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美幼童-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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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容闳的梦第13节 泪水在母亲的眼中打转(2)
而在香山县,最引人注目的是唐家镇。当年属香山县,今天属于珠海的唐家镇,当年先后送出了七位留美幼童,其中包括日后成为中华民国第一任总理的唐绍仪,清华大学第一任校长的唐国安。 唐家的老者唐有淦先生,在接受采访时拿出一本书和一张图。书是怡和洋行百年纪念画册,图是一百多年前广东一带和世界关系的示意地图。在那张手绘的“地图”上,在广东沿海位置赫然标着“唐家”两字,唐有淦告诉我们,早年唐家远在檀香山和美国旧金山的人极多,因此“唐家”这地名如雷贯耳。据说远在异国的人给家里写信,信封上只须标明“中国 唐家”,便可寄达。唐家又是中国近代著名的“买办之乡”。当年著名的怡和洋行买办,后任上海轮船招商局总办的唐廷枢就是唐家人,他和容闳是香港马里逊学校的同学。这样的买办在唐家不乏其人。正是这样一些早年就开始和洋人打交道、并且发家致富的人士,成为乡亲效仿的榜样。 沿海地区涉足“洋务”的人,他们能率先送孩子出洋,是“事出有因”的。全部幼童中,有31人父亲的职业和“洋务”有关。 一大批讲粤语的孩子,构成“留美幼童”群体独特的风貌。这批孩子进入美国时填写的中文姓名音译,就像当年容闳的名字是“Yung Wing”一样,都以广东话发音,例如“唐国安”写成“Tong Kok On”;“钟文耀”,写成“Chung Mun Yuw”,“梁如浩”写成“Liang Yu Ho”;这使后来不谙粤语的历史考证者,在美国的图书馆或档案馆面对中国“留美幼童”名单的时候,常如破译密码般煞费苦心。 和“留美幼童”中广东人居多、商家子弟居多的情形正好相反,尽管清政府刻意要求选拔学生“不分满汉”,却不见一个八旗子弟报名。120人中也决无汉人高官的子弟。
李恩富的自传记述了幼童离开母亲的情景。
那个年代,出国,可不是什么挤破头的时髦事。当时所有留洋孩子的父母都要和政府“具甘结”,即签订一份合同——那几乎就是一份生死文书。当时的家长,仅仅朦胧看到孩子可能的前途,就义无返顾地把他们的一生交给了政府。“留美幼童”詹天佑的父亲詹兴洪照章具结的全文是: 具结人詹兴洪今与具结事,兹有子天佑情愿赴宪局带往花旗国肄业,学习机艺回来之日,听从中国派遣,不得在外国逗留生理,倘有疾病生死,各安天命,此结是实。 童男,詹天佑,年十二岁,身中面圆白,徽州婺源县人氏。曾祖文贤,祖世鸾,父兴洪。 同治年十一年三月十五日 詹兴洪亲笔画押 “在和我的叔叔、婶婶、兄弟姐妹以及街坊邻里告别后,我用传统的方式向我母亲做最后的告别。”幼童李恩富在他的自传体回忆录《我在中国的童年故事》中描述了他离开家乡前往上海预备学校和家人告别的场面:“我没有拥抱她,也没有亲吻她。噢,这在中国传统礼仪中可不是体面的做法。我所做的就是向我们的母亲磕了四个头。她想装出很高兴的样子,但我能看见泪水在她眼睛中转。她只是给了我一些零花钱,嘱咐我做个好孩子,经常给家里写信……” 正像李恩富在自传中所慨叹的——“母亲的爱,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是最伟大的。”
第二章 哦!新大陆第14节 惊涛三万二千里
Do you remember the paths where we met?Long; long ago; long; long ago。Ah; yes; you told me you'd never forget;Long; long ago; long ago。 可记得我们相会的那条路,多年以前,多年以前。你告诉我你将永不忘怀,多年以前,多年前。——美国民歌《Long Long Ago》(《多年以前》)
