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68-荒凉天使-第2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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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谁?”
“欧文,拉菲尔,还有杜劳斯。下个月是《生活》杂志……”
“你从哪儿听说的?”
“别算上我,”欧文拉着科迪的手要他一起来,科迪说,“星期五晚上我还有事。”
“但是西蒙会跟我们一起拍!”欧文胜利地宣告道,攥住了达洛夫斯基的胳膊,他简单地点了点头,然后问道:“之后我们可以饮酒狂欢淫乱吗?”
“那就别算上我……”吉娅说。
“我可能也不会参加……”科迪说。每个人都给自己倒咖啡喝,坐在三张不同的桌子边上,其他的波希米亚人和地下人在我们身边来回走动。
“但是我们必须在一起干!”欧文叫道。“我们都会一举成名的,唐纳德,麦克里尔,你们都一起来吧!”
唐纳德32岁,圆滚滚的,面目清秀,眼神忧郁,举止优雅,目光静静地凝视着一切。麦克里尔大概20来岁,是一个剪着小平头的年轻人,他看着欧文,非常直白地说:“哦,我们今晚就会单独拍照……”
“什么?你们拍照,居然不带我们?!”欧文叫了起来。他突然意识到这里面有着什么阴谋诡计,眼神瞬即暗了下来。他们之间有联盟,有不和,还有分道扬镳——
西蒙·达洛夫斯基对我说:“杰克,我已经找了你整整两天了!你去哪儿啦?你在做什么?最近做过些什么梦?你还好吗?有没有女孩松开过你的裤腰带?杰克!看看我,杰克!”他让我看着他,他那粗野的面孔上长着鹰钩鼻子,他金色的长发已经剪成了板寸,他那薄薄的嘴唇(像欧文一样),就像一个刚刚高中毕业的男生。“我有数不清的事情要告诉你!全都是爱!我发现了美的秘密!那就是爱!每个人都爱!随处都爱!我会跟你解释的……”在接下来的拉菲尔诗歌朗诵会之后,西蒙站起来打算发表一通关于爱的长篇大论,欧文和拉菲尔没有反对,实际上他们对此根本漠不关心。
“你会讲些什么?”
“我不会漏掉一字一句的,我要把所有一切都讲出来,讲给他们听——我要让他们哭……美男子杰克老兄你听着!这是我的手向你伸出!握住它,让我们握握手!你知道今后的某天会发生什么吗?”他突然模仿欧文的样子哭了起来,有时候他会模仿科迪,毕竟他只有20岁。“下午四点去图书馆,吃着覆盆子药丸,你知道吗?”
“覆盆子?”
“棒极了!在我胃里……”他拍了拍,——“瞧见没?我的胃里充满欲望,我突然闯入了达洛夫斯基的同性恋之梦——至少我看到了这种可能性……”
“你的意思是,一个荒谬者之梦?”
“——一种可能性,在我的心里去构建大爱的可能性,哪怕在现实生活中,它也并不在我心之外,你明白吗?在达洛夫斯基深深的地牢之中,我看到了一束爱的光芒,它搅起了我的泪水,感动了我的心,泽被万物,你明白吗?达洛夫斯基做了那个梦,看见他醒后在抽屉里放了一把枪,准备射杀自己,砰!”他的手正对着自己,“他感到一种极度迫切的愿望去爱,去布道——是的,去布道,这就是他的布道词:‘去生活,并且去把我所知道的真理宣讲出来!’在拉菲尔和欧文的诗歌朗诵之后,那就是我布道的时候了,我会在众人面前感到窘迫,我的内心充满了爱的念头和字句,为什么人们不能彼此相爱?在他们面前,为了表达我的想法,说不定我会哭泣——科迪,科迪!嘿,你这疯狂的年轻人!”
他跑过去,捶打着科迪,他正哼哼哈哈地答着话,看着自己的老铁路表,准备离开,而我们都在乱转。“我想在我和欧文之间建立一种像巴赫赋格①似的关系,能清楚地看到每两个音部之间各种元素的对位变化——”西蒙结结巴巴地说,把头发向后撸,显得十分神经质,“我们一起参加派对,把衣服都脱光——我和欧文,进行一场盛大的狂欢放纵。在你回来之前,我们和一个叫斯利沃威兹的姑娘认识了,把她弄上了床,然后欧文上了她。那个夜晚真是——我只用了半分钟就完事了,这还是第一次。我早已经不再做梦了,事实上,一个多星期前我做了一个伤感的梦,不过我已经不记得到底梦见什么了,只留下孤独之感……”
然后他抓住我:“杰克,睡觉,读书,写字,聊天,散步,性交,观看,然后继续睡觉……”他热切地建议着,用焦虑的眼睛直视着我,“杰克,你得多跟姑娘们上床,我们今晚就要让你上床!”
