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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祷词，又不是咒语。逐渐地，丈夫好像进入到了呓语状态，感觉自己不知道身在何处。幻觉之中自己好像成了鬼附体，并且冲出了自己那晦气的屋子。当他知道自己已经身在寺庙时，他似乎明白了预测师念叨的话，并坚信：这些话就是供台上的偶像专门向他说出的解难之语。　　　　
　　　　　　　在社会上招募和尚、道士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在中国人的眼里，做和尚、道士并不是一件十分光彩的事儿。这些人一般都在生活中遭受过不幸，或已经失去尊严与冀望。通常情况下，他们过去长时期混迹在游乐场、赌场或大烟馆里。正常的人，或是受人尊敬的人是不会主动去寺庙任职的。比如，没有一位学者愿意去做主持，或者是什么预测家。甚至在一个体面的家庭里，如果有谁出家当和尚或做道士，那么整个家庭都会感到是一种耻辱。　　　　
　　　　　　　每一位想做和尚或道士的人，事先都要经过修身考验，如果合格了，才能获得相应的名位。这首先要举行一个封名仪式。只有通过了这个仪式，才能代表寺庙内供像、或祭拜的偶像传达思想和言论，同时也可代表偶像解答施主的各种要求、恳求，并可做各种预测。　　　　
　　　　　　　封名仪式是必须的。当然它没有在欧洲搞的如授予神职人员封号那样隆重。在中国，我幸运地目睹了他们的封名仪式。那是一个漆黑的夜晚，庙院内刮着大风，头顶上压着层层黑云，四周伸手不见五指。只是见到挂在院门的若隐若现的门灯，才能悟到今夜庙内要举行什么仪式。大风、黑云、昏灯，这一切更增加了封名仪式的神秘性。　　　　
　　　　　　　虽然外面寒气袭人，但一进到庙堂内就顿感温暖多了。大堂的顶端燃着一盏发出微弱光的油灯。供台旁倒是有几盏燃得通亮的大油灯，但是它们都是照耀供台中央的偶像的。高傲无比的木制偶像被耸立在供台的后面。由于受到灯光的直射，所以它的巨大身影反衬到后面的墙壁上，这更增加了偶像的威严。按理说这种令人恐惧的气氛是不适合封名仪式的。借着堂内微弱的灯光还可以看到中央偶像两旁的小偶像。其中一个面无表情地进入思考状态，另一个双手合什，嘴里好像在宣布着什么。还有一位，其脸上的表情被雕塑成很夸张的样子，好像正怒视隐现的敌手。它的分开的双手肌肉绷起，眼珠突出。这位凶神是中央偶像的主要帮手。据中国人讲，这几个助手既执行主佛的使命，又甘愿为主佛而献身。所以，当人们遇到危难时都愿意在它们面前跪拜，以求帮助。　　　　
　　　　　　　在这些摆着各种姿式的昏暗的偶像前站立着四位参加封名仪式的人。其中就有今天的主角，未来的僧徒预言师。可以想象，他这时的心情是多么激动啊！很快，自己就可以充当偶像代言人了！不过，只要您随便朝他身上望上一眼就会遗憾地发现：以他的穿戴、气质和神态，充其量可算作一个长期浪迹于社会最底层的小市民，虽然能识文断字，但不会有崇高的神圣感与事业心。可以大胆地断言，目前对这种人，连正经的商人都不敢雇用其在自己的商行里做事，因为他给人以邋遢懒散的不良印象。　　　　
　　　　　　　在这个人的旁边站着一位长相特征异常突出的人。他就是今晚仪式的主持。只见他沉默片刻后，便振振有词地念叨起咒语来。另外两位一同操起了铜锣，好像是给主持伴奏。　　　　
