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城市-第3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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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是听到这个才昏掉的?”我给他灌了几口热水,他才模模糊糊地清醒过来,“我姐姐到底怎么了?”
“她。”我欲言又止,“很不好。”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一句话也不说,面部没有任何表情,更没有眼泪。
死亡来临时。每个人竟然都是一样的表情。没有沉痛,没有呼喊,没有泪水。
一如生命来临。
晚上胡静来了电话,我不想让她再告诉我什么脑死亡心死亡之类的东西,她很坦诚的告诉我,兰娟不在人世了。
我没有慌张,更没有失态。
“你能告诉我这一切吗?”我很平静地问她。
“好的。”胡静在电话里的声音平静得吓人,完全与气氛格格不入,“你女朋友真是好厉害的。”
“厉害?”我感到很奇怪,“她一向胆子很小啊。”
“她刚刚进医院的时候,整个病房就属她最乐观。”胡静停了一下,“所有的病友都受她的鼓励,真的好厉害。一点也不怕,一直是面带笑容。”
“她是怎么昏迷的?”我问。
“那天晚上她一个人在病房里抱着一本厚厚的经济学的书在看,别人都引以为奇,当时市里面的领导来视察,全部流下了眼泪。
“后来她感觉有胸闷、心慌,我们都警觉了,知道这不是一个好的兆头。当时就上了心电监护。发现有心律失常和心肌缺血,也作好上呼吸机准备工作。
“后来她就没有说话了,呼吸越来越微弱。后来就出现谵望,然后我们就给她上了呼吸机。
“上了呼吸机以后她就进入了昏迷状态,我们仍旧给她使用抗炎药。都是广谱抗生素。但是她已经到了晚期,这种药物也没有回天之术。但是她能坚持三天没有彻底停止心跳,已经算是很不容易了。
“那天我值班,我到病房去给她注射,意外发现她竟然是醒的。手里面拿着手机,正在看着你给她发的短信,并试着竭尽全力用去给你回信息,但是只持续了几十秒钟,就又休克了过去。
“我知道这种情况顶多只有一到两天的时间,但是在第三天凌晨的时候,心电监护仪上仍然有心跳,这个确实让我们很吃惊。
“当天晚上心率骤然降到每分钟三十八次,都是室性节律,医生立即用电击除颤。进行复律这个时候她口中突然喷出鲜血。文主任对她进行气管切开术等系列抢救措施。
我听到这里,手脚已经冰凉,眶里湿湿的。“那后来呢?”我问。
“后来虽然切开了气管。鲜血从气喷出,无法止住......…”
“需要我来一趟吗?”我问,“现在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
“这样。”胡静回答我,“我现在在值班房里面,我把兰娟的遗书通过扫描仪传给你好了。你看完以后再作决定。”
“啊。”我吓了一跳,“她怎么会有机会写遗书?”
“这个也是刚发现的。”胡静的声音哽咽了,“当时我负责清理她的床位,并负责消毒,这时在枕头下面发现了一封遗书,是昏迷前几天写的。只要看到遗书的人全部都哭了。”
兰恺一直在我耳边听着电话,这时他猛地跑到了电脑旁边,打开了电脑。
“那你现在传给我吧。”我闭着眼睛,尽量舒缓的说。
“好的。”胡静说,“你不用告诉我的电子邮箱了,兰娟在上面都留下了。”
“啊。”如此坦然面对死亡,我第一次听说。
“康云: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趁着我现在头脑还清醒,我把好多事写下来。如果我死了,这封信就是我的遗书。如果我还活着,这封信就是我的纪实。
很高兴认识你一个和我同年同月同日出生的男孩子,尽管我委屈地了你一段时间的妹妹,但是那一段时间是我最快乐的。
后来我就成了你的女朋友,一直到现在,我们之间有过争执,有过欢乐,但更多的是我们之间的欢乐。真的,我能在你的身边为你做到这些,是我一生中的荣幸。
我现在在这个病房里,这场灾难我们谁也意想不到。可是我一直都很平静,真的,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面对别人的死亡。医院的护士和医生对我很好。我常常在睡梦里梦见我们的财大校园,梦见我们的酒吧,梦见我们的party……好多好多。一一难以忘怀。我希望你能够在我再不能陪伴你以后。找到新的幸福,继续在我们曾经有过快乐的地方继续着你的快乐。快乐是属于你的,我只是为你增加快乐而已。以后也会有人来扮演我这个角色,我仍旧会在那个遥远的天国保佑你们的。
寂寞城市(第四篇)第十二部(4)
刚才你到这里来看我,为什么啊?你还赌气说也要住进来。你要好好活着,听我的话好吗?你不要管我,你有你的事业,你也有你的前程。而我,只是你生活中的一个过客而已。我只希望你在前半生记住我就可以了。在后半生,在你新的生活最甜蜜的时候,一定要忘记我。当你儿孙满堂的时候,只希望你抽空一个人能走到我的墓前,为我送上一朵康乃馨要白色的。你知道,我最喜欢这种花。到那个时候,我也会在天国祝福你和你的家人的。
上海这个地方,给了我太多的忧伤。所以上天让我在北京结束自己的生命。客死异乡是人生大忌。但是我无所谓,我希望你能够给我在北京买一块墓地。我不希望回到那座城市,真的。答应我好吗?
