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之中-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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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在说“别为这么点小事就把我叫过来”的蛮横态度,让堂野顿时失去了说话的能力。等狱警走得看不见了之后,芝从背后搭脸说“药是不行的”。
“他们绝对不会给人药的。医院也是,只要不到马上就要死的程度他们也不会让人去普通的医院。你能不能等到下一个医务日呢。”
堂野以绝望的心情瘫坐了下去。这样下去简直要无法忍耐了。都说了自己不舒服,却连药也不给自己。这就是日本监狱的现状,堂野愤怒地想着。放着身体不适的人不管,那死了的话又要怎么办啊。背上窜过一阵寒意,就这样死了都不是没有可能。145号劳改犯偶尔得了感冒,结果赶上他运气不好,就这么死掉了。
这样就全完了。
好不容易等到十九点的预备就寝,堂野钻进了被子里。身体因为寒战而簇簇地打着哆嗦,鼻水也一个劲的流下来。但就连擦鼻涕的卫生纸都是每星期固定配给一定张数的,绝对不能随便浪费,所以每一张都用到整个快成了粘糊糊的一团才扔掉。卫生纸用完了,在没有别的选择的情况下只能用毛巾来擦了。可是毛巾也很快就变得粘粘的,成了用鼻水来擦鼻水的悲惨状况。就是就事后关了灯,也只有自己吸鼻涕的声音在房间中响着。值夜班的狱警应该也听到了的,但他什么也没有说。
低低的脚步声通过了铁门前之后,堂野的脸上传来柔软的感触。正想着那是什么,原来是卫生纸。自己的卫生纸都已经用完了,那这就是别人的东西。驱使着朦胧的头脑逼自己睁开眼睛,发现喜多川正直直地盯着自己这边看。
劳改组之间传递东西是被禁止的,即使是一张卫生纸也不行。如果被发现了就会成为惩罚的对象。而且每个人一星期的卫生纸配给也不太多。给别人多了,自己就会不够用,那就会变成上厕所的时候都会发愁没纸用的地步。所以对他把这么贵重的卫生纸都给自己觉得很不好意思。
喜多川忽然一下坐起身来,夺走了堂野的毛巾然后向洗面台走去,洗起那条糊满了鼻水的毛巾来。毛巾一周只能洗两次,而且必须在规定的时间里才能洗。夜里擅自洗毛巾的事情是绝对不会被原谅的。堂野想着没关系吗手足无措地犹豫着,而喜多川却无所谓的样子,把水开到不发出声音的程度洗着毛巾。然后把毛巾放在堂野的额头上。那被凉凉的水浸过的毛巾好像一下子把清凉感传入了脑子一般,让人觉得十分舒服。
“……谢,谢谢。”
刚说了一句话,鼻水又流了下来,用那本应该属于喜多川的卫生纸擦着鼻子。
“对不起,这是你的吧,真的……”
听到细密的脚步声又传了过来。喜多川取下堂野额头上的毛巾,藏到垫在头下当枕头的囚服阴影里去。然后等脚步声过去后再把毛巾放回他的额头上。
“那个……已经好了。你做这种事情,万一被巡夜的看守看到了的话说不定会受到惩罚的……真的。”
虽然已经第二次表示“不用了……”的顾虑,但喜多川却执拗地不肯放弃。这期间堂野吸吸地抽着鼻子就这么睡着了,等再次醒了过来的时候,已经到早上。
醒过来后鼻水也还是止不住,脑袋还是晕晕忽忽的。早餐也只喝了味噌汤,其他都就这么剩下了。工作是坐着做的所以并不疲劳,但是工厂里实在是很冷。就算是上下都穿了厚的内衣,还是冻得身体都在颤抖。手里缝着的是柔软又厚实女用大衣,心里止不住地在想,如果能够包上这个躺下来的话,该有多么舒服啊。
中午是吃咖喱饭,一点也没有食欲。只吃了一点苹果牛奶沙拉,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吃。咖喱饭一点都没动,就放下了勺子。忽然旁边有一只手唰地伸了过来,瞬间就把盘子交换了过来。自己已经吃完了的苹果牛奶盘子,已经换成了没有动过始盛着苹果牛奶沙拉的盘子。是喜多川看到堂野只能吃苹果沙拉,就把自己的份换给了堂野吧……好在工厂看守没有往这边看。
“谢,谢谢……”
堂野老实地把苹果牛奶沙拉吃了下去。吃着吃着,想着喜多川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亲切呢,真是不可思议。昨天夜里的事,还有之前也是……自己原本觉得那是要陷害自己的炸鸡,现在看来说不定也是出于喜多川的好心的缘故。
吃完饭之后,摇摇晃晃地去就洗了餐具,把盘子放好。很想赶快坐回椅子上去,可是在途中被喜多川抓住了手臂,拖着他走到了食堂后面的书架那里。手臂被用力拉了一下,随着他蹲了下来。
“这本书,有趣吗?”
