到确信江湖上没有阁主这个人,否则兰德放过你,我也不会放过你的。……你放心,兰德既然留了吴玉翀的性命,我是不会杀了吴玉翀的。”
吴玉翀一醒来却落到了向影华手里,这是她根本没想到的,若在游方面前什么话都好说,毕竟他们曾经很亲密或者说很亲昵,可是在向影华面前,她那一肚子聪明乖巧显得毫无用处。向影华总是淡淡的,像恬静的月光,却让人不由自主生出一种只能静静仰望的感觉。
游方哪里去了?他确实有很多事要做,比如追杀安佐杰及其手下的余孽,这件事之所以迫切,最重要的原因是游方不敢肯定安佐杰这些人是否已知道自己“游方”这个身份。吴玉翀说她从未透露过,但游方却不能冒险去赌,他要逼得安佐杰根本无暇去对付他以及身边的人,最终将从真源洞天逃走的无冲派叛逆全部铲除。
至于吴玉翀,是向影华主动提出来要把她带走的。打发了魏锁之后,她问游方:“你打算如何处置吴玉翀?你既然想让阁主从此消失,就像她从未出现过一般,那么此时就不便带在身边。如果信得过我的话,就让我带她走。”
游方也愣了愣,想了想却道:“我当然信得过你,只是……劳你费心了。”
向影华:“不费心,我也想会会这个人,看看你是不是仅仅废了她的秘法而已。”
就这样,吴玉翀被向影华悄悄带离了绵山。向影华亲自开车穿过两个省到了重庆市,这一路上吴玉翀就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表面上看起来行动没有受任何限制,但是在向影华身边,她也做不了什么花样文章。
向影华开车不急不缓,该吃饭吃饭,该休息休息,却没有停留,两天后的清晨到达了重庆市郊的武隆山风景区,带着吴玉翀下车步行。两人走的是山中野径,渐渐就到了密林间无人之处。
“这是去哪里?”吴玉翀忐忑不安的问了一句,向影华自不会把她带到深山中有何恶意,真想背着游方杀了她,这一路有的是机会,甚至早在绵山就可以下手了。
“到了地方就清楚了,这条路我曾经走过,进去时以为是兰德约我,出来时已是昏迷,是兰德抱着我彻夜狂奔。回想起这一幕,还真得谢谢你。”向影华一边走一边头也不回的答道。
吴玉翀:“谢谢我?我当时并不清楚这个地方,后来才听说你在芙蓉谷遇袭,是潘翘幕策划的陷阱,而我连这些人都不认识。但你要责怪的话,我也不该说什么。”
向影华摇了摇头:“哦,与你无关就无关吧。”
吴玉翀:“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若想追责……”
向影华打断她的话道:“人都已经死了,无可追责,我说谢谢是真的谢谢,若无那番遭遇,我与兰德之间,有些话恐怕永远也无法开口,谢的不是企图害我的人,而是人生境遇。”
继续前行,风景越来越美,道路虽然崎岖险峻,却比绵山中要缓和多了。时间是六月,山中野树繁花正是缤纷茂盛。远看苍翠中点缀着姹紫嫣红,近处沿路不时可见很多不知名的野果,或像红珊瑚,或似黄琉璃,山风吹来,略显温热的气节中送来一丝清凉。
若无攀登劳顿之苦,走在这里,是一种令人心旷神怡的享受。向影华看似走的不快,但不论道路或平坦或险峻都是衣袂飘然。到了一处山坡往下时,山中野径拐了一个弯,左侧是一片茂密的翠竹林,右侧是开满野花的草坡,她回头看了一眼道:“你能跟得上?”
