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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节

我是蒋子龙-第3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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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我怎么样?仿佛任何浓度的生活的苦酒都不能把我醉倒,把我毒死。打击来了,
憋闷个一天两天,难关一过,怒气把劲头催得更大。生命并不总是欢乐的,我唱出
的歌却是欢乐的。写小说,写散文,写话剧,编相声,填歌词,全是新人新事、好
人好事。虽然发表了一些作品,却还不懂得“文学”这两个字真正所包含的内容,
不懂得研究生活,不知道应该努力认识世界、认识它的谜和秘密,不知道把自己和
社会同文学联系起来。写出的作品很肤浅,但是可爱又单纯。写小说能发表出来,
写节目能够演出,让观众“哈哈大笑”或“热烈鼓掌”,“气气那些人”,“好玩”,
而且“不指着这个吃,老子干活也比你们强!”自己心里有根:写作仅仅是“余”,
决不可当“业”。从来没想到要当作家,将来会以创作为职业。
    1966  年,文艺刊物纷纷停办,我接到好几个编辑部退回的校样。心里觉得没
什么,顶多就是少得几张购书券,再说也没有什么书可买,买了好书在运动中也是
累赘。开始成立“红卫兵”,因为出身不是红五类,不让参加,整个四清工作队里
大概就甩下我一个人。人家一开会,我就自动躲出去,骑车到工厂外面的树林里,
躺在地上,望着树枝,听着鸟叫。
    以后工厂里又竖起了几十面造反派的大旗,因我是搞过四清的“老保”,属于
“党团员骨干”之列,不准站到造反的大旗下,造反派见了我们躲之唯恐不及。我
一怒之下“打回老家闹革命”。回到一吨汽锤跟前耍钳子。“老子有手艺,有力气!”
这无疑又成全了我。
    1971  年,报纸恢复文艺副刊,向我约稿,于是“东山再起”,重操旧业。
    这次同60  年代不一样,唱的是“政治之歌”。跟领袖,跟中心,跟形势。不
是假跟,而是真跟,诚心诚意地踉。文学不是真实地全面表现生活,而是按照一个
现成的模式去套生活,削足适履,把活的事物写死了。我写过几个短篇之后,感到
在创作上走投无路了,再用“套子”去套生活,写出的东西会千篇一律。1975  年
底,我试着用文学恢复生活的本来面目,根据真实的生活写作,而不是让内容迁就
形式,发表了小说《机电局长的一天》。
    这篇小说的命运同它的作者的命运一样,颠来倒去,颇值得寻味。小说刚一发
表,许多读者来信和编辑部编印的“简报”都公认它是一篇“优秀小说”,很快它
就成了“有严重错误的小说”3 个月后“反击右倾翻案风”开始,它成了“大毒草”。
人家的文艺作品里主人公都是“小将”、“新生力量”,《一天》的主角是个“老
干部”;人家文艺作品里的正面人物都是“魁梧英俊”,《一天》里的正面人物却
是个”瘦小枯干的病老头”,等等。只从这些小地方,就理所当然地给这篇小说扣
上了“宣扬唯生产力论”、“宣扬阶级斗争熄灭论”等7 顶帽子。
    当时文化部的领导人责令《人民文学》编辑部,对《一夭》展开批判,叫我公
开做检查。因为我的检查老也做不深刻,人家没急我倒烦了,提出不写检查,从此
也不再写小说。文化部的头头也火了,干脆在北京找人代我拟出检查的草稿,通过
组织手段找到天津市委,让当时的市委书记压我认头。
    我认头了。这次再靠“老子有手艺,有力气”不顶事了,人家说了:“他想回
班组当工人?没那么便宜,先从班组把他批倒批臭;然后全国公开批判!”遵照领
导叫我“以实际行动改正错误”的指示,我参加了话剧《红松堡》的创作组,并且
写了我唯一的一篇以农村生活为题材的小说《铁锨传》,和“检查”一块发表。然
而这一切都无济于事,对《一天》的认识逐步升格,文化部压编辑部对这篇小说进
行公开批判,编辑们在抗震棚里被逼得一个一个地表态,臂上还戴着黑纱。就在这
时候历史又掀过了一章。
    不久,天津市对有我参加创作的话剧《红松堡》和小说《铁锨传》展开了轰轰
烈烈的批评,《机电局长的一天》似乎又不是大毒草了。
    政治必然会影响文学。有人说以前的作家不写政治,外国的作家不写政治,为
什么我们的作品就不能离开政治?抱怨半天还是离不开。文学不找政治,政治要找
文学。我们刚刚走过来的这一段“非常时期”,政治运动给生活打上了根深的烙印,
要反映这段生活,又想回避这些印记,就会显得不真实。某些反映“文化大革命”
的文艺作品,之所以使人觉得像闹剧,肤浅而又不真实,我以为是对当时的政治风
云、政治事件、政治人物缺乏深入精细的解剖。政治运动使社会发生了剧变,使生
活发生了剧变,人的面貌也发生了剧变,不追本溯源,怎么能写好这种变化呢?我
进入了第二个沉默期,认真地思索什么才是文学。当初写作是为了“气气那些人”,
如今气了自己,方知搞创作一点也不“好玩”,而是好可恶!文学被一股邪恶的势
力亵渎了。
    社会使它变丑,灾难使它变丑,但是新的生活会把文学的面目洗净。我沉默了
3 年,一步一步地回顾我所走过的路程,一字一句解剖我发表过的全部作品,思想
一层地蜕皮,我终于认识了“文学”!
