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次机会-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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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伦·温斯洛永远不会忘记接下来的几分钟,当他刚分辨出那可怕的声音的一瞬间,它们就已撕裂了夜空……他浑身冰凉,不敢相信有人竟在居民区内用高能步枪射击。
砰!砰!砰……砰!砰!砰!他指挥的唱诗班恰好离开拉塞尔高地教堂。四十八名幼童尖叫着从他身边奔向人行道。赶在旧金山市唱诗会之前,他们刚结束最后的彩排,而且是顶呱呱的。
接着又传来了枪声,听上去很密集,不单单是一枝枪响,是猛烈的射击,进攻。
砰!砰!砰……砰,砰,砰!“卧倒!”他拼命尖叫着,“人人都快卧倒在地!抱住你的脑袋,抱头!”当他脱口喊出时,连自己都不敢相信这些话是怎么冒出来的。
起初似乎没人听见他的叫喊。对于这些身穿素白连衣裙或衬衫的女孩男童而言,枪声一定被当作礼花鞭炮声了。旋即一阵连发枪声像雨点般地穿透教堂那美丽的彩色玻璃窗,主耶稣在迦百农①为一孩童赐福的雕像顷刻间土崩瓦解,玻璃碎片溅满四处,有一些还掉落在孩子们的头上。
“有人在开枪!”温斯洛声音嘶哑地叫道,也许还不止他一人在喊。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在孩子中间狂奔,一边喊叫一边挥舞双臂,尽可能把他们按倒在草地上。
①迦百农为古代巴勒斯坦一城市,靠加利利海。
当孩子们屈膝低头或扑倒在地之际,温斯洛发现两个唱诗班的女孩钱特尔和塔玛拉竟然僵立在草地上,而子弹在她们身旁嗖嗖地横飞。“卧倒,钱特尔,塔玛拉!”他失声大喊。但她俩却木然无知地呆在那儿,互相紧抱着,狂乱地号啕大哭。她俩情谊深厚,自幼就一起在沥青马路上玩“四方块”游戏,温斯洛对此早有所闻。
他心想事不宜迟,便疾步跑向两个女孩,紧紧抓住她们的胳膊将她们按倒在地。接着又扑到她们身上,奋力压住她俩的身体。
子弹在他头顶呼啸,仅离几英寸之近。此时他耳朵的鼓膜被震伤,身体在瑟瑟发抖。两个女孩同样战战兢兢,在他的庇护之下直喘粗气。温斯洛几乎断定自己即将送命,但他没忘记低声安慰孩子们道:“没事没事,宝贝。”稍后,正像先前突如其来一样,枪声突然平息。周围的空气一片死寂,显得如此怪异可怕,似乎整个世界停下了脚步在聆听什么。
他支起身来,眼前看到的景象令他难以相信:四周的孩子们慢慢地挣扎着站起来,有人在哭叫,但看不到血迹——好像没人受伤。
“大家都没事吧?”温斯洛大声问道,一边在人群中穿行。“有没有人受伤啊?”“没事……我挺好。”孩子们一一作了回应。温斯洛难以置信地环顾四周——这简直是个奇迹!随后他又听见一个孩子的啜泣声。
他便转身走过去,发现是那个年仅十二岁的玛丽亚·帕克,她正站在教堂大门口被涂白的木头台阶上,一副迷失的样子。从她张开的小嘴中,不断发出哽咽声。
艾伦·温斯洛的目光终于停留在使这个女孩惊慌失措的源头。他感到心往下沉,即便在战乱中,在奥克兰大街上长大成人的过程中,他都从未感到如此可怕、如此悲哀、如此茫然。
“哦,上帝,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年仅十一岁的塔夏·卡钦斯躺倒在靠近教堂地基花坛的一堆沙土上,她那素白的校服浸透了鲜血。
艾伦·温斯洛牧师终于放声大哭。
第一部分:“女子谋杀俱乐部”再现抛给我一个暧昧的媚眼
在一个周二的夜晚,我在霍普大街青少年活动所内,正和里面的居留者玩一种叫“疯狂方块8”的游戏。我嗜好玩这类游戏。
