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68-荒凉天使-第4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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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百九部“我们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租间房，哥内斯说我们可以租楼下的房子，既便宜还带厨房。”
第百十部“他们在哪儿？”
第百十一部“都在哥内斯的房子里。”
第百十二部“哥内斯正侃侃而谈。”
第百十三部“没错，哥内斯正侃侃而谈，跟他们大谈古希腊克里特文明。走吧！”
第百十四部在哥内斯的房间里，15岁的拉撒路正沉默寡言地坐在一边，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听哥内斯放厥其词。拉菲尔则躺在哥内斯的安乐椅上，消化着他的演讲。哥内斯坐在床头，一边发表演说一边用牙咬紧领带，让血管暴露出来，以便扎一针吗啡。西蒙站在角落，就像一个俄罗斯圣人。真是奇妙，所有的人都汇聚在同一间房子里。
第百十五部欧文让哥内斯给他来了一针，躺在床上，开始叹息。粉红色的窗帘飘在他的身体上方。少年拉撒路喝了一瓶哥内斯的软饮料。拉菲尔翻着《世界史纲》，想了解哥内斯对亚历山大大帝的见解。“我想成为亚历山大大帝！”他叫了起来，他总是喜欢这样大呼小叫，“我要身着华贵的将军服，拔剑直指印巴大陆，睥睨撒马尔罕①！”
第百十六部“好啊，”我说，“不过你可能不想让你的第一个副官被杀死，或者整个村庄的妇孺被残杀吧！”于是，争论开始了。我现在回忆起来，我们争论的第一个话题就是亚历山大大帝。
第百十七部我很喜欢拉菲尔·乌尔索，尽管他以前曾是纽约的一个激烈好辩的论战者——或者这正是我喜欢他的一个原因。他非常尊重我，虽然他经常站在我的背后说话——这是他的说话方式，他站在每个人的背后说话。这一刻，他站在角落里，从背后向我耳语：“哥内斯是一个贪心鬼。”
第百十八部“你这是什么意思？”
第百十九部“一个贪婪的时代已经来临，驼子四处蔓延……”
第百二十部“可我还以为你喜欢他呢！”
第百二十一部“你看看我的诗！”他打开笔记本，上面用黑墨水写满了字，还有草草涂鸦，那是一些惊人而怪诞的草图，画着饥饿的孩子们，从一个巨大的可口可乐瓶里喝着饮料，头发上贴着“墨西哥末日”的标签。
第百二十二部“墨西哥充满了死亡的气息——我看见一架风车，正在旋转着死亡——我不喜欢这里——而你的老哥内斯是一个贪心鬼。”
第百二十三部他就是这样。但我还是喜欢他，他那混乱不堪的沉思，他站在街角的样子，在夜里，手撑着眉，思索着在这世上究竟该向何处去。他总是那么戏剧化，而他的诗真是令人惊叹。善良残疾的老哥内斯被他称为“贪心鬼”，这就是他残酷而真诚的可怕之处。
《荒凉天使》 下 卷《荒凉天使》 穿越墨西哥（7）
第百二十四部至于拉撒路，如果你问他“嘿，雷兹，你还好吗”，他只是抬起他那无辜的蓝眼睛，发出一个天使般的隐隐微笑，又略带着一点悲哀，却从不回答。他比任何人都更让我回忆起我的哥哥杰拉德。拉撒路是一个身体颀长而颓废的少年，轮廓非常漂亮，现在正长着几颗青春痘。如果没有西蒙的照顾和呵护，他将全然无助。他甚至连数钱都不会，问路对他也是件十分棘手的事，根本没法找工作，甚至连报纸新闻都看不懂。他已经到了紧张性精神分裂症的边缘，有点像他在精神病院里的一个老大哥——这个老大哥曾经是他的偶像。如果不是西蒙和欧文一直照顾他，给他提供床和膳食，那些机构会立马把他带走。他并非白痴，亦非弱智。实际上，他非常聪明。我看过他14岁写的东西，那时他还没有陷入如今的沉默之中；他的文字十分正常，而且超过了平均水准，事实上很有灵性，也超过我在14岁时写出的全部文字——在那个年龄，我也是个性格内向的无知少年。他嗜好绘画，水准已经超越了当代大部分活着的艺术家，我一直觉得，他已经是一名伟大的艺术家，他故作孤僻，只是为了让自己能够独处，也免得被人押着去找活干。有时，他瞥视我的目光十分奇特，就像是在这个无聊的世界上一个兄弟般的同谋，似乎在说——
