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外婆讲那过去的事情-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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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贺子珍很有个性,心目当中已经定了一个爱人。这个人(欧阳洛)很有才华,写了一手的好字,是江西的一个领导人。但是贺子珍没有表露过,她对任何人都没有表露过。
主席懂得她,她想这个人。后来主席告诉她,这个人(欧阳洛)已经牺牲了。他到什么地方去开会,被敌人抓到,杀害了。这个人很有才华,是我们江西地区最早参加革命的,是贺子珍的领导。贺子珍看重他是因为他博学多才。主席告诉她,她不相信此人已死。后来证实确实死了。
毛主席追求贺子珍很久,人家都笑他。他看中贺子珍有文化,是当地的才女,而且有性格,为了革命宁可牺牲自己的精神。我举个例子给你听:
有一天,主席、朱德在开会,贺子珍也在场。这时敌人来了,你的奶奶(我从小把外婆叫“奶奶”)英雄得很,她骑上一只光马(没有马鞍),手上拿着两支枪,东西各放一枪,人家讲她能打双枪,就是这样来的。她把敌人引开,敌人顺着打枪的方向拼命追,她转了一圈,把敌人甩掉就不见了。
她是个有很高性情的女孩子,不是一般性的。像我们这种参加革命都是一般性的。她这种革命彻底、完全,为了拯救队伍,宁可牺牲自己。
开慧外婆牺牲于1930年底,而此时毛贺婚姻已开始两年多了。应该说,在与开慧外婆失去联系,不知其生死存亡的七百多天里,外公对开慧外婆一直内疚于心,他甜蜜的婚姻因此也夹杂着些许苦涩。曾志在回忆录中有一段话,谈到自己在丈夫牺牲后,与另一男同志产生感情时的感受。虽然是从女性角度出发,但也可以表明当时革命者的思想状况。她这样写道:
当时,蔡协民调到郴州任第七师党代表,我调师党委办公室工作后,我们朝夕相处,产生了感情。虽说夏明震刚牺牲不久,我也因此感到不安。但当时认为,革命者随时都有牺牲的可能,夫妻关系也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了,哪还讲什么“三从四德”。对于一个共产党员,头脑中不该有旧的思想观念作怪,夫妻生活是次要的,重要的是政治生命。人既然牺牲不能复生,最好的纪念就是把他留在心中。'注10'
第一部分1929,离别井冈(5)
从象山庵出来,我还去了外公在井冈山大井的故居。那里有一个奇特现象:在外公故居的桌上,一年四季总散落着香烟。据说,这是游客在为外公敬烟。而别处却没听说过有此现象。其实,有一个问题我也一直没有搞懂:外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吸烟的?莫非是从大井开始?
外公对此倒是谈过。他说:其实我最开始是不抽烟的。但是,南方潮热,蚊虫多,吸烟一来为了赶虫子;二来是敬别人,而自己又不好不抽。一来二去,烟瘾便越来越大了。
外公去的最后一个革命遗迹,便是黄洋界,那里最能说明井冈山险要的地形。
外公重上井冈山时这样回忆:“井冈山位于罗霄山脉中段,与广东、湖北、江西、湖南交界。周围五百里全是峭壁山崖,古木参天。只有五条山洪冲成的小道通向山顶,地势险要,易守难攻。”
这也就意味着当年井冈山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路”,那里的路是由先后上山的袁文才、舅公和外婆,还有外公、朱德和陈毅等人带领大家一步步走出来的。据说这座方圆五百里的大山当时没有名字,只知道叫“大小五井”,上、下、大、中、小五口水井得名的五个村落。所谓井冈山,是朱毛红军在此打出名气后才逐渐叫开的。
随同外公上山的护士长后来回忆:当时外公在黄洋界纪念碑前一动不动地站着,也不说话,眼望远方。“山风比较凉。我为主席披上夹大衣时,他一点反应也没有。看来,主席陷入了沉思。”如此投入,如此忘我……
外公在黄洋界停留足足40分钟,过后一行直奔井冈山峰顶茨坪。茨坪已是灯火齐明,整个山城一片辉煌。
我们在黄洋界幸运地参观了“贺子珍生平展”。说幸运,是因为这场面积不过十几平方米的展览也像外婆那般命运坎坷,经历了试展、停展、复展多次反复。听说现在又已停展,正在另选地址,但至今没有结果。
作为亲人,我们参观后的感觉自不待言。据介绍,参观者往往是沉默无语。又是沉默,黄洋界、生平展,怎么像一个把一切思维和情感吸附进去的黑洞,让人无法用语言表达那复杂的情感呢?