第一批“留美幼童”于1872年8月11日(农历七月初八)起程赴美。这一年,中国近、现代史上一份重要的报章——《申报》恰在上海创刊。8月5日(农历七月初二),是该报创刊后的第八十三号,这天报纸的第三版报道了“留美幼童”谒见美国驻沪领事的消息。报道说,八月三日早晨,学生们浩浩荡荡,乘坐四十多乘轿子,来到领事馆门前—— ……诸学生下舆,随同护送官员刑部郎中陈君兰斌(应为彬——笔者注)等鱼贯而入。冠履庄严,跄跄济济,皆衣葛纱缺襟袍,腰系带钩,凉帽、尖靴、荷包、扇坠焕然全新,亦复斐然可喜,望而知为他时经纬之才也。既至署内,排立厅上,二人为一行,大有鹭序鹓班气象。美领事霁颜接见,温语慰劳,其大意若曰:尔诸生生长中国,远适外洋,以习西人之学,此固从来未有之创举,亦大清皇帝励精图治、迈绝千古之新政也。余观尔诸生,莫不颖悟英发,气宇轩昂,深愿而诸生莅止我邦之后,各殚竭智力,奋志读书,而于算术机器之学,亦宜究心参考,俾技精而艺熟,将来返至中土,上能仰副大皇帝孜孜求治之至意,下能供国中人之需焉。尔诸生此时皆年未弱冠,迨十五年后,正及壮年,古人所谓幼学壮行,尔诸生殆其有之,夫此事有益于国,有便于民也,固人人皆知矣。予又深望于尔诸生者,愿尔等之能扬其声名,显其父母,俾天下咸生羡慕,后世播为美谈也,尚勉旃哉。余日后返国时尚能与诸生相见,其各自爱,毋负所期可耳。诸生环坐供听,无不欣欣然有喜色也。殆闻扬名显亲之语,又莫不有扬眉吐气激昂青云之意也…… 前后四批,共一百二十名“留美幼童”,都是乘坐轮船,跨海三万二千里,横渡太平洋去美国的。当时的轮船被称作“明轮船”,因为船只前行,靠的是船舷两侧露出水面的一对巨大的驱动轮。中国词汇“轮船”二字,对于那样的船来说是再传神不过了。 有一个叫祁兆熙的人,是奉命护送第三批“留美幼童”的小官,那批幼童中还包括他自己十二岁的儿子。精细的祁兆熙,留下了一部《游美洲日记》,成为记述幼童赴美行程的宝贵的第一手史料,它绘声绘色,把后人带回一个多世纪前的跨海旅途。 在他的日记里,我们看到—— 在上海登船的头天晚上,天真的孩子们看到洋泾浜——那条河的位置,即今天上海的“延安路高架”一带的“自来火灯”(煤气灯)“簇簇匀排,荡漾波心”,快乐之极。启航的时候天蒙蒙亮,他们兴冲冲全部早起,观看轮船驶出吴淞口。 午后的天气变坏了,“风雨交加,舱面不能行走,晕浪者呕吐大作,俱睡而不能起。”风浪一起,舱间便“多啼哭声,不得安睡”。 次日早晨,广东籍居多的幼童们想饮茶,船上的雇工“应酬甚好”。但孩子们未喝几口茶,立刻呕吐,晕船又开始。这一整天“风雨连绵,晕浪者饮薄粥而已。晚十二点时,颠簸又甚,诸生多啼哭声,不得安睡”。 启航十多天后,风浪更加凶猛。祁兆熙写道: ……水如黑水洋,该处海面最大,余唯笑看千万黑山飞过而已。夜,雨浪入舱。 ……方与容阶(翻译)坐谈于卧房,浪砰然洞窗入,一吓而忘言。 ……午后雨大风急,晕浪者七八人。……晚饭后,船极不稳,……有泼水进房舱者,移卧中舱。 ……七点起,横风极大,如山巨浪,排闼飞来,声沸万鼎,奇观大观!唯卧房幽黑无睹,箱笼被浪颠掷,旋整旋翻。西人亦曰:此船二年以来,未逢此风浪。 ……昏昏然,坐立不安,寝食不稳。在船行走,两脚如醉人,东摇西掷,身不由主。 可是幼童的适应性也真强。经过十来天的航行,晕船者开始减少。每遇大风暴,祁兆熙等大人们还如醉汉,可孩子们却“嬉戏自得,毫无恐怖”。到了深夜,小家伙们还“在大菜间游行”,喧哗不已。他们甚至有些喜欢风浪,因为风高浪急的时候,祁兆熙就会免除他们每天的功课。 祁兆熙是个十分尽职的官员,他发给幼童们《太上感应篇》、《三训合刊》,每天上午宣讲。晚上则让孩子们温习“西书”,他要求严格,有差误者,要挨打手板心。 幼童们开始吃不惯船上的西餐,把祁兆熙治喉咙痛的咸西瓜皮抢吃精光。但是航程刚刚过半,多半幼童已经习惯了牛奶面包。