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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我是蒋子龙-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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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记下来加以“演绎”,拿到批判会上全变成了攻击我的炮弹,甚至还到图书馆
查阅了我的借书目录,找到了我为什么背地里要替被打成右派分子的老师“说好话”
的根源——原来是受了“一本书主义”的毒害。还有一位同学,年纪稍大,模样像
个临时工,有一双大而突出的金鱼眼,晶晶闪光,当我决心进工厂当工人,并且已
经上了班的时候,他蹬着三轮车把我骗到学校接受他们的“思想会诊治疗法”。名
为“会诊”,实为乱扣帽子。后来,我明白,他们其实是极左思潮的受害者。可是,
这却使我从中看清了某些人的面目,看到了生活不光有微笑,还有阴险、严峻、忧
郁,当然也有善良和友谊。这件事剧烈地改变了我的思想和性情,对以后的写作无
疑是有影响的。但在当时却不懂得往深里挖掘,更不会和写作挂钩,以为写作和现
实生活是两码事,写作和心灵是可以不搭界的。
    认为作家的功夫全在“写”上,至于外部真实的世界是什么样子,自己的内心
世界是什么样子都是无关紧要的。不了解创作是怎么回事,不知道到底应该写些什
么,这是开始投稿时失败的第一个原因,以后命运又对我给予了加倍的“照顾”,
一个坎坷接着一个坎坷,在生活的大山里艰难的跋涉,找路、攀登、迂回、摔跤,
腿脚被荆棘划破了,头也几次被磕破,几番领略了人生的意义。当我对文学不再抱
任何期望的时候,突然,我亲身经历的“生活”要干预我脑子里的“文学”,富足
的“生活”滋补了苍白无力的“文学”。
    虽然中外有不少生活的幸运儿成了才气纵横的作家,我还是认为“不幸”和文
学之神更容易沟通感情。
    创作不仅需要认识世界,掌握社会生活的情绪;更需要认识自己、发现自己、
表现自己(请不要把这话误解为“写自我”),找到自己对生活、对社会现实的主
观态度,“把这些态度体现在自己的形式中,自己的字句中”(高尔基:《文学书
简》),作家就是要抓住那种属于他自己的特殊的东西。
    这并不是一件容易做到的事,很长时间,自己的心和生活的“心”碰不到一块,
看见东写东,看见西写西,抓不到那种只有自己能发现的生活的“个性”。
    自己也似乎是做人有个性,提起笔来无个性。写出来的全是大路货,而且过时
了,毫不新鲜,理所当然一次又一次地被编辑部退了回来。这是失败的原因之二。
    我开始有意识地进行一种被自己称作是“文学招魂”的努力。我必须在文学上
找到自己的“灵魂”,在创作时要体现出这种只属于自己的灵魂深处的东西。生活
中有些事件使我感而不动,当时动心,很快就忘记了。还有一些事件,不仅使我感
动,一动到底,甚至灵魂发生颤栗。碰上这样的事件,我就仔细品味,探出究竟。
希望能从生活的镜子里照见自己的灵魂,找到自己的创作个性。读别人的作品时也
自觉地进行这种锻炼。以前凡是读别人的作品,都觉很好,因为自己写不出达到发
表水平的东西,见到印成铅字的作品自然是认为不错。现在则要认真玩味,是真好、
假好、大好、小好;哪些地方打动我、哪些地方不那么打动我;如果我要写这样的
事件应该从哪里着笔……大量的阅读哺育了我的智慧和心灵,丰富了我的知识,开
阔了我的文学视野。没有知识,手里的笔就软弱无力。我几乎是阅读无选择,只要
能抓到手,什么书都看。接受却有选择,有味道的、对自己胃口的,便在大脑文学
知识的仓库里保存下来。反之,没有什么味道的书籍,看过就忘了。不倦地研究生
活这本大书,不倦地从别人的书籍中吸取营养。拼命阅读这两本书的结果,使自己
渐渐觉得心里那颗遭受过摧残的种子又开始有点活泛了。自中学时代投搞遭到惨败
