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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0节

大秦帝国-第5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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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恰恰便在此时,四国都城流言蜂起,四国商人也纷纷从临淄送回了种种义报:齐国新征大军二十万,国人赋税猛增五成,合成八十万大军,要一战荡平中原。 
  消息传开,韩国第一个心虚了。襄王韩仓与大臣们反复计议,都以为但与齐国开战,必是旷日持久的天下大鏊兵,支撑不住的只能是地不过九百里、人众不过六七百万的韩国,与其如此,何如早退?然则赵国锐气正盛,魏楚两大国也是气势汹汹,须得巧妙斡旋不着痕迹的置身事外,方是万全之策。密商一番,韩襄王便派出了大夫聂伯为特使出使赵国。 
  聂伯到了邯郸,对赵武灵王说:“韩国原本只有不到二十万兵马,河外一战,八万无存,如今仅余十万左右,除却地方要塞之守军,能开出者不足六万。相比于赵国雄师,实在是杯水车薪也。况韩国多山,素来穷弱,仓廪空虚,实在无能为力。” 
  赵武灵王冷笑道:“早几日如何不穷不弱?你便说,要待如何,韩国才出兵?” 
  “我王之意:若得出兵助战,三大国须得预付韩国三年军粮,共三百万斛。” 
  “啪!”的一声,赵武灵王拍案而起:“厚颜无耻!韩国与三国同仇共恨,自个雪耻,却是给谁家助战?赵国一年军粮才五十万斛,你便要一百万斛?有三百万斛军粮,韩国富得流油,再躲在山上看热闹么?韩仓无耻!将这使狗给我打出去!” 
  这个聂伯竟被打得遍体鳞伤,狼狈逃回新郑,一说原由,韩襄王顿时恼羞成怒:“好个赵雍!还没做霸主,便要恃强凌弱了?幸亏没跟你赵国!”立时找来几个心腹一阵密商,便派出两路密使飞赴大梁、郢都。 
  韩国密使对楚怀王说:“赵国已经与齐国订立了密约:齐分给赵三成宋国土地,再助赵独灭中山国,赵不与三国结盟攻齐。赵雍大肥,却要拉三国垫背,无非想成中原霸主而已。韩王不忍楚国一败再败,愿圣明楚王三思。” 
  韩国密使对魏襄王却是另说:“赵国名为替三晋雪耻,实则要借机攻占魏国河内三百里 。赵雍之狡诈阴狠,与田地有过之而无不及,时念三晋旧恨。韩魏如何为他赵国流血?” 
  楚怀王与魏襄王都是素无主见,顿时大起疑心,立即派出特使飞车赵国,异口同声表示:“齐赵之间,多有流言。若得楚魏加盟,赵国须得先行与齐国一战,以示诚信!” 
  赵武灵王顿时怒火中烧,一副连鬓络腮大胡须几乎立了起来:“齐赵之间,有何流言?说!说不出来,赵雍剁下尔等狗头!”饶是他暴跳如雷,两国特使偏是死死沉默,一句话也不说。赵雍本是一心要与齐国决一死战,一则为五国雪耻,二则想一扫赵国多年的颓势,如今眼见信誓旦旦的盟约竟在突然之间大翻转,竟是气得脸色苍白浑身颤抖,要不是肥义一把抱住,几乎要一剑洞穿了两个特使。 
  特使逃跑了,盟约也眼看是瓦解了。赵国君臣倍感窝囊,都疑心是韩国作祟。赵雍便派出得力斥候到三国秘查真相。半月之间,斥候相继来报,祸首果然是韩国。这一下非但是赵雍怒不可遏,一班大臣也是义愤填膺,一口声吼叫着要惩罚韩国。赵雍二话不说,当殿便命平原君赵胜率领精兵十万,对韩国上党 发动猛攻。 
  …… 
  田轸高兴得连连拍掌喊好。孟尝君却听得大皱眉头:“奇也!这流言大是蹊跷,如何竟与齐国动静若何相符?又如何便同时在四国传播了?” 
  鲁仲连却是笑而不答。 
  孟尝君恍然大悟:“噢——是你!鲁仲连流言用间?妙,大妙也!” 
  鲁仲连摇头笑道:“孟尝君既然猜中,我却不便贪功。此计,却是另有高人。” 
  “高人?齐国人?还是苏代?”孟尝君惊讶得眼睛都睁大了。 
  “田单。一介商贾,与我莫逆之交。”鲁仲连神秘地笑着。 
  “田单?莫非是王族末支?”田轸也兴致勃勃地插了一句。 
  鲁仲连淡淡一笑:“朋友之交,何须考究出身?凡姓田者,都须是王族么?” 
