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14-死神首曲-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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曼妙地,每张镜子内的俊男都晓得与她说话。占士甸会以不羁的脸对怜悯说:“今晚,你坐我的跑车。”格力哥利柏说:“我会和你畅游罗马城。”威廉王子向她诉苦:“我想和你一起远离尘俗。”而汤告鲁斯则说:“当我的女朋友必先加入科学教派。”
怜悯在众男的注视下走来走去,镜中每一个俊男都渴望她,而她则燃亮着火焰似的目光,每一个她都想亲近。
魔术师在这空间的一角坐下来,淡然地望着怜悯在他的魔法中东扑西走,一点一滴地,在男色的幻影中消耗灵性。如果,可以吸一支烟便好了,大概,要耗尽这名神祇的灵性还得花上一段光阴。但灵魂不会吸烟的呢,魔术师为了完成此项任务,把肉身留在医院中,让灵魂由死神LXXXIII带走。
他明白,他的灵魂从此会被卡在这个无人能找到的角落,阳间回不了,却又去不到死神为他设置的净土。无办法,虽然沉闷,然而为了那笔巨额偿金,他还是愿意照着指示去办。
那个长得如白瓷的高贵女人有天找上门,她对患上绝症命不久矣的举世知名魔术师说,如果他能伤害死神身边的怜悯,她会让他的妻儿得到十亿元的财富。
魔术师本身也富有,但钱,从来不嫌多。纵使有可能会最终魂飞魄散,亦在所不惜。
可以说他短视,亦可以说他关爱家人。总之,他就依照那个女人的吩咐把事情办得妥当。
看吧,那个粉红色的丰满女人甘心为着男色而逐渐灵光黯淡。她受到伤害,都只因为她那有着缺憾的本性。
魔术师冷眼注视着这小小空间中的一切,他的内心并没任何罪疚,亦没恻隐。
他只为她设置了一个幻境,是她欢天喜地自囚于内。
魔术精心,都要参与者投入才尽兴。
第三部分得知了我下一生极悲惨的命运
当十五秒过去后,一切已经太迟。死神根本找不到怜悯匿藏的角落,那里幽秘得像怜悯创造出来一样,除了她,无人知道路途。
彷徨已经不足以形容死神的心情,他愤怒、自责、焦虑,没办法安然。
他在不同的隧道中来来回回,那步行的姿势急躁而愤恨。他恨不得随手撕破他所接触过的一切空间。
在极心焦的一刻,他才蓦地想起那个女人。虽然他不希望是她,但除了她还会有谁?
是陶瓷找上死神,那个夜里,死神在植有大树的墓园内沉思,大树的枝丫横张,如一双保护孩子的母亲的手。
陶瓷穿着米白色的衣裙,姿态一贯地闲雅,像她这种女人,完全肩负得起高贵、清秀、娴静、仪态万千这些形容词。有一种女人,永远美丽,无论再恶毒,都美。
这一回,是陶瓷朝死神的背影迈前,死神站在大树之下,他的背影看来沉重而郁结。
他的所有不快乐都是她一手造成。她看着他的背影,本想衍生些少恻隐,但心念一过,也就算了。多愁善感,根本不是她的本性。倒不如脸上挂起微笑,让心情变得好。不快乐的是他,关她什么事?
死神转过身来,正好看见陶瓷的微笑轻轻绽放,那抹漂亮的笑容非常柔和。他的心温软起来,陶瓷的脸胚散发如明月那样的朦胧光芒,好美好美。
这一个女人……
他俩四目交投,陶瓷的眼眸内溅出轻盈的笑意,在那笑意之内,甚至蕴含着慈怜。
死神于心中发出一阵笑。他实在佩服到不得了。真要命。
“你好吗?”陶瓷温柔地问候他。
死神感叹,然后才缓缓地说:“你知道我并不太好。”
陶瓷的声调软绵柔和,她说:“你的拍档并不知道她过得不好,她沉醉在她的享乐中。”
死神问:“你什么时候放她走?”