喜多川这么说着,指的是叫做《日本的寺院》的照片画集。虽然只想赶快坐下来休息,但也不能无视眼前这个对自己很亲切的男人,就说“我还没有看过这个所以……”
喜多川就像打断一样地把手伸到堂野面前摊开,有三颗白色的药片躺在他的手心里。喜多川捏住堂野的下巴,用手掌盖住他的嘴。在什么都没搞清楚的情况下,堂野就把药片吞进了口腔,就着唾液一起咕嘟地咽了下去。连自己咽下去的药片到底是什么药他都没有问。处在现在这种场所也问不出口来。但是到了下午后,鼻水逐渐变少了一点,情况已经确实地稍有好转了。
长长的一天结束后,回到了杂居房去。晚饭勉强地吃掉了一半,连书都不看地就想趴在桌子上。但是喜多川却又抓住了他的手腕,把他带到了书架旁边。他又把手中的三颗药片给了堂野,堂野迅速地把药片吞了下去。吃了之后,喜多川就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走回了桌子旁边,盘腿在坐垫上坐了下来,默默地听着芝和公文说话。
等到了晚上,觉得自己的热度又上升了。虽然药片生了效,鼻水少了很多,但是头还是很痛。就寝之后,喜多川又趁着值夜班的狱警巡查的空隙弄湿毛巾,敷在堂野额头上为他退烧。鼻水这个时候又流了起来,堂野抽着鼻子。但是自己已经连喜多川的那份卫生纸也用完了,只能尽量忍着。突然间,喜多川伸手过来捏住了堂野的鼻子。
手掌擦拭着鼻子的感触让堂野吃了一惊。和毛巾那时候一样,喜多川也是趁着狱警注意不到的时候去偷偷地洗干净。然后他让堂野接着擤鼻水,不断地重复着同样的事情。就算面对的是亲人或恋人,拜托对方做这种事情的时候也一定会有所犹豫的吧。至少自己就是这样。可是喜多川既不是自己的亲人也不是自己的恋人,甚至根本都不怎么熟。那么,他又为什么要对自己如此亲切呢。这种慈善的行为深深地感动了堂野。
“真的很对不起。可是……谢谢你。”喜多川“哦”了一声,算是做了连应酬都不算的回答,然后又没有表情地、默默照顾起堂野来。
即使是受到命令,人也是不会对别人如此亲切的。说不定喜多川真的是个很体贴的人,堂野想。就算他的那份温柔是伪装出来的,现在也是可以相信他的这些行为的吧。
托了喜多川早中晚一天送三次药片的福,堂野的感冒已经过了最难过的时候,慢慢地在好转了。等自己盼了很久的医务日到来的时候,已经是不必吃药也能完全好转的情况了。对喜多川有着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感激,可是却不知道该怎么把自己的感谢告诉对方。
喜多川一直都是淡淡的人,很沉默寡言,自己也很少能和他说上话。可是堂野想他说不定是挺喜欢自己的。比如说,餐点里有了什么好吃的菜,喜多川一定会分给堂野吃。自己没有说过想要,但他却会趁着谁也看不到的空隙啪地把菜放到自己的盘子里来。那么他是对谁都这样了?可细看又只有自己一个。明明那么亲切,却完全不是为了要求什么回报……一想到痛苦与困扰的时候有人如此善意地关怀着自己,就比陷入谁也不相信的境地的那时坚强得多了。
十二月月底,到了今年的最后一个运动日。堂野总算是感冒才全好,所以不是很想到寒冷的运动场上去。可是要请假的话又得向值勤狱警提出申请书,还要接受诊疗,所以很麻烦,只得无奈地走到了外面。
棒球比赛开始,先是一班和四班的队伍对决。今天自己在的三班轮空,并没有比赛。堂野选了一个没有风阳光又好的场所,轻轻地做了些伸展动作,靠着围墙坐了下来。
蔚蓝的天空显得无比高远,吹着冷风。最近,堂野学着同房的犯人们开始在笔记本上做日历。过了一天就涂去一个框子。最初看着别人做还觉得很麻烦,现在才明白了他们会这样一天一天涂掉的心情。看着剩下的日子越来越少,就有了自己离能够出去的日子越来越近的真实感觉。只要人能够看到重点,就会产生着努力到底的心情。
