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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节

31 炼狱(1-12)-第2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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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霰恪的面色就像白瓷一样,嘴唇和指甲没有一点樱红的颜色,被水浸得透湿的白衣粘在他身上,在腹部有一块很大的浅红色斑渍,虽然已经被水化得很淡,却仍可看出还在不断冒出的鲜血。 
我忙冲去,把沈霰恪的衣服撕了开来。 
“啊!”安无一惊叫一声,惨白了脸,捂着嘴,忍不住地狂呕。 
我颤抖着手指,碰都不敢再碰一下。 
他的腹部被人用利器砍了十七八下,下下深入内脏,被水冲出的肠子松散地垂在外面,足有一米多长,血从肠子和腹壁的缝隙处一点点地渗出来,不一会儿便流满了腹侧。 
谁?!是谁这么残忍?! 
“萧彰,你看元凛的脸,他怎么会?”安无一虚弱地靠在树上,神色惊异地指着元凛。 
我望向那张单纯而稚弱的脸,那双瞳孔怒张着,再不复往日的清澈,空洞地望着黑暗苍天,本应干涩的眼眸中竟不停地涌着泪水! 
“萧彰,他没死,他还会流泪,是吗?”安无一扑到他身前,擦去他的眼泪,可没多久刚刚才擦去的泪水又汹涌翻滚,点点晶莹,溢出眼眶。 
“那是恨的眼泪,那是他不甘心的眼泪,他不想死,他至死的那一刻都在恨!”我难受地抚上他的眼皮,再不忍心让他看见这个残酷无情,鬼怕神愁的世界。 
温柔地为他整装,为他理好散乱的发丝。他原来是个多干净的孩子,就算死去也不会喜欢这么披头散发的样子。 
看着穿在他身上,那象征着卑贱的白色衣服,我心里像被剜空了般疼痛! 
就是这件衣服,就是这象征着阶级身份的衣服!它不配穿在你纯洁的身上,你也无须再背着这件衣服上天堂。 
轻轻地解开禁锢着一个人灵魂的扣子。快了,你马上便可自由地飞翔,跟随你的沈霰恪,遨游四方,再不必害怕坠入炼狱。 
就在解开胸口的扣子时,忽然一个挂在元凛脖子上的,被白衣领子遮住的袋子从前胸滑了下来。 
这是一个白色的布袋,看得出就是用白衣的布料扯成的。布袋中装着硬硬的东西,我已看到了四方的棱角。 
这显然是他非常重要的东西,天天伴随在他身边,直随他死。 
“这会不会是他暗示别人是谁杀了他们的证据?”安无一喃喃地问。 
原本不想看人隐私,想把布袋重新放好的我听了这话不仅觫然。的确有这可能性! 
我忙把布袋打开,掏出里面一共五样东西,一只男型的白金戒指;一朵干瘪的玫瑰;一撮被剪下后打了结的头发;一本笔记本;一支圆子笔。 
先不管其他四样,拿起笔记本,就着月光,我翻了开来。 
我应该谢天谢地,一切都太过庆幸。如果我没有一怒之下把元凛的衣服脱了,如果笔记本上的字使用钢笔写的,如果元凛没有把笔记本带着,从此就再也没有人知道他们俩铭心刻骨,血泪斑斑的往事。 
笔记本的署名是沈霰恪,从里面的有些页数都印上了血迹来看,这本笔记本原来应该是沈霰恪,后来才被元凛收进布袋里的。笔记本里是一篇篇的日记,日记的开始时间是三个月前—— 
阴历5月20,晴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在我已经二十一岁的时候才写日记,我不知道是什么冲动让我提起了久违的笔。 
我很迷惘。 
今天我看到了他,那个曾被我杀死,害我进森林监狱的人。 
但他不是他,他不叫诺宇,他不是他,不是我的弟弟。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 
他和诺宇一样瘦弱,一样干净。不止是样貌。 
没人能相信,在森林监狱能挥手就让人灭亡的沈霰恪一下子像呆子一样楞住了。 
但他没有发现我。 
我想我今天会做噩梦,一个我最爱的弟弟从血海里爬出来,笑着一遍一遍地说:“我不让你死,我不要你死,我要你在世上好好体会没有我的痛苦,我恨你!”的噩梦。 
诺宇…… 
阴历5月24,晴 
我没办法抛弃我想继续写日记的念头,虽然我觉得这样的自己真的很蠢! 
我今天又去看他了,躲在很远的地方,像个偷窥狂。 
他这么瘦的身体怎么去承担这么疲劳的工作?但明明这般疲累,为什么他还会这么地阳光灿烂? 
