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号航海日记-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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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文)要圆滑得多。他也懂一点华语,但一般Peranakan是读、写、听、讲都不会的。除了语言外,他们的饮食文化都遗传了母系的马来特色,但是衣着、婚嫁习俗、宗教传统都深受中国文化影响。古董店的前厅,无论桌面、古玩柜、天花板都放满了中式传统服饰和陈设,绣花纱布上衣、绣珠鞋、古玩、灯笼等。从四面八方把你包围,让人有点透不过气。
我指着柜里一排簇新的绣珠鞋问:这都是新的吧。黄万庆说,这是比较新的,但也比他老了。他们的绣珠鞋鞋底坏了可以换掉。穿了超过50年的鞋面簇新如此,穿这鞋的人是过着多么悠闲的生活啊。这样看来,黄万庆的贵气并非特例,这些古董鞋比起黄万庆更能反映一般Peranakan的贵族气派。可是为什么如今这些鞋要挤在这25平米的小店里?梅贝尔说,上一代的Peranakan是殖民时代政府的宠儿,在鸦片贸易中捞到些好处。黄万庆和他这代的许多人从来没有为钱发愁,也没有打过一天工。结果过不了几十年,很多人都把钱挥霍掉,还要变卖家产。黄万庆彷佛预视了Peranakan传统的末落,约20年前就开始从邻居亲友中收购古董古玩和生活用品。就在我们参观时,就有人拿着旧衣服来交给黄万庆。
一般游客到店里只到前厅,其实后厅才是家传之宝。这里放的都是遗传自他家族的遗物。最引人注目的是挂满墙上的祖宗照片。最低一排的是92岁高龄的母亲的近照,一脸宽容大方。往上就是十几年前父母金婚纪念照、60多年前母亲青春少艾时的订婚照,百多年前当神父的外祖父,还有曾祖父、新加坡一代华人绅士陈恭锡的照片。黄万庆说,陈恭锡就是他家族中在新加坡土生土长的第一代,上一代是从马六甲迁移过来的。黄万庆经过几年的努力,编写了从陈恭锡到他这一代的家谱,可是在马六甲的祖先他也无从稽考。他知道我们要到马六甲,就把那边Peranakan宗亲会的电话给我们。没想到这么随意的一次拜访,会使我们的马六甲之行成为一次寻根之旅。
过了一天,我们为了补拍一个镜头,再次拜访黄万庆,怎料有意外收获,他的母亲约瑟芬·陈刚好在家。有了陈老太太在家,黄万庆的客厅就像进了时光隧道,一下子把我们带到上世纪初。
这位古稀老人在家里不施脂粉,但仍然神采飞扬。见到客人到访,马上叫佣人递上口红,还是火辣辣的辣椒红,完全可以想像她身后那张黑白照片中25岁的她当时是何等惊艳。到现在她仍然很爱美,穿的传统绣花上衣,手工精巧、线条秀丽,原来已经穿了30多年,颈上的吊坠是父亲给她的,从十几岁戴到现在,一双宝石手镯,左红右绿,与绣花衣袖成一绝配。不过,陈老太太的记忆力有点衰退,在五分钟内问了我四五次是不是马来人,会不会讲马来语。我们问她知道郑和是谁吗?她说:“I know! He is my uncle!(知道!他是我叔叔!)”引来哄堂大笑。原来她的叔父叫Cheng Hee,难怪她记错了Zheng Hee(郑和)是她另一个叔父。
梅贝尔对陈老太就像对自己姨妈一样,其实她也是出身自Peranakan家庭,本来与黄万庆门当户对,少年时的黄万庆风流潇洒,一掷千金,身边一大堆酒肉朋友,可梅贝尔就是没把他的钱放在眼里,一起吃饭常常不让他请客,再加上任何女孩子与黄交往,都受到陈老太的反对,结果梅贝尔另结良缘,黄万庆至今未婚,两人纯洁的友谊才能保持至今。
我们告别了陈老太和黄万庆,回到现代,到附近Peranakan聚居区拍摄,结果发现这些上世纪20年代的老屋都被租给跨国公司的洋人,没看到一个穿绣花衣的女孩子,只有行西式婚礼的新人来拍婚纱照。再看那条以黄万庆曾祖父命名的恭锡街,今天已经变成流莺满街的烟花地。我不禁慨叹这个族群的历史正被遗忘,它的传统正在淹没。