“我们要去颂雅家——”欧文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现在插了一句。
“我们大家全都把衣服脱了,集体狂欢——杰克,来吧,狂欢吧!”
“他到底在说些什么!”拉菲尔走过来,叫了起来——“疯子西蒙!”
拉菲尔彬彬有礼地把西蒙推开,西蒙站在那里,像个小男孩子似的,向后撸他的小平头,无辜地朝我们眨眼:“可这就是真理!”
西蒙希望自己能够“像科迪一样完美”,不管是当司机,还是当一个交谈者——他很崇拜科迪(你应该明白马尔为什么把他叫做“俄罗斯疯子”)——总爱天真地做一些危险的事情,比如,突然朝一个陌生人跑过去,充满热情地亲吻他的脸颊。那个陌生人其实是欧文·明可①,他对西蒙训斥道:“你不知道你刚才是在找死吗?”
西蒙被明可的话弄得很困扰,他完全不能理解——幸而我们都在他的身边保护他,而明可还算是个好人——西蒙的确是俄罗斯人,想要热爱整个世界,是19世纪陀斯妥耶夫斯基笔下那些精神错乱的主人公——伊波利特、基里洛夫们②的后代。下午五点,我们在地下室碰头,一起吃着拍约他③,里面有两只鼓、一把长号,还有钢琴,西蒙坐在那盏垂着古缨的红色长明灯下,他那憔悴的面孔染着奇异的红晕,我突然意识到:“西蒙·达洛夫斯基,他才是旧金山最牛的人物。”那晚,我们在街上横冲直撞,我背着包,大叫:“伟大的真理天空啊!”一群中国人从牌室里走出来。西蒙看上去有点像查理·卓别林,但骨子里还是带着俄罗斯人的气质,他跳着舞冲向一家人头涌动的休息室,他们正坐在休闲椅上看电视,做出种种丰富的表情——惊讶、双手惊恐地掩向嘴唇、左顾右盼、叹息、踮脚、谦卑、鬼鬼祟祟,就像让·热内④戏剧里巴黎大街上的那些醉鬼和呆瓜,像一场精心制作的假面舞会——这个俄罗斯疯子,西蒙·达洛夫斯基,老是让我想起我的叔叔诺埃尔,我常跟西蒙说,我的叔叔原来在马萨诸塞州生活,他也长着那样的面孔、那样的眼睛,喜欢模仿其他人的表情,然后说“嘻嘻哈,我就是歌剧院魅影……”说来也怪,西蒙的工作也很像惠特曼,在医院里做护工,护理那些老弱病残、临死之人。现在,他给一家小医院开救护车,每天围着旧金山打转,把那些被伤害的和被凌辱的人抬上担架——他们往往是在可怕的小黑屋里被发现——把他们送到医院。面对血流和哀号,这一刻的西蒙不再是俄罗斯疯子西蒙,而是护工西蒙——绝不会伤害任何一个人身上的寒毛……
“啊,是啊,就是这样。”科迪最后结束了这场谈话,走了,回铁路段去上班。走到街边,科迪跟我说:“我们明天去赛马场,你在西蒙家等我。(我们都睡在西蒙家)”……
“好的。”
诗人唐纳德和麦克里尔答应把我们剩下的人马带到第三大街,黑人居住区的边上。此刻,西蒙那个十五岁半的弟弟拉撒路正在厨房煎着土豆,捋捋头发,漫想着月亮上的男人。
《荒凉天使》 上 卷《荒凉天使》 孤独之荒凉(44)
八十三
当我们进屋的时候,没错,他正在煎着土豆。高大俊秀的拉撒路正在读高中一年级,他对老师说:“我们都想自由地言说……”此外,他不断地重复同一个问题:“你做梦了没有?”他老是想知道你到底在做什么梦,你说的时候他会频频颔首——他也想让我们给他找个女孩——他的轮廓十分完美,长得像约翰·巴里摩尔,以后绝对会是一个美男子。不过,现在他孤孤单单地跟兄长西蒙住在一起,他的母亲和其他疯狂的兄弟们都远在东方,西蒙不得不对他多加照顾——他会被送回纽约,但他很不情愿,因为他想去的地方是月球——他把西蒙买回来的全部食物一扫而光,下午三点,他起床之后就会煎掉所有的羊排,然后把它们统统吃光——他把全部时间都花在他那头金发上,最后我让他用我的梳子,他居然把我的梳子藏了起来,我不得不重新把它找出来……然后,他把收音机开到最大音量听爵士乐——再然后,他就在屋子外面走来走去,在阳光下漫步,问一些稀奇古怪、匪夷所思的问题,诸如“你认为太阳会掉下来吗?”——“你说的那些怪物真的存在过吗?”——“会不会还有另外一个世界?”——“你被蒙住眼睛了吗?”——“你是不是20岁?”……
