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莲长卷-第8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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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奈何桥边，看着那碗孟婆汤幽幽地晃动，清澈的汤碗里面映照出一双空洞的眸子。耳畔忽然响起孟婆低吟般沙哑的声音，她浅唱着，喃呢着，苍老无光的脸上露出悲悯的神色，瘦若枯杆的手颤巍巍地端起那碗汤，递到我的面前。
　　我顺从地接过了。冲她笑了笑。喝一碗孟婆汤，走一回奈何桥，前生再怎么深恋，走在这奈何桥上也是步履稳稳不乱丝毫。心静如镜，心沉如石，来生再续前缘。桥那边寂寂无声，因为心死，失了往生的记忆。桥这边哀哀苍天，因为心动，忘不掉的牵牵缠缠。奈何桥上，守桥的婆婆姓孟，她早熬好了汤药。只要喝了她的汤药，前世今生的宿怨便会忘的干干净净，　来世重新为人，这汤就叫孟婆汤。遥远的铃声轻颤，在天边渺茫的响起。再沉落……那是奈何桥上，亡魂不舍昼夜的歌声……可是我记得我好像有一个誓言，要在这里等一个人，可是，我却不记得我要等的人是谁了。
　　孟婆汤，见孟婆，一碗饮尽前生由，忘却明月楼。
　　奈何桥，谁奈何，一步回首几多愁，情断天涯头。
　　孟婆催促的声音又幽幽地响起，我端起碗，喝下去就没有那么多忧愁了，是吗？
　　“袖儿——”一声凄厉的声音在耳畔回响着，对了，我叫袖儿，那个呼唤我名字的人是谁呢？我回头望去，除了漆黑还是漆黑。我失望地垂下头。
　　“喝了汤过了桥，就不必再这么痛苦地执著了。”孟婆低哑的声音响起，带着魅惑人心的轻幽。
　　“袖儿——”为什么身后的叫喊如此熟悉呢？每一声都让我如此的心惊肉跳，每一声，都让我的心痛如刀割。他为什么这么执著，为什么一直一直都在叫我呢？我疑惑地愣在那里，犹豫着，迟疑着。
　　眼泪无端端地坠落在了手上的曼珠沙华上面，一滴两滴，花蕊染尽了泪水，散发出幽幽的芬芳。孟婆大惊失色，伸手想要夺取我手中的曼珠沙华，可是我却尖叫着躲开了，手里的汤和碗齐齐地像她砸了过去，摔得满地的碎片和飞扬的花瓣。是的，我记起来了。这传说中有香气魔力能让人回忆起前世的彼岸花让我彻彻底底地想起了过往。我们的初遇，我们的相爱，我们的无奈，我们的分离，我们的重逢，纵然是痛，却也甜蜜。即使前生的一切是由苦涩组成的一碗毒药，我也甘之如饴地饮下，至死不悔。
　　“袖儿！”我又听见了他悲伤的呼唤。
　　是我的爱人在呼唤我，那个我上天入地最爱的人。我怎么可以舍弃他一个人离开！？我蓦然回首，身后变成了无尽的深渊，一眼望不到尽头。孟婆伸手过来抓我，我嫣然一笑，纵身像那个无底的深渊跃去，身体不断的下坠，而耳畔徒留风声。
　　我努力睁开眼睛，见到一张熟悉的面孔，是碧落。我长出一口气，我这是在哪里？
　　“啊！阿姐醒了！”碧落拉住我的手，惊喜地大叫起来：“太好了！”
　　我冲她虚弱地一笑，突然门猛地被撞开了，一个人影跌跌撞撞地站在了门口，十三震惊而又恐惧地望着我，脸色惨白，下巴处冒出了不少的青碴儿，看上去憔悴不已。
　　“胤祥——”我无声地张口，泪眼迷离地看着他。
　　碧落看了我们两眼，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胤祥走到我面前，怔忡地望着我。却不敢再靠近，我知道他在恐惧，对于几乎亲手杀掉我的恐惧。
　　我笑了笑，无声地做着口型：“胤祥，我回来了。”
　　胤祥身子在不住地颤栗，我试图起身，却痛的皱起眉头来。
　　他忽然上前两步，紧紧地搂住我，口里不停地唤着：“袖儿——”我虽然疼得厉害，可是却也笑着伸出手，紧紧地环住他的腰，沉溺在他的怀中。我感觉到他深深的不安和颤栗，仿佛要把我揉进血肉里一般的使劲。
　　我默默地在他怀中流泪，这么兜兜转转一大圈，几乎是经历了生离死别，总算又能够在一起，这一刻，我只想放纵自己的沉溺，不再想以后会发生什么，只想和他相拥此刻难得的时光。
　　“我差点……差点就亲手杀死了……自己愿意用生命去等候……只要回到我身边的人。”十三的声音那样的颤抖着。