  孟尝君瞪了田轸一眼,回头笑道:“这通流言,看似简单,实则却是神出鬼没!此人智计,却是莫测高深了。”鲁仲连笑道:“田单久在中原经商,大市均有货栈店铺。河内兵败,我便料到齐国将有大劫。恰在邯郸遇到田单,我说了一番情势,他便想出了这个对策。原本只是想缓冲一番,给齐国缓出一段时日,好让老百姓逃难。不想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四国合纵竟是一朝崩溃,岂非天意也?” 
  “说到底,还是四国各怀异心了。”孟尝君叹息一声,“多少年来,哪次合纵不是如此?但有风吹草动,便是鸟兽散了,怨得谁来?” 
  鲁仲连也是一叹:“强大时谁都想做霸主,危难时谁都想别个做牺牲。争夺是铁定不变,联合是瞬息万变。真正的合纵,永远都不会有。” 
  “不说如此丧气话了。”孟尝君笑了,“第二宗呢?” 
  鲁仲连面色顿时肃然:“齐国真正的仇家醒来了。” 
  孟尝君目光一闪:“你是说燕国?” 
  “正是。”鲁仲连点点头,“乐毅在辽东练兵五年,已成精锐大军二十万。” 
  田轸急忙问道:“先生如何得知?我的斥候营为何没有消息?” 
  鲁仲连淡淡一笑,却没有接田轸话题,只对孟尝君道:“我总在疑心:齐王杀了燕国张魁,燕王反倒派使赔罪,如此忍辱,果真便是畏惧齐国么?与田单分手后,我便去了燕国,又去了辽东,终究是揭开了这个谜。燕国正在磨刀霍霍,齐国真正的危难还在后头。” 
  见鲁仲连说得凝重,孟尝君不禁笑道:“二十万大军何惧之有了?根本是有无明君在位?有无名将统兵?燕王原本平庸,这乐毅却是何人?值得仲连如此看重?” 
  “孟尝君差矣!”鲁仲连少见的断然一句,还连带着粗重的喘息了一声,“燕王姬平绝非平庸之辈,依我看,却是比越王勾践还强得几分。要说乐毅,更是天下少见的名将之才,其先祖便是当初魏国名将乐羊。更有上卿剧辛主持国政,也是名士贤才。如此君臣十余年韬光养晦不露锋芒,孟尝君竟不觉得寒气森森然么?” 
  孟尝君毕竟不是颟顸之辈,听得鲁仲连一番见地,竟是心中顿时沉甸甸地:“四国与齐国已经交恶,若有燕国死力合纵,齐国岂非大难临头?” 
  “这便是我今日来的本意。”鲁仲连点点头,“也是那位田单兄的主意。辽东之事,也是田单兄说给我的。” 
  “他却如何知晓?”孟尝君不禁大奇。 
  “简单得很。”鲁仲连笑了,“田单入辽东收购人参虎骨,进山误入秘密军营,差点儿回不来了。” 
  “果真如此,仲连以为该当如何?”孟尝君也顾不上细问田单了。 
  “齐国危难,内外俱生矣!” 鲁仲连便是一声沉重叹息,“外事,我倒是与田单兄谋得一策。可这内事,孟尝君被罢相,却是如何着手也?” 
  “内事须得如何?你先说说。” 
  鲁仲连掰着指头道:“其一,立即废止增加赋税的诏令。其二,二十万新兵也最好不要征发。其三,派出特使与楚国修好。若能办到如此三项,大难可减一半。” 
  田轸不禁失笑道:“如此三项,便有忒大威力了?” 
  鲁仲连正色道:“前两项为内乱之根。若不消除,大战一起,难保不生民乱。民乱但起,齐国何在?后一项为兵家退路。若无楚国,齐国断难长期支撑。” 
  孟尝君默然良久,竟是摇头一叹:“难矣哉!此人疯劲儿十足,却是如何扭得回来?”突然却是眼睛一亮,拍掌便笑了,“有了!左右我是闲居了,去找一个人回来!” 
  鲁仲连笑道:“有办法便好。告辞!” 
  “留步留步!”孟尝君急道,“你去哪里?” 