第二部分:香港……新加坡……斯里兰卡12月26日 多云
早上6点,大家都起床了,各人有条不紊地准备今天到Jiraktong拍土著的行动。我们要7点半到Chatham码头乘船,7点钟要离开凤凰号,6点26分,行装基本上收拾到了,突然船身不断上下颠簸得很厉害。阿睿的感觉最灵敏:“这震动不对,是怎么回事?”说完马上跑上甲板,“是地震!是地震!马上拿机器!”。前后不过20秒,阿睿已经举着机器在甲板了。海面上看来没有什么异样,但岸上则扬起了大片灰尘。震动停止了,前后长达25秒。如果单从震动长度来看,应该有6至7级。这段消息,在地震后大约10分钟,用电话传回了香港总部。
我们离岸很远,没看到岸边有什么动静,和阿睿继续作准备,把装备搬上甲板。船长来回踱步察看,海上一片平静,可是我们都学乖了,表面的平静很可能是暂时的,带欺骗性的,先等着吧。
我们等到7点15分,决定出发了。橡皮艇距离码头越近,越感到不对劲,港湾里的水流湍急不定,水里一片黄一片绿。靠近一看,码头上的一大片混凝土墙都倒了,不少货仓都出现裂缝,看来地震造成的破坏比我们想像的还要严重。船长朝远处一看,潮水要涌进来了,在这关节眼儿,我们马上决定,掉头回船,返回凤凰号。
这时码头附近的船只纷纷离岸,有些是开着机器跑的,有些是两三条船靠在一起被潮水冲走的。凤凰号前天才走过锚,那片海床本来就不稳,现在受到震动,凤凰号处境就更危险。船长开足马力,朝凤凰号一劲儿冲过去。由于附近太多船在来回走动,从远处实在难以区别究竟是橡皮艇在动,背景在动,周围的船在动,还是凤凰号在动。这短短的路程就像永远走不完,好歹靠近了,凤凰号还处于一片相对平静的水面上。这时阿睿发现,就连远处军港里的军舰也赶紧离岸,开到港湾水深处,船长估计,可能是军舰停泊的码头混凝土桩受到破坏。我把橡皮艇牢牢地绑好,现在人船总算聚在一起,有事也好办。
在海上遇到地震,我们谁也没试过,只好见机行事。大约有20多分钟的平静后,一阵余震告诉我们,坏事还在后头。果然,地震引起的海啸已经跑到这边来,每20分钟就有一次强烈的涨退潮,潮差达到5~10米,再加上港务局要我们把船停在海湾瓶颈的一旁,凤凰号受到的冲击力就更加强劲。船长一次又一次地调整船的方向,利用发动机动力稳定船的位置。我们就这样在甲板上,监察锚链情况和水深变化,看水掌舵,当然还要同时拍摄。
我们一直在坚持着的时候,其他船只的状况却越来越糟糕了。有些沉船随着潮水被冲来冲去,一排几十米长的木栏被冲走,在海湾里到处乱冲,无线电机紧急频道的求援呼叫一个接一个,有的船长报告,船上有船员和乘客下水了。多次潮来潮去后,凤凰号的锚已经没法抓稳海底,船长决定起锚,开船离开这片危险的海域。最初船长要求开到海港瓶颈的另一侧,海军基地外的海湾,后来港务局斩钉截铁地下令:所有船只马上离开港口,不得在码头附近逗留。这时海上的景象,有点像树倒猢狲散,大至万吨级客货轮给挤在码头旁进退两难,小至渔民小艇到处乱窜。在海务局的多重指令下,凤凰号先往港外去,再回港里驶,最终停在港口深处一个避开潮水直接冲击的湾里拋锚。
一个上午里的事情,变化是如此得快,我们昨晚好歹安排了今天到Jiraktong的交通,以为今天一路顺风,怎料昨晚发的新闻里最后一句“到底我们能否顺利探访Jiraktong,要明天才知道”竟然一语成谶。我们今早从橡皮艇刚回凤凰号时,阿睿主张再用橡皮艇到码头附近拍摄岸边被淹的情况,船长不同意,我也觉得难以掌握有多大的潜在危险,结果我们无情地把阿睿的新闻热忱给打压下去。船长在想我们有艘船,能否在救援方面帮上什么忙,结果海啸扑来,我们自身难保,要全面动员保卫凤凰号。到情况稍为稳定下来时,我在想着什么时候能到岸上拍点东西,船长却老问我们早餐吃什么,说等会要到岸上买菜。说得也对,地震也得吃饭。
