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宫 情空-第2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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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冷冷说道:“这些官员,只知道自己安逸享乐,却不想想如今三藩之用半天下,朝廷都快养不起他们了,还一个劲儿反对撤藩,这是养虎为患啊!”
我笑了笑,自是知道他想要撤藩的心情是多么强烈。见他如今恼了,识趣地不再火上浇油,用别的话题带了过去,没有再往下深论。
* * * *
第二日我从南苑行宫出来,坐了一辆骡车回到北京城,七拐八拐进了一个四合院。饭庄的后院虽然隐蔽,却也并不安全,为免泄密,我便令租了一个四合院作为管理饭庄和情报收集中枢。
看过饭庄的营运状态,了解了在南方的发展态势,基本上还是令人满意的。然后便说到三藩最新的动态。收好了博赤哈呈递给康熙的密折,我留下月梅说说体己话,真正的议事现在才开始。
看见一干人等都走了出去,月梅关上门窗,这才说道:“小姐,根据我们的人探听出来的消息,吴三桂最近跟吴应熊的联系非常密切,而吴应熊又跟三郎香会的杨起隆来往频繁,杨起隆自称朱三太子,三郎香会在京城势力庞大,要谨防他们里应外合才是。”
我皱了皱眉头道:“吴三桂跟自己的儿子多写几封信,并不能代表什么,咱们不宜多嘴,免得引起博赤哈的嫌隙。杨起隆的事情皇上早有察觉,我会跟他提个醒儿。对了,尚可喜和耿精忠有什么动向?”
她答道:“基本上我们的消息跟博赤哈的没什么不同,这两人也有些小动作,但照我看来并不成气候,除非吴三桂带头反了,否则这两个人难成大事。倒是有一件事……我不知道当不当说。”她吞吞吐吐,瞟了我一眼。
我愣了一下,说道:“有话尽管说,咱们之间,有什么好顾忌的?”
她听了这话,点了点头道:“既然小姐这么说,我就直说了。我们的人察探到,半个月前,一个名叫郑元的人拜访了耿精忠,两人交谈了两个多时辰,郑元还在耿府上住了几天。”
我心里一震。郑睿的事情我并未忘记,他乃郑氏后人和反清复明的立场令我印象深刻,他本人更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耿精忠镇守福建,如果他跟台湾郑氏联手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只是如此一来,郑睿必定会牵扯进去。我知道三藩必败,到时候郑睿会变成什么样子?
我站了起来,在房里踱来踱去。月梅看着我,说道:“小姐,你说我们是不是应该劝劝郑公子?三藩的动向都掌握在我们手里,也就等于掌握在皇上手里,如果他跟三藩纠缠不清,岂不是很危险?”
她并不知道有些事情我连康熙也瞒住,只因为不想扰乱历史的进程,所以如今她可以算得上是当今世上对康熙最有信心的人之一了。确实如果我把我掌握的情报全部告诉康熙,就算不能让他对三藩了如指掌也能保证他在三藩的问题上立于不败之地,但因为我的有所保留,他现在的胜算其实并不大。这些事情很难说清楚,我只能一个人藏在心里,连月梅也不敢告诉。
“劝?怎么劝?我们用什么立场来劝?”我苦笑道。如果能劝得住,当初我就成功了。郑睿心心念念的都是反清复明,如今三藩不稳更是给了他一个天赐良机,他怎么可能就此收手?我曾告诉月梅郑睿跟台湾有关,让她特别留意这方面的消息,只保留了他是郑成功的儿子这件事。但我们跟他相处的时候并没有透露跟康熙的关系,如今贸然出面,且不是不打自招我们在监视他、甚至暴露出我们跟朝廷的关系吗?一旦打草惊蛇,不但三藩的消息再难得知,而且很可能威胁到元华饭庄南方上千员工的身家性命。要知道那些地方是只知藩王,不知朝廷的啊!
思前想后,我始终不能作出一个决断,只好叹了口气道:“你继续密切注意他的行踪,必要的时候出手相救,但却不要轻举妄动。”
她看了我一眼,应道:“我知道了。”
第五章勾心斗角
三月中的一天,康熙上完早朝回来,喜笑颜开,龙颜大悦。我揣度着问道:“皇上,什么事情这么高兴啊?”
康熙晃了晃手里的折子,笑道:“你猜猜这是什么?”
