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地铁-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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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继续宣布游戏规则。我正要上前交涉,却被忠杰看出了端倪,他连续拨开几人,从后面冲过来一把拉住我:
“喂,小调!你不是这么小气吧?只是一个游戏而已!”
“就是因为人人喜欢玩这种游戏,我才小气!”小调恨恨地说。
“算啦。今天陈强生日,你也不想大家闹得不愉快吧?”他掠过我手中的面具,仔细地把猪八戒的脸庞准确扣到小调的面孔上,拍拍我的肩膀,转身放心地到人群中寻找他的目标去了。
我不认识戴着面具的许静,过了好久,凭借她的衣服才努力辨认出她的位置。她扫过我一眼,若无其事地转头看陈强。小调还来不及找到伙伴,陈强已经说话了:
“各位都找到自己的另一半了吧?下面我抽到哪个号码,两个人就一起上来表演一个节目。第一对是——”
他把重新被折叠起的纸片展开:“七号!”
众人皆舒一口气,都在探头探脑寻找神秘的七号,我也想找到。
可是,“七号?”我一愣,“第一个居然是我。”
身边的一只狼说:“不管是第几个被抽到,你今天总会被轮到。”
小调独自走上中央舞台,不论看哪张面具后面,都仿佛有许静的一双眼。我单腿跪下来,对着面前空荡荡的空气说:
“如果我是王子洛克,我就要爱上一位公主,一旦爱上,就爱到我断气为止。”
不料刚才一直站在身边的狼,扯掉面具突然跑上来,我大吃一惊。她并不漂亮,却也是至少能让人眼前一亮的类型,并且此刻已经满脸通红:
“我也是七号,我是小公主。只要你有钻石戒指、汽车、房子、很多钱,我就保证嫁给你。”
我让自己迅速退出,把陈强拉到她面前:“你想得很美。这句话跟他说更合适。”
全场笑声四起。陈强拉着狼的手,口里吐出接着抽到的第二个号码:“十二号。”
许静和那男子落落大方地登台了。灯光仿佛早已经为他们预备好,打在两人身上。双双摘掉面具,许静牵着那男子的双手走近窗口,返身靠在窗台上,唱:
曳地长裙蕾丝边缀红色黑色鹅黄
褶皱雪纺华冠珠镶紫色金色灿光
镂花面纱细妆唇间修饰鲜亮
假面盛会已经开场不介意疯狂
揭去表象不用惊慌反正看不明长相
名流富贾淑婉艳伶说穿了没什么不一样
不用想不必想
小指戒环继续发亮
你是谁他是谁
其实陌生又何妨?
看恢弘厅堂拱状脊梁曲边金黄的镜框
还有那弦缀叮当歌声悠扬来回人群的穿荡
旋转再旋转忧伤便无所藏
她投入的神情如沉醉梦境。那男子随歌在她身边起舞,全场凝神屏气。
看着许静在台上忘情的样子,华丽得让四周黯然失色,小调忽然发现,其实关于她想要的,我一点都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可能已经来不及告诉她:虽然我可能永远都买不起车子、房子、昂贵的钻石戒指,却会满足她的每一个小小的愿望。
听完许静唱的歌,我恍惚了片刻,等到重新定神到台上,却已不见许静的身影。
我跑出门外,想找到许静,把所有想说的话都告诉她。只是不太清楚为什么许静就这样突然不告而别。喧闹的大街顿时无声,只听得一滴眼泪落,砰。
34
坐到镜前,看嫁衣及身的自己。纤匀的眉,细致的眼,浅缀朱红的唇。