这使我想起了纪念堂,想起了瞻仰厅前人们等候时的嘈嘈杂杂,想起了队列进入瞻仰厅后的肃然无声。没有提醒,没有指挥,甚至没有暗示,人们下意识地选择了无声。因为,他们此时正面对着历史。
说来也怪,原本是来探访井冈山的“红”,却首先被这里的“绿”所折服。从老照片上看去,井冈山不少山峰有草无树,但有猴子、老虎出没。井冈山人能回忆起淘气的山猴牵走红军的马匹,大家虚惊一场的趣事;还有朱毛红军下山前朱军长的战马被老虎咬死,百姓连夜做草鞋相送的逸事。经过解放后历年经营,如今荒山郁郁葱葱,甚至朱毛挑粮小道已被两旁新生的大树封住,但再未听说大山里有什么野生动物出没。生态真是微妙。
外婆是1929年1月随朱毛红军下山的,直到1984年去世,55年间她再未重上井冈山。外婆回忆中也未提到下山经过,好在和她亲如姐妹的曾志留下了珍贵的文字,让我可以了解到当年外公是怎样改变她的命运,她又是如何改变外婆命运的:
大部队下山,我没有任何恐惧不安的思想情绪。因为井冈山的地势险要,山高林密,敌人就是打上山来,我们到处有隐蔽的地方,还可随时伺机袭击敌人。但在大部队出发前的一天,即一月十三日下午两点钟左右,从茨坪突然送来一张条子,这张条子是毛委员亲笔写的。他要我立即动身,天黑前赶到茨坪,第二天黎明与部队一起出发……
到了茨坪,在一个店铺里,我见到了毛委员。我不解地问:“为什么要我赶来随队伍出发?”“你问她们。是她们推举你,要你一同下山的。”毛委员笑着指向坐在旁边的伍若兰、贺子珍和吴统莲(引者注:后改名为吴仲廉)等女同志说。'注11'
原来,外公急召曾志下山,是“搬救兵”来了。
外公与外婆1928年5、6月份结婚,此时新婚刚过半年。这次,外婆坚决想留在井冈山――她想从此告别剪报生涯,重操旧业,投身到动员群众和宣传革命这些热火朝天的工作中去。外公怎么劝说她都不肯改变初衷。最后只好请曾志出马了。'注12'
外婆的刚烈性格,此前每每被外公的柔情所化解。外公首先对外婆晓以大义,反复说明剪报工作的重要性。革命工作有很多种,只是分工不同。确实,外婆费尽心机搜集来的各种皱巴巴、乱糟糟的废报纸,对远在在偏僻闭塞井冈山的红军将领来说,是可以分析敌情,捕捉战机的宝贝,其价值是无法衡量的。
使外婆安下心来的,还有外公爱的表白。一句“我也离不开你呀”,就一次次打消了外婆想出去独立闯荡的念头。为了自己的理想革命工作,为了自己深爱的人,还是继续当他的后勤吧――外婆说服着自己。
这次曾志已来不及多讲什么道理,而是采取连拉带劝,先拖着走再说的策略,她居然成功了。30年后的1959年,又是曾志上庐山促成毛贺美庐相会。这是“井冈山人”情谊的又一传奇,不过那已是后话了。
生于1911年的曾志,比外婆小两岁,与贺怡同岁。那时,平日与姐姐形影不离的贺怡与父母为躲避敌人追捕,正在百里外的吉安隐居。1928年4月随朱德、陈毅上井冈山的曾志是出名的爽快泼辣的“红姑娘”,与外婆脾气十分相投,她无疑暂时取代了贺怡的位置。
我了解到:曾志的祖父前清做过永新把总(相当于县武装部长),外婆的父亲在永新县衙做过师爷(相当于县政府法律顾问)。虽然是一武一文,曾、贺两家长辈却都喜好读书,这恐怕也是她们一见如故的原因吧?至于我的曾外公贺焕文是否做过江西安福县长,地方史志没有记载,在此只好存疑了。
所以我在想:如果1937年那个夏天有曾志、彭儒和吴仲廉这几位姐妹劝解,外婆是否会回心转意,不再坚持外出疗伤、学习呢?无奈她们三个偏偏都不在延安:未到过中央苏区的曾志一直在外地做地下工作;被留在中央苏区的彭儒为躲避敌人搜捕回到老家宜章;与外婆一同长征到陕北的吴仲廉被派到西路军妇女团后兵败被俘,历尽艰辛逃离魔爪回到延安时,外婆已经离开。