中午过后,海面情况稳定下来了,我们开着橡皮艇到一个叫Junglighat的港湾岸边察看灾情。海面上漂浮着大堆大堆的家居杂物,不晓得有多少个家园被毁了。港湾两旁搁浅的船一艘接一艘,几千吨的台湾吞拿鱼钓船,几百吨的当地渔船,翻的翻,倒的倒,沉的沉。渡轮码头塌在水里头,大渔船整条搁在桥上,电灯柱被撞歪撞断了好几条。我们走上被撞断的码头察看,发现水平面还在不断波动,5分钟之内,淹进来的海水把四五级石阶淹没,再过5分钟又散了,大海好像还没有恢复一向的规律。我们在搁在码头上的一条大船下拍了一张三人合照,是地震这一天惟一的一张。
岸上出现一阵哄动,是几个渔民家庭的渔网被缠在一起,大家在叠成沙丁鱼般的渔艇上,拉扯着渔网,村民都涌到岸边看热闹。他们的渔网还在,还有生计,但是有些沿岸居民,则被潮水冲得一无所有。一个老头坐在破屋前发呆,屋里的地还是湿的,原来大水来的时候淹到胸口,家当都被冲走了,只剩几块破木头,两个塑料罐,三个生锈的水罐,一些碟,一个神像,以及挂在屋前的几张全家福。我问老头,你的家人都在吗?他手指一指,都在屋外,那就好了,人没事就好了。
回程的时候,船长兴高采烈的说,那边有渔民打鱼回来了。果然,条条大鱼堆成一个小山,就算他能打再多的鱼,那条小渔船也装不下,再看看那渔民得意的表情,这天肯定大丰收了。在早上7点前出海打鱼,和7点后在海湾里被浪打,就有如此的天渊之别。我们买花了40卢比,大约8元港币,买了一条鱼做了晚餐。到我们跟直通车联机后,才知道这是造成成千上万人死亡的世纪大地震,我们是其中三个幸存者。
第二部分:香港……新加坡……斯里兰卡12月27日 晴
大地震的第二天早晨,我们从床上起来,拿点清水洗脸,仔细地刷刷牙,天窗透着清风,舷窗透着晨光,吃过饼干方便面早点,我们爬出凤凰号这个玻璃纤维蛹,走到外面的世界,一个已经天翻地覆的世界。
我们走上一天前差点就踏上了的码头,码头就在混凝土桥上,也不知道这桥被淹了多少次,地上都是从海上冲上来的杂物。到处都是裂缝,坑坑洼洼的,码头空空荡荡。我们两人和船长分头行动,船长安排出境手续,购买补给,我们去拍摄灾情。一个的士司机带我们往灾区直奔,沿途已经发现沿海的多个海湾码头全部受灾,整条趸船被拋到码头上面,沿海岸线竖在海里的电缆柱一个接一个的倒下来。司机辗转把我们带到一个住宅区,距离我们昨天看过的Junglighat Harbour有三四百米,整个区只有拱起的路是刚干的,所有住宅的前园后园都是泥沼,一幢两层高房子,木建的部分倒了一半,混凝土的部分全倒了,全倒的部分住着罗伊先生(Roy)一家人。他说,地震一来,他和家人就往屋外奔,跑到园里之后几秒,房子就塌下来了。虽然罗伊和另外三个寓所的住客都安全逃出,但这只是噩梦的开始。
过了不多久,大水就来了,原本在路上避难的村民无处可逃,只好跳上村里的一个沙堆,积水越来越高,已经到胸口了,原本有一个篮球场大小的沙堆,面积慢慢缩小,沙一直向下陷,村民只能睁着眼看着家里变成泥沼。
消防车声突然响起,消防员冲进一幢两层住它,是厨房的瓦斯泄漏,我跟着住客葛哈尼(Gehani)到屋后看看,发现地下和二楼厨房都已经裂开,与楼宇主体分离,笈笈可危。旁边那幢房子厨房则已完全塌下来了,走进葛哈尼的屋里,地上泥泞满布,还有从400米外海上冲过来的贝壳海产,像个沼泽一样,家俱翻的翻,倒的倒。地震时葛哈尼的家人穿著睡衣从床上跳起,跃过已经倒下的桌椅,避开快要倒下的书柜,强烈的震动使天花板吊扇的扇叶也震弯了。走出门口的十几米路就像无限远。脚下没有一步路能站稳,手边没有一个可靠的支撑点。就这样,这个村近500人,地震里的一天就只能在路上,在沙堆上惶惶不可终日的等待余震和大水的重临。想买点食物的,就像身边有钱,跑遍全城都找不到一家食店开门,又不敢回屋里找。晚上,500人就在沙堆上,碰肩接踵地瑟缩着、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