在他的身体里蕴涵着什么魔力?让我不敢逼视。 
诺宇以前也是这样的。我几乎每天都能看到他对我笑,一声声地唤我“哥哥”。 
而我却只能怀着肮脏存心地装做冷酷,让单纯的他受伤。 
就这样装下去不就好了吗?就这样忍下去不就好了吗?为什么我要不自禁地一次次去抢他的女朋友,得到手后便厌恶地抛弃?为什么在我听到他真心地爱上一个女人后,愤怒地杀了那个人?为什么在他伤心地斥责我时,我再也坚持不了自己的欲望,强暴了他? 
我是最卑劣的人! 
阴历5月26日,大雨 
我想我现在写的字都有些颤抖。 
我今天竟和他说话了! 
呵呵,我在兴奋什么?又不是发春的猫,呵呵。 
我真感谢今天的雨,我真感谢今天那么滑的路,我真感谢今天我滑倒了。就算丢脸没关系,就算跌得全身粉碎也没关系,就算天踏了也没关系,因为我真的真的遇见了他! 
他是善良的,和我想的一样。 
从半路冲出来的他还以为是自己把我撞倒了。其实是我惊呆了才会这样。 
他吹着我的伤口,担心地看我。那种眼神……就像诺宇! 
失而复得的喜悦让我忘了疼痛,只要看他一眼我已心花怒放。 
虽然这个突发事件就像场蹩脚的滥情戏,不过我还是感谢上天。 
元凛。我终于知道了你的名字。 
诺宇,因为你原谅了我,所以把这个天使送到了我眼前,对吗? 
我想我是幸福的! 
阴历5月31日,小雨 
这两天一直在下雨,我现在在后山工作着,从27号开始,我就没看见过他了。 
我的心情就和天气一样闷。见不着,想得更深。 
诺宇,你又想折磨我了么? 
在让我寻到一丝光芒,高兴得发疯后才折磨我么? 
阴历6月2日,小雨 
几天了? 
六天!我天天在扳着手指头,像个傻瓜。 
今天我一直在思忖,像元凛这般纯真的孩子怎么会有前科?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虽然我想他,我喜欢他,但我真不愿他留在这种地方。他应该远远地离开,在森林监狱对他来说太残酷了。 
我想护着他,一刻不离地。但,就像现在,我就不可能做到。 
我不在的时候他过得好吗?他那么单纯,他身上的光彩会吸引那些家伙的,我真担心!啊!真想插了翅膀马上飞去! 
还有一天,每分每秒都难熬的一天! 
阴历6月4日,暴雨 
我恨我自己!我恨森林监狱! 
今天,我永不会忘记! 
为什么我要离开监狱?为什么我要放着他单独在森林监狱?! 
他哭了,在雨里,那是天的泪水!在雨里,他仿佛是雨神。被人玷污的神。 
那时,他受伤的眼睛愤怒瞪着我,瞪着我背后高高的教堂上那庄严的神龛。他在无言地控诉着这个世界,无言地控诉着人伦颠倒的人生!在那两簇绝望的火光中,隐隐存在着的,还有泣血的求救。 
“谁来帮我?!谁来救我?!” 他以为不会有任何一个听见。 
“这样的我,还不如死!”他以为再不会有任何希望。 
但是我听见了,彻彻底底,真真切切! 
我杀了那三个男人,我已不怕手心再一次染满鲜血,在触碰过诺宇身体里滚烫的血液后,我就再也不怕了。 
可是,我面前的神看着我仿佛看到了一只残忍噬血的魔鬼,全身上下染遍肮脏的血,直勾勾地盯着他。 
“为什么?”他边摇头边向后退,声音里带着哭腔,“为什么你们非要看到血才会高兴?为什么你们非要尝试杀人的快乐才能满足?为什么你们非要看到我们的哭泣才会放手?你们这群污秽的人类!”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看着他颠簸的背影,我说不出一句话。 
他说得是对的。我就是这么地污秽! 
我跪倒在雨里,任针般刺人的雨冲刷我一身的血。就算雨把我皮肤都洗烂了,我也不可能再干净。这点,我比谁都明白。 
这是我的报应,是我爱上亲弟弟的报应,是诺宇在天堂对我施加的诅咒。 
天!你为什么要这样?! 
阴历6月10日,多云 
这几天都是浑浑噩噩的,一算日子,竟然又已过六天。 
虽然每天都可以看见他,但我变得更痛苦。 
他仿佛已不是元凛,就像被附身的傀儡,神情涣散,再不复光彩。 
那天的事对他的打击太大,使身心都受到了伤害,可是森林监狱又岂止是这么简单的地方,还有很多让你无法承担的事情,如果再被狠狠地刺激,我甚至不敢想象你会变得怎么样! 