  “秦国。”鲁仲连一笑,身影已在石亭之外,“再去楚国。”便不见了踪迹。     
二、咸阳宫夤夜决策 
  匆匆赶赴秦国,鲁仲连却是要找已经离开临淄的冯驩。 
  却说冯驩在孟尝君府领得一辆六尺车盖的青铜轺车并黄金百镒,便连夜出了临淄向西而来,昼夜兼程,不消三五日便到了咸阳。对于秦国,冯驩并不熟悉,只识得一个当年出使临淄的樗里疾。寻思一番,冯驩还是觉得应该走樗里疾这条路子。樗里疾虽是闲居养息,毕竟资深望重还挂着个右丞相衔,更兼与孟尝君私交颇深,请他解困最是合适不过。思谋一定,冯驩却不住秦国驿馆,而是在齐国商社下了榻。安顿妥当,冯驩便一身布衣自驾高车,辚辚来到樗里疾府前。这便是冯驩的细心周到处,他要得便是脱得官身国事之形迹,而只以布衣之士的身份斡旋。战国之世,布衣名士的游说往往比特使之身更有效用,尤其是褒贬人事,布衣名士的说辞显然更见分量。 
  樗里疾的府门却是不同寻常,虽不是门庭若市,却也出入不断。冯驩看得片刻,竟是没有见一个来人被门吏拦住,仿佛谁都可以通行无阻。看得饶有兴味,冯驩便将轺车在车马场停好,径直走到门前一拱手:“在下临淄冯轼,请见老丞相。”说罢抬脚便往里走去。 
  老门吏连忙拦住道:“先生莫忙,要见丞相不难,只是要老朽领你进去方可。”冯驩有意作色道:“如何别个长驱直入,我却便要周折一番?”老门吏笑道:“那些人都是办琐碎的,比不得先生要见丞相。”冯驩笑道:“原不知情,却是错怪,相烦家老便领我进去了。”“那是该当的。”老门吏说罢回头喊了一声:“今日见客止——”正中大门便隆隆关闭了,只剩下南边一个偏门开着。见正门合拢,老门吏回身嘟哝了一句:“走了。”也不看冯驩便径直前行去了,看似摇摇晃晃,实则却是快步如飞。 
  “家老且慢行。”冯驩紧走几步追上,“这袋老齐刀,家老拿着了。”说着便将一个呛啷做响的牛皮钱袋塞到老门吏手中。冯驩久做孟尝君门客总管,一则是深知门槛精要,二则也是手面大,三则却是见这老门吏委实厚道可亲,没有豪门欺客的恶习,便诚心要给他一些好处。这“老齐刀”乃春秋老齐国铸造的青铜刀币,形制规整,铜料上佳,两百余年后便被天下视做金币一般,却是非同小可。 
  “这是做甚来?”干瘦黝黑的老门吏却是钉子一般站住了,“没这规矩,拿回去。”说罢一伸手,那钱袋便呛啷一声又回到了冯驩怀中。老门吏又是一句嘟哝:“走了。”便又头也不回的兀自去了。 
  冯驩第一次入秦,与这瞬息之间便是感慨良多,却不及细想,只快步匆匆地赶上了老门吏,片刻之间便过了两进院落,来到了显然是公事书房的一座大屋前。老门吏也不说话,只对冯驩一摆手要他在廊下稍等,便轻步走了进去,似乎只是一打转身,老门吏便走了出来,还是只对冯驩一伸手做了个礼让,便径自扬长去了。冯驩看了老门吏背影一眼,觉得这座府邸处处都透着一种莫名其妙,与其说是右丞相府邸,毋宁说是一座不伦不类还带有几分胡人野气的庄园,分明是粗简实在,却又弥漫着一种教人揣摩不透的诡秘。略一思忖,冯驩却是重重的咳嗽了一声,肃然便是一拱:“临淄故人,求见老丞相——” 
  “笃笃”两声闷响,随后便是沙哑苍老的笑声,“吆喝甚来?端直进来了。” 
  冯驩只模糊听清了“进来”两个字,便大步走了进去,却只见满荡荡竹简的书架中埋着一颗白发苍苍的头颅,便拱手笑道:“倏忽二十年,樗里子别来无恙?” 
  白发苍苍的后脑勺忽然变成了一张黝黑紫红的脸膛:“嘿嘿,还编出个冯轼骗老夫,我就知道,十有八九啊,是你这弹铗要鱼吃的小子了。” 
  “老丞相好记性,倒是多劳上心了。”冯驩知道樗里疾笑骂便是亲近的脾性,不禁大是轻松。樗里疾却笃笃点着竹杖走了过来:“来,这厢坐。茶酒现成,你自随意。”冯驩便坐在了与主案对面的长案前,却见这长案两边竟是左茶炉右酒桶,还弥漫着一股胡人帐篷的气息,便不禁笑道:“老丞相不忘根本,还日进马奶三升么?”“嘿嘿,”樗里疾笑了,“积习难改也。咸阳临水,太得潮湿,马奶酒驱寒去湿呢。尝尝!保你不腥不膻。”冯驩便提起酒桶斟了一大碗咕咚咚饮下,却觉得酸涩辣一齐窜上鼻腔,竟是连打了几个喷嚏,顿时狼狈。樗里疾却是哈哈大笑:“齐人不行!要是赵胜那小子,这桶马奶酒啊,还不高兴得蹦起来?”冯驩拱手笑道:“原是我不善饮酒,要是孟尝君,只怕也是三两桶不够呢。”“嘿嘿,别提这小子!”樗里疾笃笃点着竹杖,“他的大散寒倒是管用,老夫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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