　　　　　　　我在聚精会神地注视着那位即将得封名的人。只见他低头祈祷着，希望快快显灵、结束封名仪式。但是佛祖好像不急于显灵招募这位新弟子。尽管它旁边是高声的咒语和震耳欲聋的铜锣声。佛祖的这种怠慢显然是刺激了主持们的情绪，他们变得狂躁起来，咒语也变得字真意切、朗朗有声。只有此时，我才听清楚他们都念的什么：〃显灵吧，快显灵！快把我们带上吧。您的身影已经出现在墙上了！佛祖快快行动吧，快来驱赶我们身边的恶魔。我们的空气之中都充满着恶魔的气息。天子快来拯救我们吧！希望您的化身马上出现。我们给您们准备了长命水。请喝吧，这是我们孝敬您们的。只要您们喝了这长命水就能使天上的星星更加明亮，地下的土壤更加肥沃。我们都在等待您们下凡来驱赶妖魔。快拿出您们的宝剑吧，斩断妖魔，清除灾难！为我们安慰亲人的亡灵吧，让他们在地下长眠，并给我们带来福祉。快快显灵吧！快快下达圣旨吧！让这位未来的新弟子成为您忠实的代言人！〃　　　　
　　　　　　　这最后几句咒语几乎变得声嘶力竭了，加之铜锣的敲击声，整个庙堂变成了一个大市场。几乎与主持最后几句咒语出口的同时，开始还默不作声的未来僧徒，这时突然活跃起来。咒语声更高了，锣声更响了。霎时，被封名的人竟手舞足蹈地蹦起来，跳起来，最后还围着屋内满地跑，就好像真的被灵魂附身似的。此时，咒语念得声音更高了。可能主持以为这是他努力的结果，所以，他不惜最后一点体力，更加加倍地叫喊着。他满脸通红，两眼放光，就像战场上的战地指挥官，挥动着双拳，念着咒语发着战斗命令。　　　　
　　　　　　　等待封名的弟子仍在不惜体力地狂奔着，他也失去了常态。身边的敲锣人围着、追着，把铜锣敲得更响。封名仪式如此滑稽，真是出乎人们的想象。　　　　
　　　　　　终于，歇斯底里的跑跳停了下来。被封名的弟子疲惫不堪地瘫倒在地上。尽管如此，他最后还能鼓足全身力气，十分艰难地向前爬了几步。　　　　
　　　　　　　封名仪式结束了。偶像显灵了。被正式封名的人从今以后可以成为老天爷，或佛祖的代言人了。　　　　
　　　　　　　预测师的威望是建立在人们大搞迷信活动的基础上的。不管这些预测师说些什么，人们都愿意听信。当然，如果他们的预测得到了证实，这可以促进他们的威望。不过，假使他们的预测没有获得证实，他们也不会受到指责。因为深受迷信影响的中国人反而能替他们自圆其说，比如，接受预测的人心不诚实呀，或者是外界因素迫使老天爷（或佛祖）改变主意啦，等等。总之就是无人指责预测师和尚或道士的荒诞。　　　　
　　　　　　　一次，我的一个朋友得了寒热病。由于病情急剧恶化，他不得不让人告诉他在外地做事的儿子速归，并一再叮嘱：如果儿子回来晚了，就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远在外地的儿子接到这不幸的消息后，迅速来到附近的寺庙里，他恳求那里的主持：问问佛祖，他若马上回去，能否见到自己的父亲。也就是说，他到家之前，其父是否还存活。这位主持预测师听到施主的恳求后，低声念了一段咒语，然后向对方说道：〃刚才我已经与佛祖通话了，佛祖的意思是：在你火速赶回家之前，你父亲就将去世。〃但事实与主持预测的恰恰相反。在儿子火速返乡的途中，由于其父亲及时弄到了奎宁药，身体迅速得到了康复。当父子相见时，我朋友的病已经完全好转了。稍后，儿子一经返回驻地，就马上找到了那位预测师主持，指责他徒有虚名。但是对方十分平静地反驳道：预测是没有错的。只不过佛祖看到您父亲的劫数虽然已定，但念您对长辈的一片孝心，于是，出于怜悯与慈爱就宽延了您父亲的定数，使他能在您到家之时与您相见。听到主持如此一番美妙的解释，儿子大为感动，他不但不再指责，还向该寺院捐赠了大批礼品。　　　　