徐妈执着那把弯月状的木梳,将我的长发细细梳抚。从头顶到发尾,一遍,再一遍。她的脸上有安心祥和的光,嘴角轻扬,反复吟叨着长传已久的话——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地……
我安静地坐着,谛听。这一类喜庆的话,在每一场婚筵中被反复地念,却不纯粹是仪式,沉淀着最淳深的祝福。如酒。经年后越发醇厚,散发浓烈醉人的香。
平凡。幸福。
门被敲开。是父亲。他特意换了新的长袍,藏青色,挺括无痕。鬓发渐灰,额际新生了纹,但仍旧能够依稀看到他年轻时的模样,挺拔,英俊,有最深邃的眼。
绮罗,你终于要嫁人了。
他凝视着我,话语里沉淀着叹息。欣慰,也无奈。就连那抚触我面颊的手,也有些颤抖。
父亲从怀里揣出一枚玉坠,凝脂般白皙。
我看到她背面的“竺”字,用阴纹细琢。
那是母亲的名字。
来不及惊讶,他已将她挂到我颈上。
这是我和你娘在你出生时便说好了的,要在你出嫁那天让她跟着你一起。你娘会守着你,护着你。爹也是。
泪在这一秒断落,成串而坠。
绮罗,你要幸福,你一定要幸福。这是我和你娘唯一的心愿了。
绮罗,我的女儿。
遵着展家老夫人的愿,这一场亲事,从凤冠霞帔到迎亲行礼,都循了旧时最烦琐的礼仪。庄重热闹。祝福声与鞭炮声不绝于耳。一路经过闹市,被围观,被评议。
好在我安身在轿内,可以避开那些纷扰。只不过冠在头上的顶戴红盖渐渐变得沉重。开始让我不胜负荷。
慌乱了一天,昏沉了一天。我已经有些精疲力竭。
一定是错觉。从入轿开始,心上始终蒙着一层不安。呼气沉甸甸,架空了意识,莫名彷徨,甚至畏惧。
失笑。嗤嘲自己的莫名其妙。
不能只是因为世间通认了幸福是一件很渺茫的事,就徒任自己变得患得又患失。这样子实在太辜负展朔的深情、展朔的好。
深吸口气,镇定下心神,驱散掉惶恐。做最美丽的新娘。
终于听到门开的声音。
脚步声慢慢走近,立定在我面前。我看到红色蟒袍的下摆,边沿盘跃着生动的龙,金线绣成。贵气凛然。
他没有用秤杆,径自伸出手,握住了盖头的沿。
心脏开始狂跳,安抚不住心神。
我盛绽开笑靥迎接他——
迎接我此生的新郎。
红盖被掀开。抬起脸,我看见一双犀利的眼。
一瞬间,笑容僵冻在唇间,我的脑中一片斑白。唯剩下那双眼里倒映着的,惊恐万状的自己。
错乱,错乱,一切都走了样。我无法相信,更无法接受。
我在夺门之前被他拽回屋里。力道大得几乎将我的右臂扯离躯体。
我跌卧在床头,在起身以前被逼仄。不能动弹。他俯近的身躯凛然,脸上是极怪异的表情。得意抑或悲伤。我分不清。
后退到无路可退,我被他强行扳住了下颚,正对向睇注。他不容我逃脱。
展朔在三天前被我遣去了广州的分厂。毕竟他是我的弟弟,即使还没有毕业,我也不能全揽了家里的事业,一点机会都不分给他,对不对?
他抚着我颤抖的脸,沾了满指的湿意。
如果你们早一些把相许的事公布了,我也就无隙可趁了。
我开始剧烈地颤抖。我不能相信。我拒绝接受。
为什么……为什么要娶不爱你的人?
因为我不要我憎恶的人幸福……
正要进出租车的许静,在身后追逐的小调眼里只留一个背影。我大叫她的名字,可是她没有回头。许静手中的面具消失在关上的车门里之前,不停对着我闪耀。那男子走到另一边打开后座车门,低头翻眼看小调,已经不再像舞会上那么善意,嘴角闪过一丝狠狠的微笑。车走了,小调站在原地,任车流恢复湮没自己,很久很久,只感到憔悴惶然。
这夜,我坐在女生公寓楼下的台阶上,直到关门都没见到许静的身影。
失望地回到寝室,小调习惯性瞥了对面陈强的床铺一眼,上面却只有一张床单。忠杰还没睡,正躲在被窝里打着手电看书。
“陈强呢?”
“哦,他说他家里打过电话给他,说签证已经搞定了,已经买了这个星期五的机票。所以他就回家去了。”
“这么匆忙?怎么不通知我?”
