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神秘的萨满世界-第7节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我是带着一种朝拜的心情前往察布查尔的。1993年9月21日从北京出发,来到乌鲁木齐以后,先后到了自治区民委、文联和自治区民族语言文字委员会。终于,在语言文字委员会里,找到一位随我前往察布查尔的向导兼翻译,他叫奇车善,锡伯族语言学者,锡伯族人。我在1986年就知道他的名字,那时我正跟随黑龙江满语研究所所长穆尔察·晔骏采访恰克拉人(恰克拉人为野人女真的一个支系,现属满族)的故事。一次,穆先生把一份从满文翻译过来的《尼山萨满》草稿给我看,我觉得翻译得很好,当时注意看了译者的名字,他就是奇车善。
我们买好了到伊宁的长途汽车票,是卧铺。奇车善告诉我,虽然是9月份,但在汽车上夜间还是很冷,应该准备一件厚一点的外衣。于是在乌鲁木齐的集市上,我花80元买了一件看上去穿一个月就能彻底开线的绿色棉衣。它很薄,小米粒大的白色棉球从里面往外钻。没想到,棉衣也有一次性用品。
25日,我们踏上旅途。过了乌鲁木齐城郊,村庄和城镇越来越少。新疆真是个奇妙的地方。一会儿,满眼戈壁,一望无际,看不见绿色,很是荒凉;一会儿又仿佛置身仙镜,层林叠翠,溪水潺潺,蓝天白云,草原茫茫。水边的野花盛开,白色的、黄色的、紫色的、红色的,一层层,一片片。在绿色草原的胸膛上,它们争奇斗艳,各吐青香。偶尔汽车经过湖水旁,轻薄的雾气在湖水上袅袅地上飘,夕阳中,远处的山峰像个神秘的巨人仰卧在蓝天下,吸吮着湖面飘来的水光,数点着天上缓缓而行的白色云群。
转眼前面又是让人昏睡的戈壁滩。汽车里除了旅途劳顿者的呼噜声,就是汽车马达疲倦的叹息。一阵凉风袭来,把我催醒,汽车已经到了果子沟。在接近山顶的地方,汽车停了下来,原来前面的汽车抛了锚,把狭窄的车道挡住了,汽车排成一队,都在在耐心等待。突然天上飘落下轻盈的雪花,让人惊奇,谁能想到阴历八月下雪?雪花带给我们惊喜,它缓解了等车的焦躁。
第二部分 新疆察布查尔锡伯族采风第12节 初见赵春生
9月27日一清早我们就径直去找赵春生。他在县文化局工作,是个作曲家,他根据萨满曲调改编的锡伯族民歌曾经流传全国。
初见赵春生,如果不知底细的人一定把他当作乡村会计或乡长秘书一类的人物,他略黑的脸上总是挂着谦和的笑容,人很瘦,说话的声音很低、很弱。他的眼睛和他的声音一样,和蔼得犹如梦幻,看得出他是一个喜欢自我沉思的人。尽管他穿的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米黄色的夹克衫,可是他那音乐家的气质还是不时地在他的神情中流露出来。
我们很快就转入正题,先请他谈谈自己在萨满教音乐方面的搜集情况。显然这个话题触动了他的神经,一时竟不知怎样梳理思绪,说得很乱,但很全面。他说,这些年在下面跑,收集到萨满歌的曲调达20余种,歌词16首,现在他已经把曲调和歌词整理好,盼望有机会出版。说到这里,我看见,他的神色迷茫而又安详,好象一个正在期待自己孩子出生的母亲。
从他的谈话里,我了解了锡伯族萨满歌曲的一般情况:首先,曲调和场合的关系是固定的,不同的场合唱不同的曲调;其次,不同类型的萨满有不同的曲调,萨满、尔琪、斗琪、相同(这些都是锡伯族的萨满种类)都有自己的音乐;再次,萨满仪式中有歌舞,萨满舞的伴奏乐器是鼓,鼓在萨满附体昏迷时的作用很大,萨满发狂时和神灵通话,过关口,遇到麻烦请神灵帮助等,除了口头诉说外,鼓声也是传达他遭遇的手段。据他统计,锡伯族的萨满鼓乐节奏有15种之多。