不过话说回来,夫妻间的问题,最终还是要靠夫妻两人解决。也就是俗话说的:一把钥匙开一把锁,外力只能是辅助。毕竟那个时候,外婆还没做母亲,还没有经历儿女失散之苦,身上也没有后来的那些病痛。当时的毛贺关系,还是单纯而和谐的。
外婆还牵挂着百里之外养病的哥哥,我的舅公贺敏学。他不久前患上急性黄疸病。井冈山缺医少药,又要防止传染,他只有回到老家永新黄竹岭,寄住在一户老乡家里,独自养病。
第一部分1929,离别井冈(6)
黄竹岭是江西永新城南60里万年山区的一个小山村,距离井冈山不足百里。舅公与外婆都出生在这里,兄妹两个相差四岁,自幼就是离不开的玩伴。直到现在,村里还流传着外婆幼年的几件趣事。'注13'
我外婆小名桂圆。小桂圆一岁多的时候,吃饭时就逞强,自己装饭自己吃,又喜欢把碗端到外面,和小朋友一块儿吃。她走路不稳,常常连人带碗扑倒在地上。有时一天打碎几只碗,最后家里的碗都被她打碎了。买碗吧,去60里外的永新县城只有一条黄泥路,极为不便。当时左邻右舍的小孩用的都是竹碗,据说不善手工的贺父就费尽心思,亲自为女儿做了一只。小桂圆第一次用竹碗吃饭时,高兴了好一阵子。
谁知,大概过了一个月,贺母再用竹碗为小桂圆装饭,她却闭口不吃。大人以为孩子着凉了,摸她前额,不烫。问她、哄她,就是不吭气。妈妈气得给了她两下,小桂圆哇哇大哭起来。大人要出去忙了,顾不上再和她计较,便让六岁的贺敏学在家照顾妹妹。等贺母回家准备晚饭时,发现竹碗不见了,就问儿子。经过再三追问,敏学才吞吞吐吐地说:你们下田了,妹妹从地上爬起来,气鼓鼓的,她用柴刀劈碎竹碗,丢进灶塘。
又是一天,贺父贺母吃了早饭后外出,中午也不回家,把一双儿女锁在家里。桂圆大哭,敏学拍着妹妹哄她,无效,自己也哭了起来。过了一会儿,小伙伴们都在贺家门前大喊,叫他们俩出来玩。他们心痒痒的,可又出不去,怎么办?黄竹岭人家还没有瓦房,屋顶都是用杉树皮铺的。小敏学爬上梯子,想把杉皮推开。可推不动。三、四岁的桂圆发现一根一头尖尖的棍子,就拿给哥哥。小敏学用棍子捅开了屋顶,蹿了出去。
桂圆怕哥哥走了,丢下自己,急得要哭,大叫:“哥哥!”敏学让妹妹顺梯子爬,她年纪小,爬不上来。敏学叫伙伴找绳子来,一头栓在大树上,一头让妹妹栓在腰间。可她根本不会打结。敏学无奈,回身下到屋里,在妹妹身上打了个结;又让她不要怕,他和伙伴齐心合力把妹妹拉了出来。这下,兄妹可玩了个痛快。等到夕阳西下,贺父贺母回来开锁进屋,却没见人。他们面面相觑,摸不着头脑……
舅公病重时,外婆曾到黄竹岭看护他。临别时,外婆想到自己从小到大,几乎没有和哥哥分开过。他们一起在黄竹岭玩耍,一起在海天春生活,一起搞永新暴动,一起上井冈山。现在哥哥病了,自己要走,心里空荡荡的。
外公外婆在井冈山时,多次来过黄竹岭,据说最后一次回到黄竹岭是在1929年元旦后。离开那天,他们起得很早,黄竹岭全村人也起得很早,与十里八乡翻山越岭赶来的百姓围拢过来为外公外婆送行。临别之际,小孩子抱住外公的腿不让他走,姐妹们抱住外婆不放她走。他们的口袋被老乡准备好的茶蛋、酱姜、酱梨和柚子皮塞得鼓鼓的。
大家还送来不少吃的东西,都用米袋子装好了。最让外公外婆为难的是老乡送来的布鞋、草鞋堆积如山,他们只带了三个警卫员,即使一人挑两担也带不动。这些都是乡亲们的心意,又是红军的必需品,不带不行。最后,外公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