　　胤祥，不要伤心，我回来了，真的回到你身边了。所以你以后不要那样绝望地站在梅树边难过了，不要让再痛了，好不好？！
　　我轻轻趴在他怀里，嗅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那个怀抱依旧的温暖，让我忍不住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往上蹭了蹭。顺手轻轻地抚上他憔悴的面容，冲他咧嘴一笑。
　　他忽然翻过身，把我压在身下，一只手撑在我身侧，另外的一只手忽然轻轻地解开我的扣子，我大惊，虽然两个人以前是‘坦诚相待’过，可是这光天化日之下，他……他……他……我大窘，按住他的手，脸红透了。
　　“傻瓜，让我看看你的伤！”胤祥狭促地冲我笑着，眉峰一挑：“还是说你这个小脑袋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十三笑得如同狐狸一般。
　　我更加窘迫，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碍于我口不能言，只能用目光和他交锋。手上用力地想要推开她。
　　十三笑得更加的爽朗，低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脸怎么红成这样？”
　　你成心的吧！？我怒目圆睁，气鼓鼓地瞪着那个找抽型儿的家伙，前几天看他那样的死气沉沉，寻思腻活的模样，现在怎么变得这么油腔滑调了！？
　　忽然觉得身子一凉，不知不觉之间他居然已经解开了我的衣服，我上半身就这么暴露于空气之中，顿时又是一阵脸红起来，别过头去，使劲推开他。
　　“别乱动，小心撕裂伤口！”十三一只手按住我的手，一只手轻轻地抚过那个丑陋的伤痕，温暖的触觉轻轻地扫过肌肤，身体猛地绷紧了。
　　“对不起。”他温润的唇吻过那个早就结疤的丑陋伤口，满眼的怜惜。我红透了脸，呆呆地望着他。
　　‘咚咚咚——’有人在敲门，十三冲我眨眨眼，把被子给我盖好，然后打开门，就见到阿羽默然地站在门口，手里端着药碗。
　　“谢谢。”十三接过药碗。
　　阿羽点点头，望了我一眼，一言不发地转身就离开了。
　　胤祥把药碗放在枕边，扶我起来，替我整理好衣服，端起药碗：“喝药了。”他一勺一勺地喂到我嘴里，我撇撇嘴，这样一口一口非得苦死不可！还不如给个痛快呢！我白白眼。可是当一对上十三专注的眸子，再多的不满也变成了一声叹息。
　　“这条链子我先收起来了。”忽然十三笑着在我面前晃悠了一条玉莲链子。我一怔，这不是那时候失踪的那条吗？
　　“这个是我送给你的。”他从怀里取出一只玉镯子，套在我手腕上：“以后你要一直都带着这个。”
　　喂喂喂……我一时有些傻眼，现在是怎么一个状况啊！？
　　“这个是九哥送的，本来我想要扔了，可是一想到如果不是因为它，我几乎就失去了你……”十三停顿了一下，笑容里面多了许多恐惧和不安：“所以我才大度的留下了，可是现在它指引我再次找到你，它也该功成身退了。免得再指引别的人！”十三说着坏笑起来，凑上前就在我唇角印下一个吻。
　　“以后只能带着这个！”仿佛是要确定我的归属权一般，十三坚决地握住我的手腕，把玉镯子放到我面前晃了晃。
　　我笑着看着他吃味儿的样子，开心地抚摸着腕儿上的镯子，如果是印上十三的所有权，我不介意。
　　“以后不许再这样吓我，不许再让我这样害怕……失去你了。”十三轻轻地把我抱在怀中，生怕弄疼了我。
　　我白白眼，老大，要废了我的可是你哦！
　　十三看懂了我的眼神，狼狈地别过头去，讪讪地说：“我没有想到会是你。可是你的脸？还有嗓子……？”
　　我耸耸肩，我也不知道啊！世界真奇妙，无奇不有嘛！我冲着他傻乐，十三也没有多问，宠溺地揉揉我的脑袋，一如往昔。
　　从此之后，十三外出的时间少了很多，更多的时候是跑来陪我。我则总是嗔怪他不好好做事，他总是嬉皮笑脸地说事情已经作好了。我知道，他是为了有更多的时间陪我，而鞭促着他在平时的工作的时候一点都不懈怠。
