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神秘的萨满世界-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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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世界许多地区的民族一样,中国少数民族已经置身于全球化的场景,尽管他们所面临的问题在许多方面与全球化过程中我国主导的经济结构、社会生活和大众文化心态不那么同步,但是各种渠道的现代化或全球化的影响已经存在,它们正在改变少数民族传统得以生产及再生产的环境和手段,当代少数民族所遭遇的文化问题已变得前所未有的复杂。
1)消失了的萨满教
多年的民族文化调查经验使我们看到,现今时代,中国少数民族文化已经发生巨大大变化,甚至是结构性的变化。那些少数民族的共同分享的传统生活方式逐渐消失,传统环境下的文化整体感觉和自发性的文化表现也逐渐缺失,由独特地理环境营造的“家乡”的意识受到“现代化”的极大影响而逐渐失去特色。
在当今变革剧烈的社会生活中,许多少数民族传统所提供的认识世界的知识模式遇到太多的无法克服的困难和难以解决的问题。现实世界的许多问题对固守民族传统的人来说,不可理解。无庸讳言,一些传统文化与现代生活要求之间的差距是显而易见的。
现代科学、技术、教育的传播引进推行了一些新的文化标准,尤其是那些体现在知识学科中的文化标准被加以制度化,它将使萨满们提供的知识地位发生彻底的改变,神灵的威信逐渐消退,鬼怪的出没越来越无足轻重。现代各种知识的不同表达,置疑着萨满教的认知内容、形式,使它们在许多范围和很大程度上失去了可信性,萨满教对民族文化整体统协地位的丧失似乎已经成为定局。所以,我们能够亲眼目睹的萨满教常常是各民族保留下来的萨满教遗留物,像神偶、神本、萨满器具、萨满服装、祭祀用品、口头传说等等。
2)顽强挣扎的萨满活动
在某些地区,萨满们仍旧保持着跳神或祭祀。但大多数地区老萨满已经所剩无几,一些自称萨满的年轻人,既与老萨满格格不入,也不被一般群众所理解,只能在某种小圈子内活动,并没有形成什么群体文化势力和个人影响。相信萨满教的人越来越少,有的地方只有少数老年人还信仰它。一旦有了疾病,人们一般是到医院求治,很少有人愿意把病人交给萨满治疗。偶尔某些患了疑难病症或绝症的个别人,到了无药可医的时候,会在老人或信仰者的劝说下找萨满做个仪式,即使这样,大家的态度也是半信半疑。萨满们的活动在与现代教育、医疗系统、科学技术并行的过程中,出现这样的情况是必然的。当然我们也充分认识到传统文化变迁过程的长期性和复杂性,某些地区国家体制性的科学、技术和教育的传播,还相对滞后,还不能达到对当地的社会传统进行现代化重建。因此,就不难理解许多少数民族不同程度地出现了知识模式的混乱,价值观上的冲突,以及权威知识的多元化或多重性问题。
3)作为文化展示品的萨满教
全球化运动大大促进了世界范围内的民族文化发展。少数民族文化主要是由于其文化的非主流性,因其独特性、差异性而显现出现代魅力。外族人对本民族文化的兴趣在一定程度上激发了本民族成员对自身文化传统的反思,唤醒了他们的民族热情,人们重新认识自己的文化传统,认识这些传统的现代价值,从而强化了民族认同意识,更自觉地肩负起民族兴旺发展的责任。许多民族纷纷从民俗、艺术、宗教、建筑、学术不同方面来展示自己文化的独特性、奇异性,通过不同方式的族群意识表述和塑造,民族形象更加鲜明和强化,民族文化也借助现代社会的文化兴趣得到保护、传承、延续和发展。
