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68-荒凉天使-第5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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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步子,似乎哪儿也不会去似的;她的手插在衣袋里,只简单地向他问了两句:“好吗?生活怎么样?”显然,他是她的旧情人。
第八百七十三部“还凑合。”她冲他露出一个慵懒的笑容,比她裸露整个胴体更为迷人。那是一个哲学意义上的纯粹笑容,懒洋洋地怀着爱恋,又似乎随时可将一切奉送,无论是在淫雨霏霏的下午,还是在需要系上帽子的码头——她像雷诺阿的女人①,无所事事,重访旧爱,用奚落的语气向他质疑生活。你也可能会在奥什科什②或者森林山冈看到这一幕,然而,这是怎样的步履啊,如此慵懒,又如此优雅,哪怕她的情人骑着自行车沿着铁轨追她,她也绝不会回头顾盼。埃迪斯·比阿夫③所唱的就是这类巴黎女子,用整个下午的时间梳弄头发,充满倦怠,直到为外套的花费突然产生了争执,激烈的声音飘出了窗外,悲伤的老治安官最后会跑来平息事态,安抚美人,他心里明白,这既非悲剧亦不美好的一幕只因为巴黎式的倦怠,只因为无所事事的爱情。巴黎的情人们擦去汗水,揉碎长面包,从“诸神的黄昏”④泅渡马恩河⑤(我猜)(他们从来没有在柏林的街道上遇到马琳·黛德丽⑥)——
第八百七十四部傍晚,我抵达伦敦的维多利亚车站,立即走进了一家名为“莎士比亚”的酒吧。但显然我走错了地方——雪白的餐布,蹑足潜行的招待、橡木镶板、穿着燕尾服的侍者……我毫不犹豫地拔腿而逃,背着包在伦敦的夜街上徘徊,警察们脸上挂着凝滞的奇怪笑容盯着我,我对这种笑容记忆犹新,它意味着:“注意了,我看得清清楚楚,杰克这家伙又回到犯罪地点,你们一定得把他盯紧点,我去叫巡逻员。”
第八百七十五部
第八百七十六部
第八百七十七部六十一
第八百七十八部
第八百七十九部也许不能责怪这些警察。当我穿过切尔西的雾气,想找点鱼或者煎土豆填肚子的时候,一个警察正好走在前面半个街区的地方。我只能看到他模糊的后背和高筒警帽,这时,我想起了一首令人毛骨悚然的诗:“谁会扼死雾中的警察?”——不知道我为何会这么想,也许是因为雾太大了,而他的背影又模糊不清,而我又穿了一双轻便无声的沙漠靴,就像拦路贼的鞋。在边境,就在英吉利海峡的海关,他们都用奇怪的目光盯着我看,就像他们认识我似的;因为我口袋里只有15先令(折合两美元),所以他们恨不得禁止我进入英格兰,直到我证实自己是个美国作家,他们才变得和颜悦色起来。尽管如此,好些警察还是带着半笑不笑的神情打量着我,故作聪明地摩挲着他们的下巴,甚至还跟我点了点头,口里却在说:“我们以前好像见过他。”看起来,如果我是跟约翰·班克斯一起出来的话,我现在就已经在监狱里蹲着了。
第八百八十部我背着我可怜的背包,在这个雾蒙蒙的夜晚,从切尔西进入伦敦,筋疲力尽地到达舰队街。上帝啊,这时我看到一个苏格兰人,像极了朱利安,不过是55岁左右的朱利安,迈着罗圈腿,从《格拉斯哥时报》社冒了出来,捻着他的胡须——连这一点都跟朱利安一模一样(朱利安正是苏格兰后裔),以新闻工作者耀眼的步伐匆匆忙忙地冲向最近的一家酒馆——国王酒馆。在那里,英国啤酒桶里的啤酒将在他的酒杯里激起浮沫。路灯下面就是约翰逊①和博斯韦尔徜徉过的地方;他走了进去,穿着花呢外套,为爱丁堡、福克兰等地的新闻而烦恼。