四周前,他骑车冲下山坡,经过钢铁公司办公大楼的时候,就在铁路地下通道的附近,撞到了一辆车上,摔坏了腿——现在还有点跛——他也非常崇拜科迪——科迪对他的受伤非常紧张——哪怕在最为狂野不羁的人身上,也隐藏着一种质朴的同情——“那个可怜的孩子,老弟,他几乎走不了路……这段时间他可真惨……我总是为拉撒路感到担心。没错,雷兹①,再多加点黄油……”这个害羞的大男孩雷兹就为我们鞍前马后地效命,不时地把头发朝后梳——桌边静悄悄的,大家都不多说话——西蒙称呼雷兹是用他的真名埃米尔:“埃米尔,你要去商店吗?”
“还没到时候。”
“现在几点?”
长时间的停顿。然后是拉撒路深沉而成熟的声音:“四点。”
“你不准备去商店了?”
“现在就去。”
西蒙拿出一叠商店的宣传单,店员们挨家挨户地塞给大家,上面印着每天的特价商品。这样他就用不着像以前那样,非得把所需商品一条条开单写下来。现在他只需要在宣传单上划上圈就行了,比如
泰德尔香皂
今日只需45美分
他把这个划上圈,并不是因为他们真的需要香皂,而是因为它能节省两分钱——他们俩人的脑袋凑在一起,这两个血统纯正的俄罗斯脑袋凑在宣传单上,划上一个又一个的圈——然后拉撒路出门,手里攥着钱走上坡去商店,徜徉好几个小时,研究科幻小说的封面,再回来……
“你去哪儿了?”
“看了看罐子……”
我们到达之际,老拉撒路正在煎土豆。从走廊里回望,太阳照耀着旧金山——
八十四
杰弗里·唐纳德是一个举止优雅而又悲哀厌倦的诗人。他去过欧洲,去过伊斯基尔①和卡普里岛②这一类的地方,以华丽典雅的诗风著称。这是我第一次跟他见面,他刚跟纽约一个出版商谈到过我,所以我感到非常惊讶,我们走到外面的阳台上看风景——
第三大街在旧金山的南面低地,布满了煤气管道、水管和工业轨道,烟雾沉沉,到处都是令人作呕的粉尘,在那些屋顶背后,蓝色的河流涌向奥克兰和伯克利,在薄暮时分,在那神圣宏伟的巨大玫瑰色云朵下面,平缓地绕向山脚——左边的那部分城市显得苍白而悲凉——这是西蒙和拉撒路的典型居所,四周都是黑人区,他们备受大家喜爱,孩子们成群结队地在他们的房子里玩着射击游戏,大喊尖叫,拉撒路努力让孩子们安静下来,他是他们的英雄——
我挨着悲伤的唐纳德,心想他是否也在想着我所想的一切,他是否在意这一切,或者,他是否会思考这一切——突然间,我注意到他已经转过脸来,用严肃的目光盯着我,我赶紧把目光转开——我可受不了这个。我不知道该对他说些什么,或者该如何向他道谢。此刻,年轻的麦克里尔待在厨房里,他们正在面包和果酱中间朗读诗歌——而我很疲倦,我对所有一切感到疲倦,我该何去何从?我该怎么办?我该如何穿越永恒?
蜡烛点燃了……
“我猜,你去过意大利吧?——你打算以后做什么?”我最终找了话说。
“我不知道我打算做什么。”他带着一种冷幽默悲哀地说道——
“当一个人做什么的时候,他就在做着什么。”我轻率而漠然地说。
“我常听欧文说起你。我读过你写的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