民族文化独特性对现代人吸引最大,在蓬勃发展的民族文化宣传中,民族文化和民族居住地的自然风光成为有其经济价值,能够创造财富的重要资源。我们看到,萨满文化同样处在这样的时代潮流中,在一些民族和地区,作为文化展示的商品而被积极地发掘和推荐。萨满文化由于受到商品经济的启发,成为系列化的民族展演。这样一来,萨满文化常常被简化为易于把握和利用的几种要素或特征,人为的编排使萨满文化逐渐变得客体化、非历史化。萨满文化表演在某些地区、某些场合成为引人瞩目的文化商品,吸引着观众对它们的好奇、享受和理解,以期带来可观的经济利益。所以我们不难看到由政府行政部门组织的某些带有传统仪式外壳的大规模祭祀表演以及相关的文体娱乐活动,我们也能看到由萨满教调查者要求并通过地方政府协办的各种祭祀表演等等。
总之,萨满文化并不是一个严格的自我封闭体系,它所涵蕴的价值和意义在各种条件变化中始终处于不断加强或不断减弱的变异过程之中。每一个民族都会在现实中根据自己的需要对自己传统文化的内容和形式进行保留或淘汰。社会不断发展,对民族文化的需要也不断发展,萨满文化遗留的各种现象将继续不停地处在变化和调整之中。我们今天提供的描述,将使人们看到近些年来那些处在民族文化变革时期的萨满文化各种现象。
本书所介绍的情况只是当代中国萨满教记忆和现象中的一小部分,它也是作者全部调查经历的部分内容。这里没有全部展示作者本人或当代中国萨满教学者调查收获的任务,它所希望的是读者通过本书中所介绍的几个案例来理解当代中国萨满教情况,并从中得出自己的感悟、判断和结论。
第一部分 鄂伦春族的萨满文化记忆第4节 游猎和定居形成的文化区别
高高的兴安岭一片大森林
森林里住着勇敢的鄂伦春
一呀一匹烈马一呀一杆枪
獐狍野鹿满山满林打呀打不尽
……
这首鄂伦春小调传遍整个中国,它向人们传达这样的信息:鄂伦春族生活在祖国北疆的大兴安岭上,是狩猎民族,有着神奇的枪法和勇敢的性格,在他们居住的大山上还生存着各种各样的生禽野兽……
鄂伦春小调唱述的是鄂伦春族过去的生活,现在的鄂伦春族主要生活方式是农耕和护林,虽然还是勇敢的鄂伦春,但一匹烈马、一杆枪的时代已经过去,他们经常调侃地唱道:“獐狍野鹿满山满林打呀打不着”。其实不是满山满林的野兽打不着,而是野兽不再满山满林了。由于野兽稀少,为了保护它们,到处都实行限猎,有的乡一年只有2个猎物指标。就是这2个指标,乡里领导也要非常精心算计如何使用。比如,要是把指标让给前来旅游或参观的人,或许能够利用它创造点经济效益。
萨满文化产生于狩猎时代,鄂伦春族保持狩猎一直到20世纪中期。然而像狩猎生活转型到农耕的进程一样,古老的萨满信仰传统也逐渐走入人们的记忆。即使还有几位仅存的萨满,就像那几个狩猎指标一样,已经无法作为一个民族当代文化生活的典型标志。
在解放之初,居住在黑河地区的鄂伦春族人有300余户,分散居住在51处,每处之间相距几十里,甚至几百里。“斜仁柱”是他们简陋的住所。“斜仁柱”俗称撮罗子,(1)是在30根左右5、6米长的木杆互相咬合支立起来的圆锥形骨架上用桦树皮(夏天)或狍子皮(冬天)围覆的居室。定居后他们住的是砖木结构的房屋,一般每个家庭有三、四个房间和一个宽敞的院子。现在他们主要经营农业,种植粮食、蔬菜。
黑龙江黑河市新生鄂伦春民族乡有1000余人,鄂伦春族为170人,方圆1700平方公里的山地和平地都属于该乡,该乡的主要经济活动是农业生产。(2)
这个村子已经没有萨满了,乡里的向导列出了7位知情人,让他们提供一些自己所了解的情况和有关回忆。但他们提供的东西并不完整,这说明,就连保存在人们记忆中的萨满文化,在这个地方也逐渐衰歇了。
这些提供信息的人,比较熟悉的是以前在山上住的时候萨满活动的情况。在他们看来,回忆萨满教是回忆以往生活的一部分。以往狩猎生活是萨满教回忆的自然背景。