而被你这么讨厌的我,只能远远地看着你,什么都不能做…… 
阴历6月11日,多云 
现在我在写日记,而元凛就睡在我的床伤,浑身是伤。 
我早该想到,那三个男人的同伙会找他麻烦。而我却自怨自哀了那么多天,害惨了他。看到他时,他已经是气若游丝地倒下了,嘴里全是血,肚子在不停地抽搐。 
我简直不敢回想刚看到他时我心里的疼痛,和被剖胸按压心脏的痛楚没分别。 
我把他背来了主域,再让他在畜域多呆会儿,他毕死无疑! 
帮他包扎伤口时,我发现他身上都是大大小小的伤疤,有些是新的,但大多数却是陈旧的老伤口。他到底过的是些什么日子?! 
虽然现在他还是昏迷着,但一般情况已好了很多。 
你不用担心,好好地睡吧。这里不会有伤害你的人,这里是你最好的庇护所。 
阴历6月12日,晴 
天终于放晴了。而元凛也醒了,现在还在乖乖地坐在床上吃东西。 
他真的好可爱,像一只……像一只猫!偶尔服帖,偶尔会伸爪子抓你。 
刚才他就抓了我一下,抓得我好痛,呵呵。 
昏睡了一天,他终于醒了过来,从床上跳下来的第一秒便生气勃发,就像睡了个好觉,爬起来用力伸懒腰的猫咪。 
“又是你?!”他不太带善意地问我。 
我却很高兴,因为他还记得我,虽然不是什么好印象。 
“这里是哪儿?”来不及等我回答,他便左顾右盼地转着圈,更像只小猫了! 
这里是主域。听到我这么告诉他时,他差点都没站稳,奇怪地盯了我半天。我笑着说是我救了他,让他好好在这里养伤。 
“不!我要走!呆在这个地方多一秒,我的身体就会变臭!”他执拗地说,厌恶地看着四周的环境。 
我明白他是深深地讨厌着森林监狱,甚至不惜自己的身体。 
他狠狠地推开我,一翘一翘地往外疾走,我看到了他背部的纱布上隐约透出的鲜红。 
我大声地喊他,拉住他,却只换得他回头骂了声“败类!” 
那恶狠却有些娇嗔的神情,那大力却很温柔的动作……诺宇,简直就是诺宇! 
“别离开我,诺宇,你还要再次地把我推进地狱么?!”我吼着,哭泣着,跪了下来,拉住了他的裤子,“求求你,只一下好吗?求你别走!” 
“你干什么?你在叫谁?喂,别拉我啊,你这人到底怎么回事?!”元凛挣着,骂着,却没有用手打我,也没用脚踢。 
我好像发疯般地拽住了他,不是好像,我是真的疯了,我不能再一次忍受心窝被掏空的痛苦! 
“嗨,你这窝囊的家伙还算是主吗?”元凛忽然不挣了,他蹲下来,轻轻地拍了拍我的头发。 
呵呵,说实在的,从父母离异后,还从没有人这么对过我,就算可爱的弟弟诺宇也没有过。诺宇是很需要人照顾的,他不会太考虑别人的感受,包括我,但是他还是可爱而且乖巧的,我最爱的弟弟。 
“好了,我不走了。真受不了,你可真麻烦。”他嘟囔着,像只小巧的猫咪一下子又跃到了床上去了。 
呵呵,我真是败给他了。 
而且,我想,我似乎真的爱上这只可爱的猫科动物了! 
阴历6月15日,晴 
这两天心情真好! 
小猫正窝在沙发里打瞌睡,虽然还是整天很不满地叨唠着,但已经很适应和我在一起呆着了。 
他老是用一种朦胧的眼光看着我为他忙进忙出,焦头烂额。偶尔看了久了,忽然会跳起来和我一起忙,也不理睬我叫他停下休息,只说他不想看着我为他做那么多事,他会觉得很对不起。 
其实我就是要你对不起啊,这样你就可以不离开我了,对吗? 
他睡着的时候老是会梦呓一句话“为什么你对我这么好……我是畜啊” 
对啊,为什么呢?你还不明白么? 
阴历6月21日,多云 
他的伤好了差不多了,他已经不止十次跟我说要回畜域了。 
好日子到头了么? 
也许是我太得意忘形了,蓬莱就是蓬莱,永远也符合不了现实。 
前天他要回去时,我说明天好吗;昨天他要回去时,我还说明天好吗;今天他又要回去,我该怎么说? 
分别啊,希望你这个噩梦永远也不要来! 
阴历6月22日,晴 
他离开了,昨天的事情。 
但我却不难过,因为现在的我正全身窝在蜂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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