我心里有谱了。他这些年心心念念记挂的就是三藩问题,加上月梅那里探来的消息,我又怎么会猜不出这是什么?但就算知道也要当做不知道,这个道理我是深谙的,于是笑道:“皇上又给奴婢出难题了,也没个提示,奴婢怎么会知道这是什么?”
他显然极为高兴,也没心思卖我关子,朗声笑道:“今儿个收到尚可喜的折子,他疏请归老辽东,让他儿子尚之信镇守广东。”
我装作一愣,不解问道:“皇上,这又有什么好高兴的呢?不就是平常的官员更替吗?”
他诡谲一笑,道:“这道折子本什么什么问题,可是可以从这上面做的文章可就多了。”
我一听,想了想恍然大悟道:“难道皇上是想……”
他狡猾地笑笑,说道:“他想告老,朕就让他养老,但却不能让他们家留在广东。”
我心道终于来了。尚可喜的折子实际上是三藩之乱的引信,因为康熙准他养老却不准他儿子继续镇守广东,才引起了吴三桂和耿精忠的警惕,有了后来伪请撤藩的奏折。虽然心中有些不安,但还是顺着他的话说道:“皇上英明。”
康熙除下冠服,随性往软榻上一靠,常常舒了口气说道:“这下子问题就简单了。这道折子解决了大问题啊!”
我琢磨着他的表情和心思,小心翼翼地问道:“那……大臣们的意见如何呢?”
康熙一下子坐起身来,脸色转为严肃道:“今天在朝堂上,大臣们都大多反对这种安排,说什么怕寒了藩王的心,引起三藩不稳。哼,这些没用的奴才,三藩早就不稳了,他们这样畏首畏尾,胆小懦弱,怎么能治理得好我大清?!照朕看来,尚可喜还不至于耍什么手段,他还没那个胆子。曦敏,三藩的情报你都看过,你认为如何呢?”
我当然知道康熙是早就决定了一定要撤藩,他已经为此谋划了五年,刚才的一番话更是表明了他的决心,他此刻问我,绝对不是真心要我提出什么意见,而是要得到我的赞同而已。可见他在朝堂之上必然是力排众议,赞成撤藩的大臣绝对不多,才让他难免有些心虚。我一直在帮他布置撤藩的事,能得到我的赞同对他毕竟是个安慰。于是当下急忙笑道:“以奴婢收集的消息来看,尚可喜并没有作乱的能力,且希望叶落归根的心态也是真的,皇上大可不必多虑。不过……”我欲言又止。
康熙看着我说道:“不过什么?你尽管说。”
“是。”我应道,“尚可喜年老多病,不足虑,但他的儿子尚之信为人残暴嗜杀,连其父也不放在眼内,去年竟然杀死了尚可喜派去送信的人,以求取乐。此人却不能不防。另外,众位大臣所虑也有些道理,皇上还是提防些好。”
他凝神听着,闻言点了点头道:“你说的这些朕都考虑过,朕的意思是让尚可喜加官进爵,让朝廷把他养起来,位尊而无权,以绝广东之患。”
我笑道:“是奴婢糊涂了。皇上天纵英明,深思广虑,奴婢是瞎操心了。皇上的法子真是高明,如此一来,他尚家可享无限荣光,这是他们祖上积德修来的福分,还有什么好不满意的?!也让吴三桂、耿精忠他们看看,皇上有多宽厚仁慈,叫他们识相的也赶紧仿效尚可喜,休要做那不忠不义之臣。”
一番话说得康熙心花怒放,当下亲拟了旨意送到上书房。同时又命我马上出宫去了解三藩的最新动态,他毕竟小心谨慎。
我领得旨意,换了衣服从偏门出来,坐上一辆骡车。走了一阵子,负责护卫的禁军突然低声禀报说后面有人跟踪。我愣了一下,便让他们直接取道茶楼,暂不去那四合院。我倒是要瞧瞧什么人敢明目张胆跟踪我。
进得茶楼来,找了二楼靠窗的座位坐下,我点了几盘点心,要了一壶清茶,没坐多久便看见一个中年汉子走上楼来,身着藏青马褂,头戴便帽,然而从周身的打扮装饰来看,却是个富家子弟,有身份的人。
我不由微微一愣。这不是吴三桂的儿子吴应熊吗?
看见他笑嘻嘻向我走来,我心里打了个转儿,便笑着站起来福了一福,说道:“奴婢见过世子。世子好兴致,也来这外面喝茶?”