吴福红,女,55岁。她介绍说:鄂伦春人以前住在山上,1953年迁到此处定居。“白纳查”是鄂伦春族猎民信仰的猎神、山神。山里所有的飞禽走兽都是由“白纳查”掌管,猎民获得的所有猎物都是他赐予的。人们在山上找一棵粗大的树,在根部用刀斧砍出一个人的脸部,这就是“白纳查”神位,然后在其前面摆酒敬烟,下跪磕头祷告。凡从这棵树旁经过者也要下马敬烟磕头。在山上住的时候,人们出行前都要向山神“白纳查”祈祷一下。猎民打猎前,都要向“白纳查”供祭磕头。在山上狩猎期间,饮酒吃饭前,都要先用手指蘸酒向上弹三下,还要叨咕几句祷告“白纳查”的话,之后才能饮酒吃饭。特别是狩猎丰收时更要祭祀“白纳查”。山里的深洞或怪石奇树,都是“白纳查”住的地方,在经过此地时都要下马磕头,不能大声呼叫或胡言乱语。否则“白纳查”会生气,会惩罚人。
在山上居住的时候,鄂伦春族住的是撮罗子,马鲁·布尔堪是鄂伦春人的神龛,它的位置是正对着撮罗子的门。那个位置是神圣的,女人不能坐。打猎的鄂伦春人信仰许多神灵,其中格尔合尔是一个长着长腿的神,它是蟒猊的克星。蟒猊是恶魔,长着九个脑袋。莫日根是猎手中最有能耐的人,他的枪法、箭法都高超。他专门能治魔鬼中的笨鬼和一般魔鬼。
吴吉明,男,58岁。他记得没定居前,鄂伦春萨满跳神很频繁。当时的萨满有神衣、神裙,有腰铃和铜镜。大神(萨满)唱请神歌,请来神灵后,跳神的萨满经常昏迷倒地,他昏倒后,主要由二神(萨满助手)来唱。记得当时有个50多岁的女萨满,她的萨满服有100来斤。她前身挂的是铜镜,还有腰铃,小铃铛。她家里有桦皮画的人形神像,都是祖先神。他还说,鄂伦春人狩猎时要是打不着猎物,也供祖先,主要是唱祈祷词。
莫桂芝,女,41岁。她也提到在山上时,人们常常看哪个树岁数大,就年年去敬它,上点香,供点酒和饭、菜。她还记得定居后的一些情况。她说,家里过去有祖先神像,冲着门摆着。女人不准坐西炕。过年的时候给祖先神像供些肉和鱼,还有狍子头。供的神灵有木刻的鸟、狗、马。上供的时候,家长叨咕些祈祷的话,不许女的听。有病时给祖先磕头。现在小孩有病,是在灶坑跟前磕头。她介绍的这些情况也和满族的萨满教信仰情况相似。显然她对山上的生活不如上一代人熟悉。但是对定居以后的萨满教情况她更熟知。
葛淑芝,女,63岁,家原在逊克县。她说其家有家萨满,她的爷爷就是家萨满。她的哥哥有病,曾经许愿说,如果神灵治好他的病,他就当萨满。她哥哥就是许愿学萨满的,当时17岁。她的家里有三个托罗杆子(祭祀用的神杆),两边的小,中间的又细又高。学萨满叫学“乌云”,参加学习的都是7、8岁的小孩。学习10多天。一家子(指同家族)的小孩学萨满都是爷爷教的,唱的是满族调。家祭时,在正房的西墙挂着一面墙大的黑布,下边放供桌,烧香。
从人们的介绍来看,这个地区鄂伦春族定居之后,受满族的萨满教影响很大。而且,可以发现在山上狩猎和在山下定居农耕之间有一个明显的文化界限。“山上”的情况是传统的,完整的,萨满教信仰涉及到人们传统生活的方方面面。关于它的记忆属于那些年长的、曾经生活在鄂伦春族区域的猎民;“山下”的情况主要是受满族萨满家祭影响的,同时也是定居之后的鄂伦春人的记忆。“山上”和“山下”保持一致的萨满教活动,在这两类人的介绍中只有萨满治疗疾病一项。葛淑芝记得有一年,9个月的弟弟得了肠炎,拉肚子,当时蔡萨满给跳神治病,他站在门口,手里拿着勺,召唤小孩的名字。可是第二天小孩就死了。
定居之后,萨满教的变化和衰落是同时发生的。在定居开始,鄂伦春族的萨满教还保持着相当强的活力。在新鄂乡我们调查了孟秀珍等老人。这些老人七嘴八舌回忆一些萨满的情况。他们说,1953年定居时,这个乡有300来人,那时的萨满教还很盛行。萨满跳神时要置放托若(托若是用树木安排的祭祀神坛),在三个带树叶的树干之间,萨满叉着花(在每个树干的间隔之间)跳神。萨满跳神时一边打鼓,一边有人放枪,子弹落在萨满鼓上,萨满把子弹收回来。有时萨满还上树,有个女萨满还是穿着萨满服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