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地铁-第9节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我伸手用力环抱住的身体冰凉,他整个人在不自主地间歇颤抖。我执著地轻拍着他瑟缩的后背,用缓慢且安定的节奏。一下,一下,再一下……直到感觉他逐渐平和下来,身体慢慢回暖到正常的温度。
良久之后,我听见崎轩在我耳边的低语。他说,谢谢你。声音很轻,咬字却异常清晰,而且有力。
崎轩慢慢退开到一步的距离,静静凝睇着我。他的目光是钉在我脸上的。从额到眉梢,从眼到嘴角。似乎在脑中慢慢刻印我的轮廓,极仔细,极用力。
然后,他深吸了一口潮热的空气,迅然转身;在我出声叫他以前没入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好似不曾出现过一样。
手间残留着他毛衣的味道。我抚摸着自己的颈间,那一片湿意,犹存暖度。
我几乎是在疑惑的同一秒惊觉到这是一场告别。因为遥也曾经用过几近一样的方式来和我离诀。
暮,让我抱一下。
遥满脸的疲惫,声音是倦透了的沙哑。
我走到他坐着的石凳边。他伸手环住我的身体,把脸深深埋入我的怀里。他的肩胛开始微弱地耸动。那细小的呜咽声,比受了重伤的幼兽更哀楚。
我抚着他浓密的黑发,心脏在尖锐地刺痛着。却无以为助。
我厌恶自己的无力。
暮,我不后悔爱上他。只是太内疚要他和我一起承担这个明知会轩然的后果。他从头至尾都是无辜的。被我爱上,对他而言,是一种灾难,是劫祸。所以,必须终结。
不是劫祸,绝不会是劫祸。喉咙深处开始哽咽,我的语调不平稳。
遥,爱,不会是一场劫祸的。
我的泪流了下来,淌过面颊,留下潮湿的轨迹,滴落到遥的头发上。
遥抬起头,唇色苍白。
第二天,遥坠楼的消息惊愕全校。
这里,无论上挡下拦,还是左冲右突,队友发来的球经过我转手,都像被下过诅咒般屡投不进,于是他们不再传球给我,在我面前已经没有拦截陈小调的红色队员了。
此刻不分敌我,大家似乎都有一种非常放心的默契,就是球不可能再到我手里。比分一再扩大差距,好像都是我的这双手碰过球的错。
那里,一阵激越的吉他弦突然歇斯底里地乱弹起来,让整个球场都安静下来。不插电的高分贝音量,来自于观众席的正中央,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吉他依旧弹奏得旁若无人。他微微抬头,脸型有点长,一言不发,用力地低头拨弄琴弦,不一会儿大家似乎也就习惯了这噪音,目光纷纷重新投回到比赛里。
我看看那个弹吉他的人,觉得他的目光一直在我身上,竟比许静的眼神更让我激动。我们已经落后红色队员二十多分,虽然是这场激烈比赛中的一员,我却连像在旁观看的群众那样呐喊的权利都没有。球场上无形留出一块空地,以小调为交叉点,一米之内都空旷无遗,让我可以自由活动。
小调想下场却没替补队员,尴尬却早已经不在观众的眼里。
长发半路杀出,在中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断,我们的球乖乖地被拍走。叫好声刚起,他依旧马不停蹄地往前运球,我们的队友在旁赶都赶不上,我在这里无所事事,顾不上自己跑步的姿势,立刻不顾一切地拔腿就去追,不怕观众多愤慨。长发侧目见是我,他的一声“来吧”还没叫出口,就已经用左臂将我拦开。
他的手力量很大,正拦在我的胸口,倒退了半步的小调最怕他不阻止我,我再次奋起直追。