我的父母还在加拿大,我真不希望他们知道我的状况。这样会对我母亲的身体有很大的打击。但是他们迟早会知道的,兰恺会为他们养老送终的。这个嘛,你就不要管了。你以后还有自己的父母,还有你的岳父岳母,就是我的父母回国你也不要提这件事,就说我是你的同学好了。记住啊。
还有一点,你必须要答应我。我想死后用我的身体作为科学研究。因为我实在不忍心看着非典这样的肆虐下去,现在有太多的人在住院,面临着死亡,每家庭都在承担着一种没有必要的慌张。我不是医生,我也不知道能做什么,比如说研究血清之类的,都可以。人都死了,留下尸体便是留下给活人的负担。
好了,就说到这里吧。其他的事我也不愿意说,一直带到天国,那里有我的朋友们,我会很开心的。
春天来了要注意身体,还有,让兰恺少抽点烟。
祝:
永远幸福。
兰娟
二零零三年四月二日 于第三传染病医院
后面的笔迹不清晰了,明显是没有墨水了。否则她会写更多。
她能够这样面对死亡,我为什么要大哭呢?
我为她感到欣慰。
三天以后我把酒吧交给了兰恺。我接受宋佳元的聘请,担任浦东那家证券公司的部门经理。廖珊和担任香港光和的副总。后来六月份的经纪人资格考试我顺利地过了关,成为中国第一批正式的证券投资经纪人。这是后话不提。
二零零三年六月二十五日,世界卫生组织正式宣布解除对北京地区的旅游禁令。
我再一次踏上那块土地,按照兰娟的遗愿,把她安葬在八达岭公墓。
“你是不是对每一个病人家属都这么认真负责?”我问胡静。
“应该是吧。”她笑了笑,“但是对你们更负责,我被你们的勇气征服了。”
窗外阳光射进了第三传染病医院,久违的光明照在我的脸上。
第三天,我被光和总部派到北京担任华北区域的总经理,继续走兰娟没有走完的路。
那里有我的期望。
有一天,我去了潭柘寺。
那里钟鼓奏乐的声音加上和尚诵经的节拍,让我的心里有一种释然的感觉。
“先生,需要算一个命吗?”石梯上的一个和尚拦住了我。
“算命?”我低下头,发现那个和尚是一个瞎子。
“好吧。”我蹲下腰去,把手递给了他。
他摇了摇头,“伸手看相,是骗子的手段。出家人不打诳语。你抽一支签,我就知道你的过去和前程。”
我半信半疑地从他那只已经锈迹斑斑的签筒中抽出一根竹条,递给他,他拿到手里摸了摸。
“先生,恕我直言。你爱情不顺,但是事业大吉。”
“此话怎讲?”我问道。
“先生痛失爱妻,但是先生若在爱妻的葬身之地大展宏图,前程不可限量。”老和尚一字一句的解释。
我什么也没说,站起身,递给他一张百元大钞。
上海,永别了。
没有了爱,便是寂寞城市。
我心里那座寂寞城市,永远地留在了那里。
我暗暗地对自己说。
“先生,慢走。”他对我的背影说。
我一步一步走下了台阶,觉得前面好宽广,好宽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