    这是我创作道路上最值得怀念的转折期。没有这次默默的然而是十分痛苦的
“精神裂变”,我就不会从简单的“描写好人好事的文学”中跳出来,也不会从
“方案之争、路线之争”的小说结构中跳出来,更不会从描写事件和生产过程的
“车间文学”中跳出来。旧的枝叶被打掉了,文学的种子又长出了新芽。
    3 年后,我发表了《乔厂长上任记》,又招来一场兜头盖脸的批判。但是,当
批判的武器和群众的愿望背道而驰时,它失去了应有的威力。获得了人民承认的文
学作品是有力量的,不会轻易被否定。这场批判坚定了我的信心,也使我更加清醒,
决定进行新的探索。
    (3 )
    作家不仅要知道应该写什么,更要懂得不应该写什么。创作,其实可以称做是
选择自己的优势并充分发挥这种优势。
    我写《乔厂长上任记》、《维持会长》、《开拓者》,正是选择了自己的优势。
我熟悉社会的这个领域,我精通这一块生活。我敢用“精通”这两个字,不是指对
小说中所反映的人和事十分了解,而是自觉抓住了这一块生活的内涵。
    生活有表面的,也有内里的。社会就是地球,是立体的,不是单面的;是圆的,
不是瘪的;有地壳,也有地心。刮风下雨、江河湖海是看得见的,地下同样也有一
个水网。你在什么地方下钻,钻多深?你想要得到清泉,还是温泉?是原油,还是
天然气?生活是千层万馅的,眼光既盯住“社会事实”,又不放松钻探它的“心理
意义”。
    在什么地方下钻,才能获取具有心理价值的东西呢?人在什么时候最容易撕去
伪装,赤裸裸地暴露其本质呢?
    中外文学先人们提供了许多经验:写社交,写私生活,在黑暗中,在情人面前,
人是容易现原形和口吐真话的。儿女情长,英雄气短,缠绵悱恻,引人动心。写黑
社会,写罪恶,写金钱对人耍弄,人木三分,惊心动魄,且悬念丛生,跌宕有致。
    经验再好也不能照搬。更何况时代不同,民族不一样,社会现实差异悬殊,连
人的“内涵”都发生了重大的变化。因而,我研究了自己想要表现的这一生活领域
的人,什么东西最能牵动他们的心,他们在什么事情上最容易表现出做人的本质?