“啊,好快的速度!”我耳边的气流加速,听见一个观众大声喊道。
长发已经在二分线附近急停住,我的右脚连忙刹车,在他停顿的刹那站住,有点失去平衡,侧翻在地。长发瞟了我一眼,嘴角现出一个微笑,双手华丽地虚晃一下,双脚离地,高高将球举起跳投,手与球同时凝固在空中。我不能落下,借助支撑在地上的手的力气,用尽毕生气力跳将起来,试着起飞。
小调头抬起,眼里只有天花板下吊着的灯。我的身体渐渐舒展开来,有一种前所未有的飞一般的感觉,光线照耀张开的五指,我是最高的,看中落点,我笑了——右手发疯般往前面压盖过去。
只听见“嘭”的一声,然后四周死一般的寂静,一切转换成真空,唯独遗留稳稳落下的小调和踉跄得东倒西歪的长发。
“犯规!犯规!”长发刚站住,就冲到裁判前指手画脚表示抗议,裁判左手一挥表示一切正常,示意比赛继续。球一上一下地弹跳在场地上,被我们的队友在第一时间抢到,转身快跑,跳一步跨两步三步上篮。
得分了,我助攻成功!除了一声“漂亮”的呐喊,观众席上一共有三个人的掌声为我而鼓起,被我细心收集,终于尽收耳里。
“当当当当当。”五声更猛烈的巨响爆发了,我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注意力不得不被严重集中到那声源。那个弹吉他的人,竟在不锈钢栏杆上狂砸吉他,他一手扯掉黑色太阳帽,小调看清楚了,他还绑着头巾,是我的头巾。
“陈强!”我大吃一惊,失声喊了出来,怪不得刚才就觉得有点眼熟。陈强砸完后一手甩开吉他,吉他飞到更高的座位的角落里,他顺势在空的座位上往下一路跳来跳去,像只活泼的猴子游荡在丛林里,引得旁边的观众纷纷站立躲避。
右手支撑跃过最靠前的防护栏杆,陈强转眼落在球场里。我突然觉得他故作的姿态好帅,只是不清楚他怎么来了——他来了,我的厕所谁来扫?
他朝我挤眉弄眼,似乎早就猜度到我的心理:“放心,一切搞定。”然后走到裁判前,和我们的队友打了个手势,要求换人。我以为刚才是我的回光返照,正准备下场,不料陈强一把拉住我:“去哪里啊,小调,篮球场上没你不行。”
我们的一个队友跑过来,当众翻下队衣,和陈强猛击一掌:“上!”又接过他脱下的衣服,下场了。
陈强搭住我的肩膀:“还有最后三十分钟,加油吧兄弟。”
“可是我们还落后二十分,他们的个子都比我们高,篮板抢不过他们。”
“别着急,等会儿我帮你扣篮!大部分时间我会都在篮下,有时间就用手做个跳板,你找到机会,就踩着我的手跳上去。”
“不是吧,这样也行?”
“照我说的去做吧!”
“我……”我拉不住陈强,他已经大大咧咧地上场了,还向四周的观众一个劲儿地鞠躬。
说也奇怪,虽然陈强与我同是这所大学的新生,他却特别受欢迎,仿佛大家都认识他,他也认识所有人,还没出手观众就报以热烈掌声,与给小调的反应完全不同。
哨子响,我不再想太多。
红色队员刚发球,陈强就在前半场里一个抢断,将篮球从对方手中硬生生给夺下来。球往场边跑,红色队员拔腿就追,陈强跑过去对球一阵猛拍,救起来了,他又三步并作两步急停转身,两腿勾起,双手在空中划了一个大圆圈,篮球流畅地滑翔在距离篮板一厘米的平面上,最后仿佛被一根看不见的线牵进了篮网。
如果说观众刚才全部背对着我,那么现在就是几乎全部向着陈强了,没想到一共不到三百人的观众席里可以爆发出这么热烈的掌声,震得体育馆的顶棚都要掀翻了。
长发看上去要疯掉了,朝着他的队友大吼着什么,见队友有点纳闷,又像便秘的猩猩一样捶胸顿足,嚷着:“下次直接传给我,直接传给我!”