以后,沉默了6 年。这6 年实际上是在默默地进行文学准备,不过连自己也不敢承
认这一点,甚至是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这期间我成了一个熟练的工人,并且当上了
生产班长,有个不坏的前程,正稳步地向“大工匠”的目标前进。到部队以后成了
一个不赖的制图员,甚至还当上了“技术能手”、绘图组组长,在事业上有个光明
的未来。就在这时候,心里埋藏得很深的那颗文学的种子发芽,它和灾难一块出土,
逼得我不得不离开那种舒适、平稳、安定的生活轨道。本来我的“文学活动”都是
在绝对保密的情况下进行的,自己就认为它纯属非法的“地下活动”,不动声色,
不张扬,决不请一分钟的创作假。这省去了许多不必要的麻烦,包括讽刺和挖苦。
但文学本身是不安分的,这颗种子除非不发芽,一旦发芽就很难保住“密”。文学
是表现生活的,生活却似乎并不喜欢它。然而不管喜欢与不喜欢,文学离不开生活,
生活也离不开文学。
    文学伴随着每一个人走完他(她)的一生,可有的人觉察不到这一点,而作家
需要牢牢地抓住这一点。哪一个人的幼年没有听过各种各样神奇美妙的故事?在儿
童的心里,文学中的世界比真实的世界更富于魅力,打开了他们童稚的心灵,启迪
了他们的智慧。就像少年儿童没有不知孙悟空的一样,中国人的精神上有谁没有受
过《三国演义》、《水浒》、《红楼梦》的滋补和熏陶?中国作家的文学神经应该
是敏锐、雄健、粗壮的,我崇尚具有强烈的民族特色的风格。当这根神经又从大量
的外国文学作品中汲取了养分之后,变得枝杈繁茂、左右逢源,但不会失掉中国的
风采、民族的传统。当时我把许多中国的优秀作品同外国的优秀作品对照着读,发
现中国的优秀作品很快就能把读者带进书里,读者的感情能同书中人物的感情水乳
交融,同悲同乐;而外国的优秀文艺作品可以使你拍案叫绝,却很难被感动得落泪。
这就是民族的“差异”,传统不同、习惯不同、环境不同,感情不可能很快地完全
相通。我根据自己这些不一定准确的判断,给自己的创作规定了一条“土政策”:
可以惜鉴外国作家的写作技法,确实大有可借鉴之处;但写中国人一定要有中国人
的味儿,感情、气质、个性、语言、行动等等,必须是地道的中国式的,不能制造
文学上的“混血儿”。
    1957  年1958  两年写了50  多篇废稿,也算是失败了50  多次,对这些失败
的教训咀嚼了6 年,才开始发表一些通讯、杂文、散文。但是自己都不满意,我不
过是想借写这些东西更多地了解人、熟悉人,为写作打开点局面。
    我一直憋着劲想写小说。
    60  年代初,部队大搞练兵、大比武,热炎朝天,士气昂扬。当时有件事格外
引起人们的关注,美国和蒋介石集团不断派遣高空侦察机和舰艇,侵犯我们的领空
和领海,我国政府一次又一次地向美国政府提出严重警告,有时一天提一次,甚至
一天提两次。如果仅仅靠空口提警告,就没有力量,对方不予理睬,则陷我们于十
分尴尬和耻辱的境地。作为军人,我们比别人更加焦急和愤怒,必须在军事上给予
还击,方不失大国的泱泱之风。海军派出舰队巡逻,战士宣誓:拼死一战,也要保
卫祖国的海疆。美国不承认我们提出的12  海的领海,可是看到我们决一死战的舰
队,却不敢越过我们划定的领海线,在领海线以外游弋了一阵子就撤走了。不久,
陆军老大哥和空军就开始一架又一架地打下了美国的U2  高空侦察机和无人驾驶高
空侦察机。陆海空,海军身为“老二”,却掉在了后面。
    机会终于来了。夏天的一个午后,某基地接到了情报,敌人的无人驾驶高空侦
察机要来骚扰。但是,天不作美,空气潮漉漉,天空乌沉沉,眼看一场暴雨就要来
临。而下大雨又会影响我们战斗机的起飞和空战。司令员叫设立在某岛上的一个海
军气象站提供准确的气象预报。这气象站还是连续3 年的“四好单位”,平时预报
气象还比较及时,这一天中尉站长却慌了神,他已经测出了准确的数字,两个小时
内不会下雨,可他不敢相信自己,不敢向司令员报告。关系重大呀!如果说没有雨,
飞机起飞后下起雨来,出了事故谁负得起责任?倘若说有雨,飞机不起飞,错过战
机,那责任就更大!时间一分一秒地溜过去,一个半小时、一个小时、半小时,还