第百二十五部“我明白，杰克，你知道我所做的一切，而你也在以你自己的方式做着同样的一切。”雷兹像我一样，可以整个下午都凝视着眼前的虚空，什么也不做——除了梳头，他聆听着自己内心的声音，跟他的守护天使孤独相守。西蒙很忙，但在每半年一度的“精神错乱式”写作时，他会抽身退出所有社交场合，也像雷兹一样，坐在自己的房间里，什么也不做。我要说，这可是一对真正的俄罗斯兄弟。（实际上，还有部分波兰血统。）
第百二十六部
第百二十七部
第百二十八部十一
第百二十九部
第百三十部当欧文第一次遇到西蒙时，西蒙指着树林说：“看，它们正向我挥手致意。”如果除掉那神秘怪异的天性，他完全是一个天使般的少年，比如，现在，他已经快手快脚地上楼倒掉了老哥内斯的马桶，而且还把它刷得干干净净，在下楼的时候向好奇的女房东点头微笑（女房东正在厨房里煮豆子、煎玉米饼）——然后用扫帚和畚箕打扫房屋，严厉地让我们靠边站着，把墙壁、桌子都打扫一新。他几乎是卑躬屈膝地请求哥内斯，如果想要什么东西，就让他到商店里去买回来。而他对我的态度，就像是马上就要给我端来两个煎鸡蛋，还一边催我“吃啊，快吃”。我会说我不饿，而他会叫起来：“快吃，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如果你不提防着点，我们会闹一场革命，让你去磨坊干活！”
第百三十一部西蒙、雷兹、拉菲尔和欧文在一起真是笑料百出，尤其是当我们一起跟女房东争论房租的时候——他们想租一楼的房子，窗户开向后院。
第百三十二部女房东实际上是个欧洲人，我猜应该是法国人；当我告诉她“诗人们”会来到之后，她的举止顿时显得十分端庄，准备给诗人们留下深刻印象。不过她对诗人的了解还停留在缪塞、马拉美之辈，他们具有诗人的优雅体面——而我们这帮人却是一群乌合之众。欧文还跟她讨价还价，为100比索争执不休，抱怨这里没有热水，床位还不够。她用法语对我说：“杜劳斯先生，这些人真的是诗人吗？”
第百三十三部“没错，夫人。”欧文以他最优雅的声调回答，假装自己就是他所谓的彬彬有礼的匈牙利新郎。“我们继承了惠特曼、麦尔维尔、特别是布莱克的传统。”
第百三十四部“这个年轻人也是诗人？”她指着雷兹问。“他也是诗人？”
第百三十五部“当然，不过他的风格跟我们不一样。”欧文回答。
第百三十六部“那好，你到底有没有500个比索租房子？”
第百三十七部“多少？”
第百三十八部“500比索——500比索。”
第百三十九部“你这里不值这么多。”欧文用西班牙语说，“整幢公寓500比索还差不多。”
第百四十部她能听懂三种语言，最后终于让了步。解决问题之后，我们都冲了出去，准备进城光顾窃贼超市。我们急冲冲地走在大街上，一些墨西哥少年在喝着可乐，对我们打了一声长长的呼哨。我当下就被激怒了，因为我现在不得不陪着这群怪异的小丑，虽然我觉得这样想有失公平。而欧文说：“这种呼哨并不是向同性恋打的呼哨，也不是在你的偏执狂想像里想到的其他什么玩意——它完全是在表达一种敬意。”
第百四十一部“敬意？”
《荒凉天使》 下 卷《荒凉天使》 穿越墨西哥（8）
第百四十二部“那当然。”接下来的几个夜晚似乎证实了这一点，墨西哥人手里端着龙舌兰酒，敲开我们的门，跟我们一起喝酒干杯——在两层楼之上，住着一群墨西哥医学院学生。
