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里面哪有你-第3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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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请你到兰州来。”
“什么?你想看我还让我去兰州?你谁啊?”
“你走路不是方便吗?不像我,还得坐几个小时车。”
“如果我不去呢?”
“那就随你了,我这是最后一次请求你,以后你都再没机会了。这样吧,明天我等你到12点,你不来我就走了。”
“明天再说吧。”她挂了电话。
晚上我开始整理电脑中的文件,把所有与我相关的文字删除,删除,删除到电脑直剩下驱动程序。删除的感觉多痛快呀,简直像剥削一个生命的存在。
我上网打开信箱,忽然被一封邮件模糊了眼睛:
亲爱的谷子、哥:
写下这几个字的时候,心里紧缩了几下。已经说了很多的话,还是觉得不够,但还要说什么呢,还有什么没来得及说的呢,此时的我已经有点迟钝了。可是迟钝又怎样,即使我的心已疲累乏冷,可它还想竭尽最后的余力拼死一回。
什么都没有用的。已经感觉到绝望的气息在靠近,冷与痛一齐袭击羸弱的心,痛到不能忍,痛到佝偻起来,坐在床边抱着膝,那个叫做泪的东西,已经汹涌了许多次了,在最近的这几天里。我已顾不了这些,谁叫我的爱,令此刻伤心欲绝。谁叫我,还有爱。
爱你,我的远方的谷子。哪怕是这个时候,还在莫名着这场措手不及的爱恋,不能仔细辨味。
不能仔细辨味,脑子也浑浊不堪。我不能自控现在的情绪,只由了它痴傻茫然的到处停浮。
会不会记得,有一个遥远而平凡的女子,曾如此如此优柔又深深的爱过你?
会不会记得,有一个傻里傻气的女子,始终关注你的字你的胃你的同样脆弱的心?
会不会记得,有一个女子会在每个夜晚穿山越岭的凝望你的方向,问一声:爱,还好吗?
……
语无伦次,现在,又有什么要紧,没有人来看我。看我的忧伤我的泪。你的肩膀太远,我只能想,靠不到。
以后,在另一座城市里,我要躲起来流泪。躲到很深很深,你不可触及。
现在,没有人看我,就由我吧,恣意的放肆一回。以后,去做另一个别人的女子,是不可以为你流泪的。
原来,爱情会有这么痛苦,我不知道,我知道的话,就绝不去碰触。
以后的日子,丫头还将继续走,在这个嘈杂的大都市,每走一步,都在身后踏出思念的印迹。在如潮的人流中淹埋海一样的爱恋。
爱,你一定要好好的,自己珍重照顾好自己,你的冷暖牵扯着一个人的心。
爱,你一定好好的,让我,要永远让我,远远的爱你!
你的公孙傻丫头
第四部分第63节 与蓁子告别
第二天,蓁子在我的倒计时中抵达兰州。
她看着我已经收拾得不像家的房子,说:“真要走吗?”
“是的,要走,”我抑制着内心的激动,说:“坐吧,没开水了,只好让你坐一下。”
“要去哪?”蓁子坐下去问我。
沉吟片刻,我岔开话题,坐在她对面说:“谢谢你,蓁子,这么远跑来兰州。”
“真的就只想看看我?”
“是,就只想看看你,只有你让我放不下。”
“那就看吧,一次看够,以后我还真不给你机会了。”
我不敢看蓁子的眼睛,因为我的眼睛里有太多的怯懦。我看着她的脸庞和鼻子,心里硬硬地疼,这张脸,伴随了我的整个青春和爱情,而它现在也有了岁月的痕迹,在几个小时后,蓁子和这个世界将永远从我的记忆中消失,像空气进入空气,水消失在水中。
蓁子被我看得脸红,她站起来在屋子里随意走着,说:“有什么好看的啊?都成老太太了。”
家里能装箱的东西已经被我包装,能遮盖的东西也覆上了报纸或布,我不知道那样做有什么必要,我却做得一丝不苟,似乎就为了让蓁子来看一眼。
我也站起来,痛下决心,语气依然艰涩地说:“蓁子,我,能不能,抱抱你?”
“不能!”蓁子忽然提高了声音说:“谷童我告诉你,你别得寸进尺!”
我被这一声训斥得无地自容,又颓然坐下,把脸埋在手掌中,心想我也许不该让蓁子来,其实,我完全可以带着些遗憾上路。
蓁子也觉得对我有些言重,她又坐下来说:“以后真的再不回来了吗?”
“是的,再也不回来了。”我抬头看着她说:“蓁子,有合适的人,就成个家吧,别这么一个人过着了。遇上我,让你受了很多委屈,真是对不起。”
“你管得着吗?我成不成家是我的事,我一个人过怎么了?碍你什么事了?”蓁子突然失态,冲着我嚷起来。
“好吧,算我没说。”
沉默。彼此都是长时间的沉默。
蓁子后来说:“都快中午了,你不准备请我吃顿最后的午餐?”
我咬咬牙说:“不请了,我要省点钱好上路。”
“那我就给你做一顿饭吧,家里有菜吗?”蓁子说着起身进了厨房。
我说:“没有,什么都没有了。”
蓁子在厨房里愣了一下,她说:“你怎么连碗锅什么的都不见了?”