第八百八十一部我设法在英国代理人那里成功地借到了五英镑,然后立即冲向苏霍区找房子过夜。现在已经是星期六的午夜了。我站在一家唱片店门口,看着唱片封套上杰里·玛里根②那张巨大而愚蠢的美国嬉普士脸孔,一群阿飞从苏霍区的卡巴莱夜总会冲了过来,简直有成千上万个坏男孩,很像摩洛哥的蓝牛仔嬉普士,不过这群英国的阿飞倒是穿得衣冠楚楚——马甲、熨过的裤子和亮闪闪的鞋子。他们对我发问:“这么说,你也知道杰里·玛里根?”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从我的衣衫褴褛和粗布背包中发现这一点的。苏霍区就是伦敦版的格林威治,满是忧伤的希腊和意大利餐馆,铺着色彩多变的方格餐布,点着蜡烛;还有爵士窝点、夜总会、脱衣舞场或者诸如此类的地方,在那里一大群金发美女和黑发美女在想尽办法榨你的钱:“我说,你这家伙……”可是她们没有一个看我一眼,就因为我衣衫褴褛。我浑身破破烂烂地来到欧洲,惟一的指望就是能在干草堆上睡一觉,另外还要点酒和面包。只不过,全欧洲也找不到这样的干草堆。英国的阿飞就相当于美国的嬉普士,跟无所事事的“愤怒青年”毫无瓜葛——他们可不是街头转角玩弄着钥匙链的小混混,而是受过良好教育、智力超群的中产阶级分子,但现在都已经衰退了;或者他们并没有衰退,只不过是以政治取代了艺术而已。英国阿飞们都是些花花公子(有点像我们本土产的那些衣冠楚楚的华丽嬉普士或者至少是“时髦”嬉普士,他们至少穿着翻领夹克衫或是柔软的好莱坞…拉斯维加斯运动衫)。英国阿飞还没有开始写作,也没有出版过任何东西,一旦他们开始干这个,那么“愤怒青年”就会成为装腔作势的学院派。苏霍区也有一些长着小胡子的波希米亚人混迹其间,不过他们早在道森①和德昆西时代之前就已经在这里混了。
《荒凉天使》 下 卷《荒凉天使》 穿越墨西哥(50)
第八百八十二部我在皮卡迪利广场②订了一间廉价旅馆。皮卡迪利广场就是伦敦的时代广场,迷人的街头艺术家们为了几个便士不停地唱歌跳舞。哀婉的小提琴声令人怅然回忆起狄更斯时代的伦敦。
第八百八十三部伦敦最令我惊讶的事物莫过于那些肥胖而镇静的小花猫了。它们安安静静地睡在屠夫们的门边,人们小心翼翼地从它们身边走过。它们躺在太阳下,身上还带着锯末灰,鼻子远离车水马龙、熙熙攘攘的马路。英格兰大概是猫之国度,人们宽宏大量地容忍着它们爬满圣约翰伍德③的黑色栅栏。德高望重的女士们充满爱心地喂养它们,就像我妈妈喂养我的猫一样。在丹吉尔或者墨西哥城都很少看到猫,尤其是在这样的深夜,因为穷人会把猫捉住杀来吃。我想,伦敦会因为它对猫的善念而蒙福。如果说巴黎是一个被纳粹入侵的女人,那么,伦敦更像一个从未被入侵的男人,悠闲地抽着烟斗,摸着猫咪的脑袋给它们祝福。
第八百八十四部在巴黎阴冷的夜晚,塞纳河边的公寓楼显得十分阴郁,就像一月纽约的夜晚,哈得逊河滨大道的那些公寓楼,冷面杀手在大厅的角落动手。然而,在泰晤士河的两岸,波光闪烁的河流却似乎带来了希望。它穿过伦敦东区,带来了一种忙忙碌碌的英格兰式的希望。战争期间,我也曾经深入过英格兰内陆,那些不可思议的乡村绿野,那些自行车骑士候在铁轨边等待着穿过铁路,回到茅屋和壁炉边——我真的热爱英国。可是我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再滞留他乡了,我一门心思只想回家。
第八百八十五部某个晚上,我散步经过贝克街的时候,不由自主地寻找着夏洛克·福尔摩斯的住址,完全忘记他只不过是柯南道尔的精神产品!