陶瓷笑起来。“她根本不想走。”
死神蹙起眉,说:“你不应该伤害一个单纯的灵魂。”
微风吹来,轻拂陶瓷的发丝,这样看来,她更是清丽无双。她说:“回去告诉你的上头,你已收服了我,并把代替我的魂魄呈上去。你要是做得到,我就放生怜悯,以及……”
死神早料到陶瓷会要挟他,但是他没预计她可以做到什么程度。他问:“以及什么?”
陶瓷拍动细密的睫毛,异色眸子如星辰闪亮。她说:“不伤害你的朋友,桑桑。”
死神望着陶瓷,但觉一切已经不可能更差。他定定地把她望了半晌,她不回避亦不尴尬,随便由得他看。
她显得多么大方勇敢,似乎错的从来不是她。
死神这样说:“我们曾经是完美的情人。”
陶瓷的神色适然,她没被打动,亦不觉得可惜。她只是耸耸肩,以示她也有点点无奈。
死神抬眼望了望天,在心中暗叹一口气,才又把视线望回她。他实在有话想对她说:“我一点也不明白你。我会给你最好的死后日子,任你久留,然后才投胎往下一生。我保证你的灵魂不死不灭。因何,你会如此舍弃我。”
陶瓷深深地望进死神的眼眸内,她的棕色眸子带着坚定,而绿色眸子则闪耀着慈光。由始至终,她都以一个没罪人的姿态出现,她的神韵姿容,甚至渗透出一种超越凡俗的圣洁。
真的,她有什么错?
陶瓷轻轻摇头,告诉死神:“谢谢你为我安排的一切。然而当你觉得那是一种幸福,于我来说,只是死路一条。”
死神望着她,耐心静候她说下去。
陶瓷亦不打算隐瞒,她坦言告知:“我不能有下一生,因为我一早得知了我下一生极悲惨的命运。”
死神定神,他从没思想过这原因。
陶瓷说:“早在我很年轻的时候我已有机会目睹我的下一生,只是,随后数十年,我转眼又把情景忘掉了。与你一起,我很快乐,快乐得什么也抛诸脑后。最后,我被提醒了下一生的情节,如此这般,我惟有清醒起来。”
陶瓷轻叹:“你能想象,我会是一个既盲又残障,兼且被活生生殴打至智力不全的小男孩吗?当下一生我们再相见的时候,我就会是那模样。”
第三部分记住,我是你最完美的仇人
死神惘然。剎那间,他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陶瓷的语调依然温文,她说:“告诉我,为何人生那样悲苦,我们仍要一世接一世地活?”
死神抬眼望向她,这问题,他也思量了许久许久。
原来,不明不白的,除了死神之外,还有别的人。
也许,这就是所有人类的共同疑问。
陶瓷说:“你知道,我原本有极悲怜的这一生。我才不想下一生活得更不堪。”
不知不觉间,死神的鼻头发酸。他从不知道,他所爱的女人背负着一个他也束手无策的困难。他为着这种无能为力而难过。
陶瓷说:“原谅我,我只想好好活下去。无论以什么手段,我都要保留我以灵魂交换回来的这一生。”
死神的心很痛很痛,他在她跟前落下了泪。
陶瓷上前,伸出指头为他拭去泪水,然后这样说:“与你一起之时,我爱你爱得曾经尝试为你死。但如今我清醒了,知道根本不可以死。如果我把灵魂交给了你,没错,我便可以保留它,只是,我的灵魂便要经历下一生,而那是绝对地悲剧的一生。我宁可把灵魂交到另一边,他让我今生无止境地活下去,他能令我逃避可怕的下一生。”
死神捉住她的双手,哽咽地说:“对不起,是我保护不到你。”
无法把所爱的人由苦海中救起来,死神深感绝望。
陶瓷反而笑起来,她的笑容犹如最华贵精巧的水晶。“对呢!你不只保护不到我,而且,与你一起我会很老很老。”
死神轻抚她的脸,告诉她:“你知道,我不介意你老。”
陶瓷翻白眼,说:“我就是知你会说这种话。”
死神吸一口气,放松了表情:“我也知你爱听。”
陶瓷扁着嘴望向死神,眼神内有着依依不舍。她怎会不知道,他给过她的,是世上最甜。
再好,也还是只能说再见。
死神领会到陶瓷的心情。那把别离的刺刀就立刻往他心上刺,他害怕她会忽然消失,于是又再捉紧她的双手。
陶瓷明白他,是故取笑他:“别傻,你知我们再没可能。”
死神哀伤地说:“你知我不能放弃你。”
陶瓷轻轻挣脱死神的双手,告诉他:“我们没有选择。”
死神悲痛地摇头:“我真的不想放弃。”
陶瓷垂下双手,向后退了一步,说:“你刚才说,我们曾经是完美的情人;而我告诉你,从今以后,我们便是完美的仇人。”
死神望着陶瓷。她连说着残酷的话,也带着一股雅致。
陶瓷说出转身离去前的最后一阙话:“记住,我是你最完美的仇人,而你于我亦一样。好好记入心,日后再相见,我们便能做出适合角色的事。”
死神听着她的说话,看着她离开,然后他就发现了,他从来不是主宰的那一个。
那怎么办?怎算好?