在我对面的那把破旧的躺椅上坐着的是赫克特,他刚出少教所两天时间,是西班牙语聚居区内的不良少年;阿莉莎文静而俊俏,却有着一个你不愿了解的家庭背景;而那个年仅十四岁的姑娘米切尔,已混迹于旧金山的街头整整一年,出卖自己的肉体。
“红心!”我叫道,一面甩下一张红心8,以它换取一组同花牌。而当时赫克特正欲摊牌。
“真该死,我有张带警徽的Q呢。”他哀叫道。“怎么搞的?每次我要亮牌,你就会捅我一刀子?”“谁叫你老是相信警察,蠢蛋。”米切尔笑眯眯地插话说,抛给我一个暧昧的媚眼。
上个月我每周总要到霍普大街这所住房里消磨一两个晚上。在那个“新婚夫妇谋杀案”折磨了我一个夏天之后,很长时间我都感到十分空虚。为此我离开凶杀科一个月,远离我在波特雷罗山那所公寓的庇护,独自跑到那个小船坞边上,望着海湾发呆。
孤立无助,得不到忠告,没有我那三位好搭档女孩——克莱尔、辛迪和吉尔的全力支持。甚至我也未开始工作。在那一刻我帮不上忙,只能在一旁观望,直至我所钟爱的那个人的生命慢慢消失。就职责范围而言,我依然感到要对那位搭档之死负责,那是无法弥补的过失。
所以我来到此地——霍普大街。
值得庆幸的是,此举毕竟起了一点作用。
我的目光越过纸牌,偷看着安吉拉——她刚加入牌局,坐在房间那头的一把金属椅上,在为其三个月大的女儿哺乳。这个可怜的姑娘或许刚满十六岁,整个晚上少言寡语。在离开之前,我得设法跟她聊聊。
房门打开了,迪伊·柯林斯走了进来,她是这所青少年活动所的管理人员之一。紧随其后的是一位表情僵硬的黑人妇女,身穿一套灰色的式样保守的服装。她曾有一部叫《幼儿与家庭常识》的专著。
“安吉拉,负责你的社会工作者来了。”迪伊边说边在她身旁弯腰蹲下。
“我眼睛没瞎!”少女嚷嚷道。
“现在我们要领走婴儿。”社会工作者冷冰冰地打断话头,似乎履行这次任务弄得她赶不上下一班开往圣何塞的火车了。
“不!”安吉拉将婴儿紧紧搂住,“你们尽可将我困在这个狗洞里,也可以把我送回克雷莫尔,但不能带走我的婴儿。”“求你啦,心肝儿,就几天时间嘛。”迪伊·柯林斯企图说服她。
少女双臂抱住婴儿,摆出防卫状。婴儿好像也察觉到面临伤害,啼哭起来。
“难道你真的要大闹一场,安吉拉?”社会工作者发出警告,“你知道会带来什么后果。”
第一部分:“女子谋杀俱乐部”再现改变一下生活中的某些东西
正当她走向安吉拉时,我瞥见安吉拉从椅子里飞身跃起,一只手夹紧婴儿,另一只手抄起刚才她喝的那瓶果汁。
说时迟那时快,她猛力将瓶子往桌上磕破,瓶子顿时变成锯齿状的利器。
“安吉拉!”我从牌桌边蹦了起来,“快把它放下。没人打算把你的婴儿带走,除非你自个儿把她送走。”“这个婊子妄图毁了我的生活。”安吉拉怒目圆睁地说,“她让我坐在克雷莫尔干等三天,结果错过了我的约会对象。接着又不让我回家见我妈。现今又试图带走我女儿。”我点点头,目光逼视着少女的双眼。“首先你得放下碎玻璃瓶。”我开口道,“你听得懂,安吉拉。”那位社工正欲跨前一步时,被我挡了回去。接着我缓步走到安吉拉跟前,夺下碎玻璃瓶子,动作温柔地从她怀里将婴儿抱了过来。
“她是我的全部拥有。”少女喃喃自语,失声痛哭。
“知道,知道。”我点头示意道,“这正是你要改变一下生活中的某些东西,把她要回来的原因。”迪伊·柯林斯双臂环绕着安吉拉,用一根布条缠住她那只淌血的手。社会工作者想方设法阻止婴儿啼哭,但未能奏效。
我走过去劝说安吉拉:“孩子在附近可得到安置,而且你有每天探视的权利。再说我也看不出继续留在此地会有啥进展,或者有值得记录在案的东西……你说呢?”那位社工不满地瞥了我一眼,然后转身离去。
突然我的BP机响了起来,接连三声一组的短促而刺耳的鸣叫,更使屋里的空气紧张。我取出BP机,阅读上面显示的数码——原来是凶杀科老搭档雅各比发来的消息。他想干啥呀?我暗忖。
于是我找了个借口离开,来到警员办公场所。在雅各比的车上,我联系上了他。