早晨八点半,中午一点半,晚上六点半,当用餐小锣敲响,他们就会饶有兴致地坐到餐桌旁。“每人坐处大碟一,勺一,刀一,叉一;洋布手巾一方,束以白铜圈。”祁兆熙记述的食物有牛肉、羊肉、鱼、甜咸皆有的面饼,饮料有奶茶、冰水。“饮毕,进高脚瓷盆四,装水果二、干果二,每人随意食之。干果即胡桃、杏仁、葡萄干等。” 聪明的幼童们,迅速学会了船上一些外国人的投掷沙包游戏:“在舱面上,以囊沙如枕七八,互相抛掷,作消闲舒筋骨”。 在祁兆熙的日记中,还可见到他管束教育淘气幼童的记述。他曾“薄责”三名不守规矩的孩子,管教几个“寻口舌”斗嘴的人。一天,有几个幼童从甲板上捡回外国人遗弃的地图,他看到后严厉斥责,命送回原处。不仅如此,他还把幼童集合起来训话,告戒他们说: “用了船上的东西,一定要归还原处;精细的东西,千万不能损坏;只有这样,人家才说你聪明,不会讨厌你。你们给我记住!” 三十天航行终于结束,预备在旧金山上岸之前,祁兆熙打开衣箱,让幼童换好上岸的服装,那是一套崭新的衣服:“蓝绉夹衫,酱色绉长褂,缎靴。” “为到金山上岸光辉。”——祁兆熙想到的是大清的形象。
第二章 哦!新大陆第15节 开足马力的年轻国家
1872年9月15日,美国《纽约时报》报道: 昨天到达的三十位中国学生都非常年轻。他们都是优秀的有才智的淑女和绅士,并且外表比从前到访美国的同胞更加整洁。三位满清官吏阶层的监护人和他们同行。中国政府拨出100万美元作为他们的教育经费。中国政府计划每年选派三十名学生前往这个国家。 锦缎长袍,留着长辨的大清幼童,让新大陆的人们辨不清性别。百年前的旧金山突然来了这么一群着锦衣绣裳的少年,自然引得“从而观者如云”。 而新大陆同样让幼童睁大了双眼。 “旧金山对我们这些放飞的十几岁的男孩来说象个天堂。”第二批留美幼童李恩富,回忆他们初次踏上旧金山土地的感受,“我从没见过有那么高的摩天大楼”,“这里有煤气,有自来水,有电铃,还有一种‘升降梯’,所有这一切极大地满足了我们到一个新地方的好奇。” 而最最让幼童感兴趣的莫过于“火车”。 火车是那个时代最时髦的事物,这种新式的交通工具在一开始的时候几乎让这些男孩瞠目结舌,当得知那两条细细的铁轨就是一种被称作‘FIRE—CAR’‘火’‘车’的东西行走的道路时,“我实在不明白,什么样的车可以在那上面行走,而且据说是被‘火’推进着。”第一次见到火车,显然它不仅仅只满足了这些男孩好奇的目光,六年后,他们中的一名男孩进入了耶鲁的工程学院,三十二年后由他主持修建了闻名遐迩的京张铁路,詹天佑的名字在中国家喻户晓。 如果要问幼童来到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国家?要问19世纪70年代的美国是什么样的?“火车时代”无疑是最好的概括。在第一批幼童抵达美国仅三年前,这个年轻的国家刚刚修筑完成了横跨大陆的火车干线。火车带来的是速度,是利润,是新奇事物蓬勃出现,是对传统作坊式的农业时代的挑战。十几年前还处在田园牧歌时代的土地,一夜之间从东到西冒起了滚滚浓烟。这个建国不足百年的国家轻装上阵,朝气蓬勃,一种称作“美国精神”的东西,吸引着来自全世界的新移民在一块尚未开垦的土地上去实现各自的淘金梦想。 经过四十天航行,中国“留美幼童”从太平洋西岸世界上一个古老的帝国,来到了太平洋东岸年轻的共和国——美国。 从旧金山出发,他们开始了了横跨美洲大陆的火车旅行! 就在几天前,幼童们还在为这种被称作“FIRE—CAR”(火车)的新鲜东西称奇,现在,他们就要亲身体验坐火车长途旅行的滋味了。 祁兆熙记述: 车轮一发,山川,田地,树木,恍如电光过目。忽进山洞,比夜更黑,不见天日。晚六点钟,忽见积雪。过淘金山,佳哉山色…… 忽然,这位带队官员想到什么,“急令诸生,勿探头出,恐有撞击。”因为他曾听人说,万一跌下火车,“血不出而气已绝,吁!险极。” 火车上面安置的一切,也吸引着他们的目光。祁兆熙在日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