提起萨满治病的话题,赵春生只有过去时代的一些记忆,他谈起小时侯家里人讲过的一段往事。20世纪20年代,他的舅父曾经得过神经病,后由萨满治愈。当时不到20岁的舅父,一天晚上到厨房喝水,很长时间没有返回。其姐姐听到厨房里面有打斗的声音,喊得很厉害,深感奇怪。姐姐来到院子里的厨房前,把纸窗捅个窟窿,向里面张望。就见他一个人在那里打仗,他往墙上扑抓,在地上跺脚,疯疯癫癫的。再看墙上有一个动物,是黄鼠狼(库林太),原来它成精了,把舅父的魂摄走了。从此舅父生病,神经错乱。不能见水,一见水病情就严重。萨满三番两次给他看病,他不听萨满摆布,和萨满作对。最后,萨满只好用马鬃把他的鼻子栓上铁环,脚上栓着铁链子。萨满带他做蹈火仪式,仪式里好象他的脚被烧坏了,可是待仪式做完后一看,他的脚上一点伤疤都没有,原来烧坏的是灵物的脚。仪式里萨满还用铁鞭子抽过他,第2天一看,他的身上并没有伤疤。
赵春生认为,锡伯人的萨满教信仰是一个根深蒂固的传统。举凡住宅不安宁、家里人生病(各种各样的病都有,不单是精神病),都往神秘的方面想。有的突然生病,人们认为这很不正常;有的情绪突变,不吃饭、光睡觉,这也反常。于是就请萨满来看看。
过去,锡伯族几乎每个家都有狐仙神龛,上面供食品和酒。据说变化为人的狐仙喝酒以后会变原形。他母亲讲过,在她小的时候,有一次天黑时她看见远处亮光光的一片,有大人、有老人、还有小孩,正打麦场。她就问爸爸:远处是谁家半夜打场?爸爸不理她。他们回到村里,还见那边亮亮的一片。最后爸爸告诉她那是狐仙一家子。赵春生一连讲了几个狐仙故事。
回到招待所,我把锡伯族学者贺灵、佟克力赠送的著作拿来翻看,想看看他们是如何分析锡伯族不同类型的萨满,根据他们的研究我得到的印象是:
相同——相同都为女性,她们平时参加劳动,少言寡语,注意约束自己,避免和外界不必要的接触。她们诊治的一般都是久治不愈或精神上的疾病(民间俗称惹狐仙之病)。相同供奉“仙家”和“狐家”,在库房(锡伯族称哈什包)内西壁钉一龛板,上供狐狸精(锡伯族称狐狸为“哈什包依扎卡”,而不宣呼其名),平常置一香炉。看病的方式,一是看病人的气色诊断病情;二是看符纸纹路诊断病情。其大概形式是,剪一块空白符纸,举行特定的祈祷仪式,接着在屋子黑暗之处,相同拿柳枝边唱神歌边敲击符纸,过几十分钟后,拿符纸在灯光下仔细观看,根据符纸的纹路向患者解释病因疾情,并确定治疗方法;三是采取占卜的方法诊断病情。占卜的方式,用43块石子或43条树枝抛在桌上,根据其布局和方向寻觅病因。
尔琪——尔琪是专管婴幼儿麻疹的巫师。供奉的神灵是玛法妈妈,后来借用汉族的痘疹娘娘神为其形象。过去察布查尔八个牛录中基本上都有一个“玛法妈妈庙”(有的叫娘娘庙),里面供有玛法妈妈神。尔琪有男有女,在民间自称是人和瘟神之间的使者。每年小孩出麻疹时,他们就开始充当医生的角色,民间对他们的信任远远超过郎中,他们挨家挨户给病人祈祷和指导。
豆琪——豆琪是专门驱逐“义巴罕”(妖魔鬼怪)的巫师。他们也是从萨满分化出来的专职巫师。他们治病称为“斗义巴罕”。有人得了某种病,先去找相同诊治,如果他们治不好,去求豆琪医治。经豆琪诊断是妖魔鬼怪作祟,就要进行斗义巴罕仪式。仪式内容并不繁杂:脱下病人衣服,豆琪按程序进行一番祈祷,然后边喊叫边抽打病人裸身,直至把病人打累或打昏为止。有的病人经过几次抽打,由于精神上的恐惧或肉体的刺激作用,症状也有突然消失的情况。豆琪认为,人得“义巴罕病”是由于鬼怪附身的缘故,因此,抽打病人并非病人的肉体承受痛苦,而是鬼怪承受痛苦,当鬼怪承受不了痛苦时,就会离开病人的身体,病人的症状也就会消失。豆琪一般为男性。
第二部分 新疆察布查尔锡伯族采风第13节 寻找逝去的萨满文化(1)