“陈强在寝室里等了你好长时间,你都没回来,大家不知道上哪儿找你啊。陈强说,他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了。他连棉被都没带走,放到你床上了。”
小调的左手不听使唤,一时间,一个劲儿地一直一直上下挥舞。手心的断掌线,在跟着欢快跳舞,漫出心房的悲伤,降临在右手掌心上召唤月亮,一道窗帘是缓缓拉起的墓碑,埋葬为我一路奔跑而来的午夜月光。透明的音符游荡,在全城的每一个角落幸福地弥漫。只是因为我才发现多了一床棉被。灰蒙蒙的夜晚,月不明亮,星很稀少。陈强的笑声不断阻挡着思绪回想,我开始想念已经不在的他。
第二天,阴。
下课后我没吃中饭,揣上学生证借忠杰的车子去找工作。跑过了好几个单位,都因为我没有工作经验而拒绝了我。眼看夕阳用尽全力从密布的云间喷薄而出,却是就快要落山的时间了。小调还没有绝望,在一家牛奶制品厂前,找到墙上的招聘广告:
本公司因业务发展需要
急招送奶工若干名
高中以上学历
月薪400
我像捞到救命稻草般一头扎进去,在一位坐在办公桌后的老头儿跟前,用双手把学生证毕恭毕敬地呈献上去:
“您好,我是来应聘的。”
不料那瘦巴巴的老头儿瞅了学生证一眼,却摆摆手说:
“我们只注重能力,不单单看学历。看你这身体,太瘦了,每天早上要把500瓶牛奶挨家挨户送过去,你吃得消吗?”
“吃得消,吃得消,我以前有工作经验的。”
小调吸取前几次失败的教训,面稍改色,心微狂跳,认认真真撒谎道。
“哦?是吗?什么工作经验?”
“在学校里,每个星期的校报,学生会都是派我发到一个个班级去的。”
出来时天色已暗,风冷得路上的人都茅塞顿开,包括小调。
终于可以自己养活自己了,我长大了。
天边停留着最后一抹蓝,心情舒畅的小调不禁哼起临时乱编的曲子,骑着车高兴地回学校。
小调对这城市的路还是很陌生。第二天,从四点多到七点多,才总算送完五百瓶。
天气越来越冷,每天凌晨三点半,贪恋被窝温暖的小调都要艰难地挣扎一番,在手忙脚乱地走出寝室之前,把所有能穿的衣服都穿上。
许静觉得小调在假面舞会上冒失下跪不可原谅,在我说当时心里想的就是她之后,又同意与我手牵手在校园里走了。
我问许静那次舞会开到一半后她去了哪里,她说:
“去一个体育馆健身了,我的理想是成为一名主持人,需要保持好的身材。”
她说当时到点太匆忙,根本没时间跟我道别,那名男子则是一个健身老师:“那天送我的那个男的是李伟,你还记得吗?”
“李伟?”我望着寝室的天花板,有一只小小的不知名的虫子在飞舞,“想起来了!原来是他!我和你在高中里第一次遇见时的那个人。”
“嗯,就是他。你的记性真好!”
“当然。”我看着许静的双眼,一边努力学她拿笔在手里转,一边说。
“对了,小调,你,第一次遇见我时,是什么感觉?”许静把小调又一次从手中转到地上的笔捡起来,红着脸递给我说。
“第一次遇见你?给我的感觉是——像孔雀。”
“啊?孔雀?”
“没错,要许多养分,给你最好的保护。我总是怕我给不了你想要的东西。”
“不,小调,只要你爱我,我会一直跟着你,对你好,哪怕你一无所有!”
小调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笔却又一次掉在地上。许静说:“真是个笨蛋!”说完又伸手帮小调去捡,我就从身后把她抱住了。
我流泪了。
35
想起来了吗?
惊回我心神的是他试图为我拭泪的指。
展朔?
我轻轻地唤,灵魂依旧飘渺在半空。收不回。
是。我是展朔,我是展朔,你终于想起来了。
他一把将我拥入怀里。泣不成声。他的泪滴进我的颈窝里。感觉疼痛。
我知道你终究会回来的,回来和我厮守,和我永生永世在一起。所以我一直寻,一直寻;再一直等,一直等……
对不起,对不起。如果我当初没有听信展韬的话就好了。我不该听信他的。
那时奶奶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