吴应熊呵呵笑道:“曦敏姑娘可别笑话我了,我找姑娘有事相求,冒昧跟踪姑娘,还请姑娘不要见怪才是。”
我笑了笑道:“原来竟是世子,我还以为又是哪宫的娘娘等着抓我的小辫儿呢。”淡淡的话,巧妙点出了我处境艰难,免得他给我出太大的难题。
他却不在意地笑笑说:“姑娘说笑了,姑娘是皇上恩准出宫的,谁又能说上半句闲话?”
说话间我把他让到对面坐下,毕竟我只是个宫女,不敢放肆,只在一边站了。吴应熊忙道:“姑娘也请坐吧。”
我笑道:“奴婢是下人,不敢逾矩。”
他苦笑道:“曦敏姑娘,我也知道你有你的难处,但如今我吴家大难临头,我有求于姑娘,还请姑娘能听我说两句话。”
我听了,不好再推辞,只能在旁侧坐了,一面淡淡地说:“照我看世子才是真的在说笑,平西王乃一方大员,汉王第一人,世子身为额附,圣眷隆重,哪里有什么‘大难临头’的事情。”说着给他斟了一杯茶。
他接过来写了一声,随即又放下,苦笑一声道:“父王在云南为大清镇守边关,时刻不敢懈怠,然而即便如此,仍是不免惹人闲话猜忌,日子不好过啊!”
我笑了笑问:“世子说的可是最近谣传撤藩的事儿?”我天天跟在康熙身边,如果连这也不知道,未免太过做作。
他的苦笑更深了,说道:“是不是谣传,姑娘心里最有数。父王功高镇主,难免惹人嫉妒,在皇上身边摆弄我们的不是,怕就怕皇上受人蛊惑,有些举动会伤了汉臣的心呐!”
我微微一笑,避重就轻道:“什么事情皇上自有圣断,是不会轻易被人摆布的。”
他忙拱了拱手道:“这是自然。皇上圣明,慧眼辨忠奸,自是不会受人愚弄。只是我父王远在千里之外,皇上听到的、知道的都是别人说的,万一有人从中作梗,皇上难免会对父王有所误解。父王对大清忠心耿耿,如果莫名其妙背了黑锅,那可真是有冤无处伸哪!”
我笑道:“世子多虑了。撤藩的风声也不是今日才有的,皇上一直都没准,世子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他忙道:“可是我却听说今日平南王尚可喜上疏告老还乡,让他儿子尚之信接任镇守广东,皇上却不允,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我就知道是尚可喜的折子刺激了他们,否则怎么会动脑筋动到我头上来?于是淡淡一笑道:“是有这么回事,皇上退朝回来说了一下,不过究竟怎么处理皇上却没说,这也不是我们奴才该管的事情。”
他急忙附和道:“那是自然。不过,姑娘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姑娘的一句话抵得上别人的十句,还求姑娘能在皇上身边美言几句,父王和我都不胜感激。”
我听了这话,皱了皱眉道:“世子,这种事情又怎么能是我们这些奴才能够多嘴的呢?深宫大院,奴才得要知道规矩,不然脑袋随时都会搬家的啊!况且皇上是什么人?怎会听我这小小宫女乱嚼舌根?”
他忙赔笑道:“这话没错。我们也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希望姑娘把我父子一腔忠诚爱国之心传达给皇上而已。姑娘一向严谨公正,当不至于被旁人所蒙蔽才是。”说完递给我一张银票,我瞟了一眼,竟有千两之多。
我不由暗自好笑,这千两银子对别的宫女来说可能是难以想像的巨资,但对于实力遍布全国的元华饭庄东家的我来说,却根本不放在眼里,但却伸手接了过来,笑道:“平西王的忠肝义胆,皇上也是极清楚的,这你就放心吧。”他想要麻痹康熙,为什么我不能反过来麻痹他呢?
想了想我又道:“其实世子根本勿需担心,太皇太后跟平西王交情深厚,也最了解平西王,别人诬陷的话,太皇太后是不会听信的。”我把这把火引向孝庄,孝庄老谋深算,应该不赞同仓促撤藩。但康熙的心里却是极着急的,想要直接反对那简直就是自己找死。但如果孝庄出面就不一样了,康熙极尊敬孝庄,怎么也不会拿她开刀的。用她来麻痹吴三桂,也是个好办法。
吴应熊也是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