    权力——对权力的看法,权力的使用和竞争。
    我们的社会关系、人与人的关系,是最复杂、最精密、最“现代化”的。
    一个人到新单位去工作,不取得周围人的欢心,是很难站住脚的。要取得这样
的欢心,又有一套复杂的“工艺过程”。作家不研究这种微妙的人物关系,就很难
刻划出当代人活灵活现的灵魂。造成这种局面的原因是相当复杂的,有历史的原因,
经济的原因,政治的原因……权力,在这中间起了润滑剂的作用。最早是树立权力
的“绝对权威”,有权就有真理,就有智慧,就有水平。当事实并不全是这样的时
候,大家对权力又产生了一种过激的厌恶和抵制的情绪。因此现在没有权力不行,
光靠权力也不行;没有钱不行,光有钱也不行;没有人缘儿不行,光有一个好人缘
儿也不行。研究这一切不是没有意义的,小说家应该是富于想象力的社会学家。
    有人把我这一组作品里的人物统称之谓“开拓者家族”。一个人的绰号都不是
他自己起的,这没有关系。我喜欢“开拓”这两个字的含义,开拓人物的灵魂,开
拓新的手法、新的角度,开拓让当代文学立足的新基地。
    文学家不应该只会认识过去,而不善于预测未来。当人们在精神上感到困窘和
绝望的时候,往往是从未来吸取一些力量。倘若连未来也失去了,那就只有死路一
条。这就是“开拓者家族”里的人物基调。
    (4 )
    文坛不应该成为死水一潭。它到处都有活泼的生命,严峻的真理。喜欢探索、
酷爱争论的作家,对于生活的进步、社会的发展是有益的。
    而一味地留恋过去,死死地抱住自己的历史,不是用语言去打扮自己的作品,
而是过分打扮自己,孤芳自赏,老王卖瓜,岂不变成了世间俗物?如同一枝顾影自
怜的老水仙!不尊重现实,势必失去现实。没有现实。何谈将来。丧失了未来的人
就只剩下回想过去,用回忆打发生活中的空寂。
    人生之谜,恰如螺旋,盘绕曲折,甚而头脚颠倒,似进而退。是哪位老先生说
过这样的话:历史的真本是悲剧,它的抄本才是闹剧。有些人的一生恰恰是用闹剧
形式表现出来的悲剧。悲剧比没有剧好,真正的悲剧有无穷的意味,而且愈久愈增
许多真趣味。基于这一立意,我写了一组另一种类型的小说:《螺旋》、《九大行
星的悲剧》、《宝塔底下的人》等。
    生活像长河,文学应该帮助人们解释生活。这就要浓缩生活,对生活加以概括
和集中,甚至不惜使用强化手段。如同打钻,总要有一定的动力。
    在写这一组作品时,我不愿用松散的形式记录松散的生活,用太多的废话冒充
才气,用杂乱无章的堆砌意象冒充生活流、意念流。不可否认,我从民族的文论珍
品中吸收了更多的营养,我的小说注重情节。这不只是为了便利别人阅读。好读、
耐读应该是小说所具备的最基本的条件。不能一概而论,认为凡是群众喜欢的作品
都是通俗的,肤浅的,不能传之久远的。如果小说写得越难读,看不懂的人越多,
就证明其艺术性越高,那么会画鬼符的人岂不应该获得最高文学奖赏!
    对于作家来说,情节——不是逗引读者兴趣的手段,也不单是用来交待事件的
过程,而是分析生活的方法。用情节拨开常见的事物,把表面的东西现象变成具有
内在含义的东西,揭示出人们相互间的真正关系。更干脆地说,情节表达了作家对
世界的认识。
    我主张小说应该严格地选择情节,坚决丢掉那些多余的、使小说结构变得臃肿
的东西。没有情节,如同树没有干,花没有茎,怎样完成人物性格的刻划?完全靠
叙述和议论吗?那又怎能选择生活现象并使之典型化呢?
    “必须找到个情节。一个适宜的情节能把所有杂乱无章的思想、观察和知识组
织起来,顷刻之间就完成了,像一副苛性反应剂。情节是揭示某种社会矛盾的一把
钥匙,它是各种矛盾冲突中最精炼的故事,作家应该猎取它……”一记不清这是谁
的话了,大意如此。大概是出自已经作古的人,不会是当代时髦的人物。我却认为
这话说得很有几分道理。
    生活流也好,意念流也好,都不会流没了情节。每个人都可以回想自己的一生,
难道是混沌一片吗?留在记忆里的总是那么几件难忘的“事”!把这几件“事”再
现,也就把这个人写活了。这种“事”,就是情节。
    我注重情节却是为“生活流”服务,为“意念流”服务,为刻划人物服务。为
情节而情节,刻意编造,故弄玄虚,脱离真实,哗众取宠,是不足取的。
    (5 )
    创作最忌老念一本经。可是作家有一种不太好克服的惰性——喜欢不断地重复
自己。特别是当作家发现了自己的“优势”,找到了自己比较擅长的处理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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