如何,把一个依然极深爱的人,视作仇人看待。
第三部分死亡的路上饱受摧残的灵魂
说得出做得到的,从来都是女人。
陶瓷的心如明镜清静,照不出任何凡俗余情的纷扰。一心一意对付死神,成为了一件痛快的事。
做人要负责任对不对?最紧要对自己负责任。
她思索不出置死死神的真正方向,走了太多冤枉路,她但求事情可以直截了当地解决。
有哪种方法比向更高的力量寻求指引更有效?陶瓷决定请示Lucifier,他就是她的明灯。
一别,就百年。他给了她无止尽的寿命,亦从来不打扰干预她。对于这一点,她是由衷的感激。
再见面的那个晚上,月色典雅。陶瓷在无人的办公大楼露台上,与她的老朋友重逢。
依然是一身斗篷装扮,比人类高出约一英尺,发光的眼睛在斗篷的深处闪耀,并以垂顾的角度面向她。
陶瓷忽然有感,斗篷人之所以是斗篷人,纯粹衍生自她内心的心理投射。
神秘的人要有神秘的外形,恰巧,她希望他是这种款式。
她像孩子那样笑,仰视着这个她生命中的关键人物说:“我现在全心全意要把死神杀死。”
斗篷人传递给她信息:“这是你的选择。”
陶瓷同意。“是的,我选择了这样做。我明白,你没有威迫我。我可以选择变老、死去,继而再投胎;但最终,我还是选择继续领受你给我的礼物。”
斗篷人没答话。事实上,他亦没需要和应她。
陶瓷直接地问:“我想知道置死死神的真正方法。”
斗篷人传送给她答案:“一个人的秘密,要其另一半才知晓。”
陶瓷的心怔住,怎么,从没有在这方向思考过?
“另一半……死神的另一半……”忍不住,就从嘴角渗出窃笑。
继而,她眼珠一溜,问上非常实际的问题:“我怎样才能接触到死神的另一半?”
斗篷人以心念告诉她:“跟随死神的方法。”聪慧的陶瓷明白了答案。“镜子!”
斗篷人没有明确表示。陶瓷说:“死神面对另一半用的是镜子……”
斗篷人依旧垂头伫立在她跟前。
陶瓷念念有词:“死神和他的另一半……”
接着,她想起了背叛、出卖、心伤、悲痛……这些不幸的字眼。想着想着她就把握十足。
既然已有头绪了,她就向斗篷人探索别的问题。陶瓷望向斗篷内那双发出绿光的眼睛,问道:“请问,母亲的魂魄可好?”
斗篷人告诉她:“她早已于某个期限释放了,现已在来生中存活。”
陶瓷再问:“她活得可好?”
斗篷人的绿光眼睛闪出嘲笑,信息亦满是嘲弄:“一个在死亡的路上饱受摧残的灵魂如何能有足够的能量走向一个良好的来生?”
立刻,陶瓷面色一沉。她与她的母亲,是否每一生也注定坎坷苦命?
斗篷人这么一句,已令她饱受打击。先前说及死神另一半的踌躇满志,不知不觉就瓦解了。究竟,过错有多深,才会生生世世悲苦至此。
她抬起哀愁的眼睛,问:“如果,当初母亲不选择自杀,由得肉身自然死去,她的来生待遇会否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