“都让我给吃下去了。”
“看来,你是真不准备在这过日子了。”蓁子叹了口气,又摇摇头。
“我也该出发了,蓁子,我就不留你了。”
“那,好吧,祝你一路顺利!”蓁子无奈地向我伸出手说。
我握了一下她的手,言不由衷地说:“谢谢!”
送蓁子下楼,看着她开车出了院子,我忽然被一种悲壮的情绪包围,心似被一把钢刀切成两半。呆了片刻,我走回房里,看着熟悉的家具和空间,心说你们在以后就该换主人了,我不合格,但我没把你们卖出去,我是心累,而你们属于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消费品。所以,我们无法同时终老。
我拿出那把军用匕首,几个月前蓁子曾用它在自己胳膊上留下了一道伤疤,现在,我需要它切开一道伤口。
匕首在左手腕上划出一道印子,像木匠在家具上打出的线条。然后,匕首飞快地再次划过手臂,它被我扔在地下时,我没有听见落地的声音,手腕上的那道印子却骤然加深,然后它变成血线,慢慢地,有血渗出来,然后,是一股血喷出来,在一瞬间,我闻到了血的腥味。然后,然后……
然后我看见春天的田地中生长着秋天才可以成熟的苞谷,它们粗壮的棒子顺着玉米杆斜挺上来,尖上顶着些褐色或者红色的缨子,它们傲然挺立的样子,像我情欲勃发时挺拔的生殖器,倾斜而立,抬头问天。
油菜花在远远近近的地方黄得耀眼,似乎有蜜蜂飞于其上,不时抵达它们核心的地方。绿油油的麦苗覆盖了所有的土地,它们毛绒绒的,像一块做工精细的地毯。我躺在麦地里,看着阳光之上的天空,天很蓝,也很悠远,悠远得看不出内容。空气明媚通透,让这个季节纯净得有些虚无。
我忽然爬起来一路狂奔,穿过大片的苞谷林地和麻籽地,踩倒一株接一株的白菜和大葱,趟过丰泉河微凉的溪水,绕过两株郁郁葱葱的柏树——它们是我手植在父母坟头的小树,十多年过去,它们长得比我还高吗?
没错,它们还生长在原地,父母的坟头在蓝天下清净寂寥,周围绿色的庄稼使坟堆看上去像一个遥远的传说。
而我现在就奔跑在传说中,我听见妈妈在另外一块田地间呼唤着我的小名。
跑啊,跑啊。
我从童年跑到少年,又从少年跑到青年,我还是没有跑到妈妈所在的地方,那里有幸福和不自由,但我会看见妈妈和快乐。
我忽然跑进一条幽深的隧道,潮湿且黑暗,没有鸟叫,也没有虫鸣,我只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奔跑和心跳,我大口呼吸着如土地深处冒出的潮气,我听见妈妈在洞外喊我:“童儿,童儿……”
我一边答应,一边加快奔跑的速度,整个山洞里都回荡着我的呼吸和脚步。
我又听见妈妈在喊:“童儿,回来吃馒头喝稀饭来……”
这是妈妈给我叫魂的声音,悠长且遥远,我小时候受了惊吓,吃不下饭还做恶梦时,母亲总会在黄昏的村口端着一碗清水慢慢地泼洒,拉长了声音喊:“童儿,回来吃馒头喝稀饭来……”
我跑啊,跑啊……
我终于穿过十万座大山的心脏跑到田野上——我刚才起跑的地方,这是我的村庄,我生于斯长于斯的丰泉。我从丰泉的田地里出发,穿过兰州,穿过天水,我又跑回了我的村庄,这里有我的妈妈和我的根。
阳光亮得我眼前闪着金星,我看见妈妈在那两株柏树下拔草,间或摘下一条藤蔓上的青豆。
我大声喊着:“妈——妈……”
妈妈回头看了我一眼,又转过头去拔草。我看见她的头发已变得花白,粗布的衣襟在秋风里飘起又落下,像一片叶子。忽然间,我十多年的委屈和思念同时爆发,泪水从心里汹涌而出,我哭喊着,抓住了妈妈的手。
这双手干瘦而冰冷,沾着新鲜的泥土和露水,我顿时心如刀搅,我不该让妈妈这么大年纪还在地里劳动,我哭着说:“妈妈,我回来了。”
妈妈却甩开我的手说:“我不是你妈妈,我不要你。”
“妈妈,我是童儿,你不认识我了吗,妈妈?”
“你不是我的童儿,你不是。”
妈妈说着转身就走,甚至都没让我看清她的脸。
我急忙去追,却只抓住了妈妈的手,我喊着:“妈妈,你不要丢下我……”
我果然抓着一只手,从睁开眼时我就感觉到自己抓着一只手。我看见四周一片洁白,我的面前站着蓁子,她的手被我紧紧捏着,她已经泪流满面。在她旁边,站着周洁子非和禹华。
这是医院,我躺在病床上,身上插着输液的管子。
一颗眼泪掉在我的嘴角,我不知道它出自谁的眼睛。泪水慢慢地渗入我的口中,盐一般打满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