吴玉翀看着繁花似锦处有些出神,听见问话才答道:“兰德先生没有废我武功。”
向影华淡淡一笑:“你是在提醒我吗?听说你也没打算废兰德武功,若无必要,我不会伤害你的,前面不远就到了。”
前走不远,有一道巨大的裂隙峡谷横在两山之间,峡谷底部有溪流形成了断断续续的瀑布莲池,最近处的一道瀑布有几十米高,水流倾泻冲击山石,弥漫的水雾在阳光下形成了一道彩虹,就如跨越两山之间的虹桥。
在彩虹的前方,两岸山崖间有一道天然形成的石梁,石梁底部是悬空的,溪流穿行而过,而从石梁上正好可以走到对面去。这里便是向影华曾经的遇袭之地——芙蓉谷怜心桥。
第三百五十一章 璇玑
峡谷是地质断层形成,周围一带的地气冲突扰动剧烈,地势各异形成了种种天然的风水局,而恰恰在怜心桥这个地方,地气灵枢如阴阳合律相抱。
走过怜心桥是一条碎石铺成的小径,这深山中居然有如此雅致的道路,小径的尽头是竹林间的一片空地,那里有一座竹屋,竹屋旁还接了半厦竹棚。
竹棚中有黄土垒砌的灶台,灶台旁有竹制的碗架,上面放着各种器皿,竹棚的柱子上挂着竹扁、竹篮等物。在竹屋前不远靠近竹林的边缘,还有一座竹亭,亭中放着竹榻和竹椅,竹榻上有烧水的火炉和冲茶的茶具。
向影华带着吴玉翀走过怜心桥、踏上碎石小径,小径上满是飘落的竹叶,踩上去沙沙作响,声音听着很舒服,就像是一种温柔的摩挲。走进竹屋,里面不大布置的也很简单,但却足够精致,一间小小的厅堂左右有两间房。
向影华一摆手道:“你挑一间,就住在这里清修吧,此地水米已备好,果蔬柴薪之类山中可自寻,你有武功也可猎取野味,我不会管你,只要你不迈过怜心桥。……你如今秘法已废,但修为境界不会失去,切记切记,息心便是修养。”
向影华的最后一句话有指点其秘法的意思,吴玉翀张口欲言,最终却什么话都没说出来,她心中多少有些不服啊。若是在她功力未废之前,其实与向影华也是伯仲之间,天机大阵能克制幻法、随身运转不为幻法所动,但她的无冲化煞诀修为未必就不如向影华。
在璇玑峰上那番遭遇,两人并未真正的交手,吴玉翀事后还想过,什么时候能与向影华来一番斗法,看看谁的修为更高、手段更精?但此时再见,她已经没有机会了,向影华说这番话,多少有点讨口舌之利的嫌疑,但看神情又分明不像。
吴玉翀就在这里住下了,心里明白自己已经是被软禁了,但是转念一想,其实这对她而言也是一种最好的保护。江湖风门各派并不知道唐朝尚曾有一位叫阁主的传人,而且无声无息的就被兰德先生给废了,另一方面安佐杰等人如果知道她现在的处境,恐怕也不会放过她,想着想着,她不禁有一种举世茫茫、却不知立身何处的感伤。
向影华说息心便是修养,可是吴玉翀思前想后,这纷乱的心绪如何能平息下来?在绵山密室中醒来到达芙蓉谷这一路奔波,她还没有来得及将一切想明白,也不清楚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哪怕游方当时就那么放她离去,她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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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竹屋精舍中,吴玉翀的心绪是越来越乱,既无法入睡也不可能像往常那样冥坐养息,于是起身走出了竹屋。她并没有逃跑的意思,想逃也是逃不掉的,只想透透气看看山中的夜色。
火炉中燃着微红的木炭,铜壶冒着微微的热气,手里捧着一杯半温的清茶静静地坐在那里。天边有半轮月,悬挂在峡谷另一端的山脊上,恰好是半遮半掩。清辉撒下照在竹林边,竹亭中的向影华也恰好披着半身月光,那山的影和人的影,似乎都是月光下的静谧细语。
看见这一幕,无论是谁都会暗叹一声,难怪她被人称作月影仙子。
吴玉翀走到了竹亭中,在对面那张竹椅上坐下,竹椅发出吱呀一声响,轻微的声音却打破了夜色宁静。向影华提起壶道:“思绪不宁,难以息心?喝杯茶吧,看看这山中夜色,它是多么美好,千古以来让人回味无尽。”
多美的夜色,能听见峡谷中的瀑布流水声,还有微风吹动竹叶的轻响,两人坐在这里静静的喝茶。不知过了多久,炭火的红光渐渐暗了下去,杯中的茶也有些凉了,吴玉翀终于问道:“月影仙子,你为什么要回到这个地方?”
“我此前只在松鹤谷中清修,从未杀过人,也未遭遇过凶险,可是在这里我遭遇了平生最险毒的伏击,不仅以秘法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