第八百八十六部我从斯特兰德街出版代理处拿到了全部稿酬,买了一张去纽约的船票。那是一艘丹麦轮船,新阿姆斯特丹号,当晚就将从南安普顿起航。
第八百八十七部
第八百八十八部
第八百八十九部六十二
第八百九十部
第八百九十一部看来,在我的生命里,我恰好是在一个最不合时宜的阶段完成我向往已久的欧洲之旅——在那个时候,我正好厌倦了一切新的经验,以及一切的一切。我仓促地在那块大地上走马观花了一趟,然后,在1957年三月,踏上了归家之旅。我回来了,形容枯槁、衣衫褴褛、心情郁闷,看上去愁眉苦脸、表情呆滞。
第八百九十二部“新阿姆斯特丹”号从南安普顿船坞离港起航的那个夜里,我饥肠辘辘地走进三等舱的餐厅,那里面已经塞满了二百五十名乘客;他们穿得一丝不苟,挨着洁白的桌布坐着,餐具闪闪发光;在巨大的枝形吊灯下,穿着无尾礼服的侍者们急匆匆地往来穿梭。在这个正式的场合,我身上的牛仔裤(我惟一的裤子)和开领法兰绒衬衫令侍者们对我冷眼相看。我穿过他们长长的手套阵,走向被分派到的那一桌;它恰好位于餐厅的正中间,喔,我的四个同伴们都打扮得衣冠楚楚,无可挑剔。一个老爱发笑的德国女郎穿着晚装,另一个德国男人也西装革履、优雅得体;两个年轻的条顿①商人准备前往德国卢州在纽约的出口公司做贸易。我别无选择,只能在他们中间坐下来。不过,令我意外的是,那个德国男人对我显得彬彬有礼,甚至似乎对我抱有几分好感——不知何故,德国男人很容易对我产生好感。我看菜单的时候,那个脾气暴躁的侍者显得很不耐烦,而我则在异常丰盛的菜谱中反复权衡、难以抉择——“啊,我是要杏仁鲑鱼加葡萄酒呢,还是要烤牛肉原汤加小马铃薯,或者特色煎蛋加鳄梨沙拉或者蘑菇酱鱼片……甜蜜的主啊,我该何去何从?”侍者不耐烦地频频敲着手腕,令人不快地催促着我:“快点定下来!”这时,那个德国男子十分不忿地盯了侍者一眼。我最后点了烤上脑和蛋黄奶油酸辣酱,侍者走开的时候,德国男子操着带浓重口音的英语对我说:“如果我是你的话,我绝不会从一个服务生手里去拿菜单!”他语气急促,就像一个纳粹分子,或者说像一个出身优裕的德国人,无论如何,他以一种欧洲绅士的风度对我表达同情。但我回应道——
第八百九十三部“没事,我无所谓。”
第八百九十四部他向我指出,我们一定要“有所谓”,否则“这些人就会越来越放肆,然后忘了自己的身份地位”!我无法向他解释,我对这一切无所谓,因为我本人就是一个法裔加拿大易洛魁族美国贵族,布列塔尼凯尔特民主主义者,或者说是一个垮掉的嬉普士;当那个侍者帮我把晚餐端过来的时候,德国绅士故意要一份加餐,以便让侍者再跑一趟。而那位德国女郎正在十分欢欣雀跃地憧憬着她未来的六天海上之旅——被簇拥在三个欧洲帅哥中间的快乐之旅,她甚至对我也露出了一个含情脉脉的笑容。(当我徘徊在萨维尔街①、索莱得尼德大街②甚至是唐宁街上时,我已经深深了解到欧洲人的势利眼,那些混迹在政府部门的纨绔子弟们穿着紧身背心,盯着我看;我想,如果他们能再加一付长柄望远镜之类的道具就更像模像样了。)可是第二天我就被打发到角落一张靠边的桌子,免得我丢人现眼。就我自身而言,我倒是宁愿在厨房里吃饭,可以随便把胳膊支在桌子上胡吃海喝。不过,现在我已经被三个年高德劭的荷兰教师包围了,还有一个8岁的小女孩和一个22岁的美国女郎——过度放纵已经在她的容颜上留下了黑眼圈,不过这倒跟我毫不相干,令我无法忍受的是,她拿她的德国安眠药换走了我的摩洛哥安眠药,而我发现她的药不仅不能催眠,反而令人兴奋,甚至整夜无法入睡。
第八百九十五部于是,一日三餐,我都要蹩到这个角落里来,脸上挂着苍白无力的笑容,混在这堆女人中间。而从我原来那张德国餐桌上,却不断传来欢乐喧哗的笑声。
《荒凉天使》 下 卷《荒凉天使》 穿越墨西哥(51)
第八百九十六部跟我同舱的荷兰老头喜欢抽烟斗,他倒是个好人,但我受不了他太太不停地进来,拉着他的手跟他说话;每当这时,我宁肯到水槽边洗漱一番。我住在上铺,可以没日没夜地躺在上面看书。我注意到,那个老太太前额白晳,皮肤几乎吹弹得破,隐隐透出淡蓝色的血管,极像伦勃朗的肖像画……我们的三等舱位于船尾,整艘船正在跌跌撞撞、摇摇晃晃地行驶在由南塔基特岛③灯塔船标示的海面上。而最初我被分派到的那张餐桌上,人数每天都在减少,大家都开始晕船。头一天晚上,邻桌的一大家子荷兰人在欢声笑语中大快朵颐,看来这个大家庭所有的兄弟姐妹连襟妯娌们都一齐出动了,打算到美国观光游览或者生活居住;但在我们离开南安普顿两天之后,便只剩下一个晕船晕得半死不活的兄长还挣扎着到餐厅吃饭,就像我一样,生怕浪费了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