第百四十三部我们走向奥里萨巴街，这是我们在墨西哥的初次漫步。我和欧文、西蒙走在前面聊天；拉菲尔独自走在街边一隅，一路沉思默想；拉撒路步履缓慢，远远落在后面，至少半个街区，有时低头看着手里的分币，想着从哪儿弄杯冰淇淋苏打。后来，我们在走回去的路上，看见他正走向一家鱼店。我们不得不再折回头，带他回家。他正站在一个咯咯傻笑的女孩子面前，手里拿着分币，不断重复着：“冰淇淋苏打，我要冰淇淋苏打……”他带着可笑的纽约口音，嘀嘀咕咕，无辜地看着他们。
第百四十四部“可是，先生，我听不懂。”
第百四十五部“冰淇淋苏打。”
第百四十六部欧文和西蒙很温和地把他领了出来。当我们继续散步的时候，他又落后了半个街区；这时，拉菲尔哭得很伤心：“可怜的拉撒路——为了比索而徘徊！”“迷失在墨西哥，为了比索而徘徊！如此悲哀，如此悲哀，生活，生活，谁能忍受得了它！”
第百四十七部但欧文和西蒙却欢快地前行，寻找新的冒险。
第百四十八部
第百四十九部
第百五十部十二
第百五十一部
第百五十二部总之，我在墨西哥城的安宁日子已经一去不返。不过，我倒并不是太在意，因为我的写作已经告一段落。但这也太过分了——第二天早上，我正在孤独的阁楼上睡得香甜，欧文就闯了进来，大叫着：“起床！我们马上就要去墨西哥城大学！”
第百五十三部“我才不管什么墨西哥城大学呢，让我睡觉！”我正在做梦，梦见一座神秘的世界之峰，万事万物俱足，为什么要来打扰我？
第百五十四部“你这个傻瓜，”欧文用一种罕见的疏远的语气说道（当他泄露出自己对我的真实想法时，就是这种语气）：“你怎么能这样昏睡终日，不走出门去看看，不去感受生命的气息？！”
第百五十五部“你这该死的杂种，我可把你看透了！”
第百五十六部“真的吗？”他突然兴致勃勃地在我床边坐下。“那你说说看，生命到底是什么样的？”
第百五十七部“生命就像是一群小加登傻乎乎地走向坟墓，一边还在讨论着奇迹……”这是我们的一个老话题，争论轮回（此岸世界）和涅槃（彼岸世界）之间的区别，而尊贵的佛陀认为（据大乘佛教），它们根本无二，就是一回事——海德格尔和他的“存在”以及“虚无”——“既然如此，”我说，“我要继续睡觉了。”
第百五十八部“但轮回只是涅槃的表面神秘记号而已——如果你拒绝这个世界，像现在这样不闻不问，而它不过是你所思所想之事的一个表面，可怜的人，你又该如何？”
第百五十九部“所以我就该坐上该死的巴士去一所愚蠢的大学，参观那个心型露天运动场或者其他的玩意？”
第百六十部“但那是一所全球闻名的大学，校园里满是笨蛋和无政府主义者，还有从德里和莫斯科来的学生……”
第百六十一部“那就去参观莫斯科好了！”
第百六十二部这时，拉撒路搬了张椅子上来，还有一大摞新书，那是他昨天要西蒙买给他的漫画书，书价奇贵无比——他在阁楼边放好椅子，晒着太阳开始看书，而洗衣妇在一边窃笑。但当我和欧文继续争论涅槃的时候，他站起来，走下楼去，把椅子和书册都留在这里——而且决不会再看上一眼。
第百六十三部“真是精神病！”我喊了起来。“我可以带你去看陶帝华肯金字塔①或者其他有意思的东西，但绝不是去看一所愚蠢的大学！”不过我还是住了口，跟他们去了，因为我想看看他们的下一步安排。
第百六十四部实际上，无论是对于生活还是故事，惟一的理由无非就是“下一步会发生什么”。
第百六十五部
第百六十六部
第百六十七部十三
第百六十八部
第百六十九部公寓下面散发出一股难闻的味道。欧文和西蒙睡在惟一一间卧室的双人床上，拉撒路睡在起居室的睡椅上，用白床单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就像一具木乃伊。而拉菲尔则睡在房子里的一张短椅上，把所有的衣服都团成一团盖在身上，那堆衣服也弥散着高贵而悲伤的气息。
《荒凉天使》 下 卷《荒凉天使》 穿越墨西哥（9）
第百七十部厨房里胡乱堆着芒果、香蕉、橙子、鹰嘴豆、苹果、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