“有件很糟糕的事,林赛。”他脸色阴沉地开口说,“我看你很想知道。”随即他扼要地对我讲述:在拉塞尔高地教堂那儿,发生了一起飞车枪击惨案,一名十一岁的女孩被害。
“天哪……”我心一沉,发出叹息。
“我想你也许有兴趣介入,”雅各比说。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自从我上一次到谋杀现场勘察以来,已过了三个多月,我并不是指“新婚夫妇谋杀案”结案以来的时间……“那么,我还没听到你的回应,”雅各比语气中施加了压力,“你想介入吗,中尉警官?”这是他首次用我的新头衔来称呼。
我意识到自己的“蜜月”已经结束。“是的,”我咕哝道,“我要介入。”
第一部分:“女子谋杀俱乐部”再现彩色玻璃窗被子弹击穿
我驾驶着“探索者”沿哈罗大街开往拉塞尔高地教堂,一场冷雨悄然洒下。这里是湾景区的黑人聚居区。一大群愤怒而焦躁的人们已经聚拢——有悲天怆地的社区里的母亲们,还有常见的穿着光鲜的汤米牌衣服的怒气冲冲的黑人乡党——正对少数穿着制服的警察推推搡搡。
“这儿不是该诅咒的密西西比!”当我强行穿过人群时,有人大声嚷道。
“还有多少人受害?”一位老妇人号叫道,“有多少?”我亮出警徽,从两名神情紧张的石油工人身边挤过,站到前列。我所见到的场景简直使我窒息:那座装有护墙板的教堂正面,已被子弹冲击出一些奇形怪状的洞痕和铅灰色的裂缝。有一堵墙龇开了大口,那儿一大扇彩色玻璃窗被子弹击穿,参差不齐的彩色玻璃片摇摇欲坠,恰似垂下的冰凌。草坪上到处都是小孩,明显地受到了惊吓,一些急救医疗队的人员正在帮忙处理。
“哦,老天爷!”我喘息着自言自语。
我发现在正门台阶上,一些穿着黑色防风外衣的医疗救护人员正挤在一起,围着一个女孩的尸体。另有两名警察在场,其中一人正是我的老搭档沃伦·雅各比。
此时我有点犹豫。类似这种活儿,我干过上百次。自从经办“哈维·米尔克案件”以来,仅在数月前我还曾侦破本市最大的那起谋杀案。不料随后竟有那么多案件接踵而来。我感到迷惑不解,好像我是初入此道似的。我握紧拳头,长舒一口气,迈步走向雅各比。
“欢迎你重返人间,中尉。”雅各比称呼我的新警衔时略带卷舌音。
那个词的发音依然使我仿佛受电击一般。执掌凶杀科的牛耳,是我职业生涯中孜孜不倦追求的目标;从前我是旧金山警界首位承办凶杀案的女警探,现在又成为该部门首位女中尉警官。在为老萨姆·罗思中尉警官在博得加海湾挑了一份轻松的工作之后,警察局长默塞尔将我召去。我可以做两件事中任意一件,他对我说。我可以给你放长假,而且你要弄明白是否还愿意做这份工作。或者我可以给你这些东西,林兹①林赛的爱称。
他说罢在桌子对面把一枚带有两条杠的盾形徽章推到我面前。直到那个时刻为止,我是第一次见到默塞尔的微笑。
“中尉的盾形徽章并不使人轻松,对不对,林赛?”雅各比说,暗示我们三年老搭档的关系现已改变。
“眼下有什么线索?”我截断他的话头,问道。
“看来像单独的刺客,从灌木丛那边开的枪。”他指着教堂旁边一处稠密的灌木丛,大约有五十码距离。“正当孩子们从教堂里出来时,那个臭狗屎就铆上了,见到什么就朝什么开枪。”我喘了一口气,凝视着散布在草坪中那些正在哭泣的极度受惊的孩子们。“有人见到那个家伙吗?见到了,是吗?”他摇摇头说:“大家都被吓得卧倒在地。”在中弹倒地的那个孩子附近,有位悲痛欲绝的黑人妇女靠在安慰她的友人肩头呜咽着。雅各比见到我的目光凝视着那个死去的女孩。
“她名叫塔夏·卡钦斯,”他嗫嚅地解释说。“在圣安妮小学五年级刚结业。多好的女孩呀,是唱诗班中最小的一个。”我移步上前,跪在被鲜血浸透的遗体旁。无论你做过多少次这个动作,这毕竟是生离死别的悲痛场景哪!塔夏的衬衫式校服浸透了鲜血,与天上飘洒下来的雨水混在一起。仅隔开几英尺处的草地上,有一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