看到喜多川走了过来,想着他是要来自己这边吧,果然就是这样没错。不知道他是有意还是无意,在自己的上风处坐了下来。
就算坐在身边,他也还是一言不发,就和看电视的时候一样,只是一脸出神的表情看着正在进行棒球比赛的两支队伍。
“今天没有比赛,真遗憾啊。”
喜多川转过脸来。
“没什么。”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冷淡。
“你不是总是很快乐地打着比赛吗。我对要用球的球类运动最不拿手了,很羡慕你的呢。”
“棒球没有意思。是他们说你年轻就上场吧,我就去打了。”
听了这干脆地说出口的抱怨,堂野有些困惑。自己本以为他是很喜欢棒球,打得很快乐的。
“既然你不喜欢的话,就对大家这么说不好吗?我想你不用勉强自己也没关系的啊。”
喜多川看着堂野的脸。
“按着别人说的话去做,很轻松。”
的确,在这里生活的话,应该是不要违反别人的话比较轻松一些。
“可是委屈自己去做不想做的事情,难道这就不会给你增加压力吗?”
“压力是什么?”
喜多川很认真地问,堂野一时语塞。
“比如说……不能按照自己想的去做,一直做着自己讨厌的事情,然后心情就变得不安定了这样的事情。”
喜多川歪了歪头。
“你还是不明白吗?”
堂野一下子想到了喜多川到底受过什么样程度的教育这个问题。就是小学生,也有不少孩子会知道“压力”这个词的。
“从早到晚,一天都是定好了的。饭也是一天吃三回。只要多加小心,就不会被人骂。我也是什么都不用想的好。”
听到喜多川说得好像在肯定这里的生活一样,堂野心想着“你给我等等吧”。
“你就不讨厌这种好像被塞进模子里一样不自在的生活吗?到了外面,你就自由了。不用被谁命令,也不会被人侮辱,还可以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了。”
喜多川像口头禅一样地哼了声“唔嗯”。
“大家都说想要出去,可到底是讨厌这里的什么地方呢。”
自己不是跟你说是讨厌这种毫无自由的生活了吗,喜多川却好像完全没有听进耳朵里去一样。
“呐。”
喜多川把下巴贴在膝盖上,仰望着堂野说。
“说声谢谢吧。”
他突然说这个干什么,而且感谢的话语也不应该是强行要求对方说的东西吧。还有……之前堂野已经对他的种种亲切道过谢了。
“你有好多好多的谢谢呢。哭的时候说,笑的时候也说,烦恼的时候也是。”
喜多川用鞋子的鞋跟踢着运动场上的土说道。
“普通的人都会象这样说很多很多的谢谢吗?”
“普通的人?”
“因为芝说堂野是个普通的人。我到现在都没有被像那样说过‘谢谢’的。”
喜多川到底是多大岁数?应该是二十八吧。都到了这个年纪。却还说出像不懂事的小孩子一样的话来,令堂野都不知道该怎样回答才好。
“听到你说‘谢谢你’,心情就非常好。所以啊,再对我多说几句谢谢吧。我也会做更多让你高兴的事情。”
他说的话好奇怪。对别人亲切的事情并不应该是为了感谢的语言而做的啊。
“你弄错了。耍表达感谢的心意的话,并不应该用语言而是……”
“心意什么的无所谓怎么样,你只要对我说‘谢谢你’就好了。我不是已经向自动贩卖机里放了钱吗?”
堂野无法掩饰自己受到的冲击。他说向自动贩卖机里放了钱,那就是指喜多川对自己的亲切吗?怎么也没有想到他对自己的好意只是如此符号化的东西而己,一时觉得心里非常空虚。
喜多川抬头看了看天,呼地出了一口气:“到了月末,就会来卫生纸了。我会用自己的钱买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