剩下最后10  来分钟,越到最后越紧张,敌机马上就要来,雨也许立刻会泼下来,
中尉站长吓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司令员怒不可遏,当机撤掉了那位站长的职
务,果断地下令还击,从开炮到敌机坠毁还没用10  秒钟。
    这件事给我的震动很大,那个站长只讲花架子,平时千好万好,临到战时却耽
误大事。练兵的目的应该为了实战。我心里唤起一股冲动,平时积累的一些人物也
在脑子里活起来了,仿佛是叫咕着要出生,催着我快给他们登记。我心里也感到憋
得难受,但是没有时间写。有时憋得实在受不了,就利用15  分钟的课间操时间在
纸上写两行。好不容易盼到一个没有公差勤务的星期六的晚上,我躲到3 楼的楼梯
拐角处文艺宣传队放乐器的小暗室里,一口气干到深夜两点多钟,草稿写完了,心
里非常兴奋。悄悄回到宿舍,躺到床上之后还迷迷糊糊似睡非睡,老是想着自己小
说里的人物和对话,特别是有那么几句自己很得意的话,在心里翻来覆去念叨个没
完。
    下一个星期六的晚上,连抄清带修改,几乎又干了一个通宵,稿子完成了。偷
偷拿给一个战友看,他让我寄给《甘肃文艺》,我照办了。没过多久,稿子发表了。
这就是我的第一篇小说——《新站长》。
    从此以后发表作品不算困难了,但在创作上仍然有不少失误。因此,觉得成功
和荣誉是虚的,是靠不住的。而失败则是实实在在的,刻骨不忘的。
    教训和经验是宝贵的,在一个作家前进的道路上,有时失败比成功更有推动力。
这就是我所以要写这篇短文的目的。回头看过去那些歪歪斜斜的脚印,可以帮助自
己清醒地认识到今后应该踏向哪里。
                            6。在生命的沙滩上
    大兴安岭的黄花松生长缓慢,200 年才长得一抱粗。锯开来,年轮细密。
    由于气候寒冷,无霜期极短,每年就长那么一点点。
    如果到了阳光雨露十分充足的南方,200 年可以长成一棵惊世骇俗的大树。锯
开来,断面光滑,年轮稀疏。
    我的脸更像大兴安岭黄花松的横断面。
    即使想恭维我的人,也不得不承认我已经老了,毕竟不是40  多岁的人了。就
凭我这一脸皱褶,在公共场所经常赚得几声“老大爷”的称呼。
    我并非愿意冒充“老字辈”。人老得快实在不是什么美妙的事。但也无可奈何,
这是生活对我的格外照顾,每一条皱纹里都藏着一条人生的教训。
    一位老同学劝我去整容,恢复本来的面目。据他说我也曾经英俊过。我拒绝了。
我羡慕英俊,但更珍惜生活赐给我的这副面孔。只有它才能表达我的命运的真实品
格。
    “拥抱现实”——我最早见到这句话是在一位编辑写给我的信里,我喜欢它含
义的真诚和大胆,“这是一条艰难的、布满荆棘和风险的创作道路……”当时我没
有把这些话当成格言。多少年过去了,我几乎每写一篇着力反映现实生活的作品,
总要引起一些或大或小的风波,称得上是三步一个跟头五步一个吊毛。
    任何一个作家都难于设想,如果没有出版部门和编辑,自己会是什么样子。有
人把这种关系比喻成师生,比喻成园丁和花木,也有人说成是生产和销售的关系…

    真要这样简单明了就好啦!
    每个作家最初走上文坛总有那么一两个杂志或编辑起了重要的作用,假如没有
《人民文学》、《天津文学》,我也许不会走上今天这样一条路。至于会走一条什
么样的路,比眼下的这种生活更好还是更坏、更容易些还是更艰难些,我也说不清
楚。反正不会是眼前这个样子。
    往事如烟如雾地飘散着。也总有一些东西飘散不了,在生命的沙滩上沉积下来。
    当我25  岁的时候,已经能够试着发表一点儿散文、杂文和短篇小说,对文学
的圣殿就越发崇拜,心向往之:它是那样神秘莫测,庄严无情。我却不知道圣殿的
大门朝哪儿开。我更喜欢人们把艺术形容成海洋。我曾在海军里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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