时间分秒流逝,我并没有冲到二分线内再找到陈强的机会,只好把球不断地分流,陆续传给不同的队友,大家在越来越默契的配合下小有成就。但是对方投篮的准确率很高,直到最后八十秒,我们还落后五分。短暂的休息后,轮到我们发球,我站在线外,陈强就站在我面前,小调把球递到他手里就向前跑,陈强运了两步传给别的队友,辗转一次后又到了我手里,陈强仍然没跑过半场,我急了,却见陈强的双手向里拨,做了个传球的动作,不可思议的是我竟然真的传给了他,陈强跳起,接过球的刹那脚已经落在前半场。我舒了一口气,不料陈强还没站稳就再次起跳,我看到在场所有的人都呆住了,一定跟我一样,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他是要——甩篮。
甩篮是我还不会打篮球时才会做的动作,因为怕球碰不到篮板,会放弃一切动作观念投篮,目标似乎只有一个:就是碰到篮筐,但是命中率几乎为零,所以在正式的比赛里不到最后一秒,是没有人会出这招碰运气的。想不到此刻陈强竟然将球背到身后,然后就用力甩了出去。
这个超级三分球在空中停留了很很很久,篮球好像着了火,像流星般朝篮板撞去。
听说流星划过天空的时候,看见流星的人只要在流星消失前许愿,心愿就一定能实现,我连忙拼命许愿球一定要进。然而球在篮板的边上擦过,反弹到篮筐边,又落了下来。我正打算起步追赶,却见陈强早已跑到篮下,转头冲我大叫:“小调,快!”
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今日的球场之星喊名字,莫名的兴奋充实了我大脑的一片空白。小调擦了一下鼻子,发了疯般向前冲去,大家还没回过身来,我看准陈强的手掌,右脚已经飞起,踩在上面。
随着陈强喊了一声:“给我起!”全场都安静了。我再次到达一个从未到达的高度,篮球就在我面前陪着我慢慢漂浮,伸手可触,小调发誓这辈子从来没像现在这样满足。
我把篮球抓在双手里,在地心引力带我回去之前,把球扣进了篮筐。篮筐是铁打的,碰到钩着球网的钩,掌心有点疼,但是我的右手还是像鹦鹉的爪子一样牢牢地扣住了这边缘。
灯光换,我低头看见陈强朝我竖了个大拇指。
灯光换,我低头看见长发朝我竖了个中指。
灯光换,我低头看见许静穿着跟我一样的队服,盯着我的眼睛,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换的。
灯光换,裁判说进球不算,但是被叫好声淹没了。
灯光换,我还停留在半空中,我看见自己的身体很长。
灯光换,裁判说你给我下来,再不下来罚你出场。我说我就是不下来。
灯光换,我的脖子有点酸,但是手更酸,松了手,小调自己落下来了,所有的观众却起立了。
灯光换,他们第一次高喊小调的名字,我听得很清楚。
“嘿嘿,虽然行不通,但是你刚才特帅,哈哈。”陈强拍拍我肩膀,“还有最后五十六秒,还有机会。”
“没错。”我的脸有点红,“多亏你。”
“你啊,缺的就是自信,快跑吧!”
小调终于放开身心了,我可以证明自己一米八零的身材不仅中看还中用,被这种气氛激发出来的冲动转化成一股无法言喻的动力。那些红色队员分明不堪一击,队员又截下他们的一个运球,我突进,他们拦不住我。
起跳。红色队员的手臂盖不住我,让球擦板。
进。当当当当当。
陈强高兴得不得了,又用手做了个跳板的动作,我朝他抱拳,又向四周鞠躬。
场上的欢呼更加猛烈,汇集成一个声音:“小调!小调!”
我终于明白这叫互动,不管最后是输还是赢,小调总算真正体会到运动的快乐了。
我彻底笑了。
最后一球刚从红色队员手中发出,一个声音却有点颤抖地喊着:“小调啊,小调啊。”
我转头,是李忠杰,他站在场边,脸色铁青,朝我大喊。
“小调,快接球!”
这边是陈强的声音,我刚回头,球就正正实实地击中了脸,我大脑的兴奋还原成一片空白,但是记得去抢球,回环转身,再运球,让拦截我的红色队员扑了一个空,再传给跑到前场的队友,他在三分线外起跳投篮,我又向前跑,陈强也在对面跑,我们不约而同预备做成一个双保险,至少要拖进加时赛。
球进了。在这欢呼的海洋里,李忠杰却像只大鲨鱼,把才感觉到疲惫的我用力拖到一边:“你家里来电话,先别激动啊,听说你家里出事了,要你马上回去呢。”
“什么?出什么事了?”
“不清楚啊,你还是赶快回家吧。”
“你没骗我吧?”
在欢呼的人群里,小调却推门出去,要匆匆消失。
来不及告别许静和陈强,来不及分享快乐的滋味,发现才中午十二点,整个天空乌云密布,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