　　到了夜里，十三总是偷偷溜到我房间，说是要抱着我才能安心入睡，起初我想尽办法把他赶走，要是让人知道了还不知说什么闲话呢。只是多了几次之后，我也就随他了，反正他也只是老老实实地抱着我，只是偶尔抱着我亲的七荤八素的，被我瞪上几眼，然后一脸无辜地望着我。初春的江南还是那么的冷，每晚窝在他怀里的感觉真不错，感觉抱着一个大火炉，全身暖洋洋的。
　　十三把碧落和琴诗都接了过来，住在这个府上。十三说这个府邸是他江南秘密的别苑，取萧字一是为了掩人耳目，二则是为了纪念某个傻瓜。（》0　作者有话要说：曼珠沙华，又称彼岸花。一般认为是生长在三途河边的接引之花。花香传说有魔力，能唤起死者生前的记忆。　春分前后三天叫春彼岸，秋分前后三天叫秋彼岸。是上坟的日子。彼岸花开在秋彼岸期间，非常准时，所以才叫彼岸花吧。　彼岸花，花开开彼岸，花开时看不到叶子，有叶子时看不到花，花叶两不相见，生生相错。相传此花只开于黄泉，是黄泉路上唯一的风景。　彼岸花是开在黄泉之路的花朵，在那儿大批大批的开着这花，远远看上去就像是血所铺成的地毯；　又因其红的似火而被喻为”火照之路”　也是这长长黄泉路上唯一的风景与色彩。　人就踏着这花的指引通向幽冥之狱。　曼珠沙华，出自法华经；本名摩诃曼陀罗华曼珠沙华，意思是，开在天界之红花。又叫做彼岸花、天涯花、舍子花，美丽而又忧伤的名字。它盛开在阴历七月，花语是“悲伤的回忆”。　佛说彼岸，无生无死，无苦无悲，无欲无求，是个忘记一切悲苦的极乐世界。　而有种花，超出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生于弱水彼岸，无茎无叶，绚烂绯红，佛说，那是彼岸花。　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　彼岸花开开彼岸；奈何桥下无奈何。

　　　　　　　　　　　　　　　　　　第七十四章　冰与火
　　“夜深了，回屋休息吧！”良久，阿羽终于还是忍不住，走到我身边，轻轻地说：“你身子还没有好。”
　　我摇摇头，凝视着他，有些事情我不知道该怎么问十三，或许只有他能够给我满意的答案吧！
　　“其实我赶回来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你躺在床上了。”阿羽坐在我旁边，叹口气说：“十三阿哥在屋子里的笔筒里面找到了那条手链。我不过是确认了十三阿哥的怀疑罢了。”
　　我默然。想到当时十三的对于一条生命淡漠，心里竟隐隐约约有些恐惧和下意识地排斥。如果不是因为是我，如果不是因为他发现了手链，是不是我就已经死了？！我的厌恶不是针对十三的；而是针对这种勾心斗角的皇室阴谋和皇亲贵胄们的草菅人命。或许他们已经习惯了，或许这已经是他们生命的一部分了，可是我却恐惧，会不会有一天当我也成为绊脚石的时候，十三也要毫不留情地除掉我呢？
　　“袖儿——”阿羽担心地看着我：“有些事情我们所有人都身不由己。还是说，你希望死的是十三阿哥？”他仿佛看穿了我在想什么，幽幽地盯着我。
　　我一颤，我怎么会，怎么可能那样想——我！我颓然垂下头去，抿嘴不语。
　　“你有没有想过，你为什么在恐惧，却仍然不愿意在十三阿哥面前表现出来，甚至还要堆起笑脸让他安心？”阿羽步步进逼似的盯着我。
　　我下意识地别过头，我……？是啊，我确实是下意识地就不愿意就想要瞒过十三，连我自己一开始都没有意识到自己这样的心情。
　　“因为你不愿意让十三爷知道，不愿意他担心，这一切的一切都仅仅因为……你爱着他。”阿羽的声音微微有些怅然：“你逃不掉的，十三爷和你都逃不掉彼此的，这一次，我赌他一定不会放手，你信吗？”
　　我浑身一颤，垂下头去。从再见十三开始我就隐隐预感到了，我们谁都逃不过谁了。只是那把利剑却是突如其来的意外，生生地滑过了心头，鲜血淋漓。所以我恐惧了，恐惧这样的事情会不会再次发生，恐惧这样的十三。
　　“这只是一个意外，你应该相信他，也相信自己。”阿羽幽幽地说：“如果自己都没有勇气去面对未来，那没有人能够帮你。”
　　我沉默了，阿羽每一句话都切中要害，让我无从逃避。
　　“袖儿？”忽然十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我一惊，迷茫地回头。十三站在后面，蹙眉看着我和阿羽，神色微微有些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