锡伯族西迁之后的200多年来,她置身在突厥语族诸民族的文化氛围之中,与新疆地区其他少数民族相比,锡伯人的差异感是明显的。锡伯族把自己居住的八个牛录当作家园,在这个家园里传承、培养着一种有着自己独特性的文化现象和文化心理。萨满活动是锡伯族传统文化现象的一部分。出于对祖先的怀念,使得锡伯族的祖先意识和民族传统有着十分重要的象征意义,它们作为民族自我认同的依据,是人们的精神支柱。应该说,在八个牛录范围内,一切包涵锡伯民族传统和心理个性的文化实践都是有情感意义的,它联络着人们之间的亲情,维系着锡伯民族成员之间的精神传统。从历史记录上看,地方政府并没有对锡伯族的萨满文化给予多少鼓励和支持,而对祖先的怀念和对民族生活方式的认同,使得萨满文化在锡伯族按照自身社会历史的进展情况得到了保留和变更,成为其传统文化的一个重要载体。因此,简单地从信仰方面认识锡伯族的萨满文化还是远远不够的,应该充分认识到它身上赋有的民族心理上的价值和意义。
像许多民族一样,萨满教在锡伯族许多人看来已经成为“过去”的代名词,它作为过去生活的记忆,保存在老年人的口碑里。所以了解那些逝去的锡伯族萨满教,是我们此行的主要任务之一。
1.依勒吐萨满和布徒萨满
9月29日我和奇车善、赵春生一起来到一牛录采访萨满永富清,虽说没有吃闭门羹,但永富清的态度显然是抵触的。据说,他是现在仅有的在“文化大革命”前就当萨满的人,有权威的师傅(即他是著名的赫赫萨满的徒弟)。但他只是个布徒萨满(隐蔽的萨满或说学徒的萨满,没有名气的萨满),而不是依勒吐萨满(公开的萨满,有名气的萨满)。这后一种萨满是经过上刀梯仪式才被认可的。他在村中的图书馆里发了一通牢骚,(4)半用汉语半用锡伯语。经过两位随行的翻译,我大致理解了他的意思。这些年采访他的人很多,有的只是看了一眼他的东西就走,并不认真对待他所保存的民族遗产;他希望把自己的东西献给文物管理所或者博物馆,不想卖给别人。但没人理睬他。
虽然心里很急迫,但看到他当时的那种情绪,我还是决定等待。所以只是简单说了一下自己到这里来的意图,希望他合作。但是否配合,要由他决定。他很认真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吞吞吐吐地说:能不能接待你,我得问问师傅,我会答复你的。说着就告辞了。别人告诉我,他所说的师傅并非人间的师傅,而是灵魂世界里的师傅。
接着,我们走访了几位老人,了解一些过去萨满的情况。
原来永富清的师傅赫赫(赫赫即“女”的意思)萨满是1976年去世的,她是远近闻名的大萨满。1927年她通过了上刀梯仪式,据说刀梯有17层。赫赫萨满的师傅是帕萨满,帕萨满是1956年去世的。帕萨满的威名远震四方,传说他年轻时(20世纪初)上的刀梯有47层。他能医治各种怪病,降妖除魔。永富清是在赫赫萨满那里学徒,有人说,他学习萨满的时间不是很长,还有人说,前年他曾想自己搞上刀梯,结果把脚割破了。
上刀梯仪式,锡伯族叫“察库兰”,它主要是锡伯族萨满的领神仪式,或说是萨满的资格考试。锡伯族中上刀梯仪式是决定“布徒萨满”成为“依勒吐”萨满的关键考验,这是一种严峻、艰难的考试,过了这一关萨满才能通达上界神灵,是法力高强神灵的使者。
“察库尔”,在锡伯语里是桦树的意思。仪式里要利用树、绳布置一个萨满活动场。我想,刀梯应该是宇宙树的变体,绳子是灵魂通道的象征,这在世界萨满教象征中都是很典型的东西。
我查找了一些有关“上刀梯仪式”的材料(秋浦主编《萨满教研究》,上海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新疆人民出版社1990年出版的《锡伯族研究》),结合所见所闻,大体上可以看出上刀梯仪式过程的来龙去脉。(5)
上刀梯仪式一般在20天前就开始进行准备。先是在上刀梯者家的院子四角立四根木桩,用绳子将它们拉上,形成一座四方的仪式场地,绳子上悬挂上各种颜色的布条和纸条以及弓箭等物,木桩上插上一些羽毛。这样一来,此院就是一个神圣的场地,任何邪祟休想介入。同时也提醒人们不要随意进入屋内,以免犯禁。除了避邪,它还向外人表明该家将有人举行“察库尔”的领神仪式了,起到传播消息,召集村民的作用。
与此同时,老萨满师傅几乎每天都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