　　　　　　　这些预测师所做的不仅仅是提出忠告，给予预测等事宜，他们还号召人们向恶魔做斗争。中国人所指的恶魔就是生前遭过大劫大难、或受到不公正待遇的屈死鬼。这些亡灵像幽魂一样在各地游荡，并寻机向活着的人进行报复。使人生病、死亡，家产或生意受损，猪瘟，鸡病现象都是它们报复的结果。就是市区内爆发的瘟疫病也算是恶魔作怪的结果。对此，如果您想解释：这瘟疫的爆发不是恶魔作怪的结果，而是由于城市卫生条件太差，城市排水系统落后所致等，那么，你就会遭致许多人的指责。他们甚至固执地认为：哪有城市没有污水臭气的呢。是的，中国的孩子从小就在臭水沟、死水塘旁玩耍。他们的童年（甚至是成年）都是在极为恶劣的环境下度过的。长期习惯的生活方式一旦遭到改变，他们肯定是不愿接受的。其实，治理瘟疫很容易，只要保持卫生环境，经常消毒清洗就能达到目的。但是，人们不相信这些实用的科学方法，而只盲目地迷信异端邪说，像出自预测师之口的〃天灾人祸都缘于恶魔缠身……〃之类的无稽之谈。　　　　
　　　　　　　此外，一些搞巫术的人也会出来助阵，本人就有幸亲眼目睹过巫士的〃精彩〃表演。　　　　
　　　　　　　他们在附近的寺庙内搭起高高的台子，宣称要向世人展示驱魔的本领。为了吸引观众的注意力，他们还效仿戏班子里的武生：肩披盔甲、手握利剑，并不时地做出几个奋力向隐现的恶魔劈杀的动作。表演除魔的巫士摇头摆尾，情绪激动。看那架势，好像要与谁进行决斗似的。要知道，中国人是很有表演才能的。只见他右手紧握刚刚磨光的利剑，左手举着一面小黑旗，黑旗上镶着七颗小星星。按中国人的说法，七颗小星星为驱妖星。他口里还吞着一把匕首。亮相后，他快速转动着黑眼珠，做个武步，然后装成青天大老爷的样子，意思要为民间驱妖降魔。台子上，他怒目圆睁，挥剑左劈右杀着。一会儿好似在空中抓到了恶魔，就猛刺过去；一会儿又感觉背后出现了妖气，就又朝背后砍去。此时，两边的助手赶紧为他助威。当他向背后挥剑时，其助手迅速把一块木板递了过去。于是，只听〃咔嚓〃一声，递过的木板被劈成了两截。　　　　
　　　　　　　经过一段长时间的表演，巫者自感已经给观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就收起了架势，并当众宣布道：如果妖魔鬼怪胆敢再来此捣乱破坏，那么它们得到的将是更加残酷的打击。说完此番话后，他没有忘记最后再挥舞着利剑前后左右都刺上几剑，然后正式宣告〃除妖〃结束。　　　　
　　　　　　　本人之所以列举以上的例证，主要是想说明：在中国，迷信活动已经闹到何等程度啊！当然，中国的许多人对这一套是深表怀疑的。尤其是那些具有健全思想的人，他们并不认为巫术师或其他什么预测先生所表演的内容、所说的话都是真实的。但是这部分人的数量毕竟是有限的。　　　　
　　　　　　　如上面提到的那个城市，当那里的瘟疫快要结束时，百姓们又把功劳记在了偶像的身上。而那里的僧人、道士等偶像的代言人一下子就成了除鬼降魔的大英雄。尽管如此，他们的身份和地位并没发生变化。在一定阶层的眼里，他们仍是微不足道的人。之所以这样认为，是因为他们与普通人一样，对于发生在自己身边的灾难同样是束手无策，而且事先根本就无法预测。比如，自己的孩子不慎落入井里，亲人患了寒热病并即将死去，以至落得家破人亡等。所以，很多人便叹息道：〃看来老天爷是公平的呀！就应该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尽管许多人反感预测师的品行，但是他们还是愿意接受对方的〃忠告〃，有人甚至还敢接受这些伪君子探病的〃呓语〃。殊不知，有多少人正是因为接受了这些人的药方或诊断而命归西天。但是，这些人的过错，甚至是欺骗并没有引起人们的警觉。不论官府，还是平民，无人去追究这些人的罪责。因为人们清楚，谁得罪了预测师，谁就将受到严厉谴责。有些人把一切罪过归根于对〃神灵〃和偶像的盲目宣扬几乎都达到了家喻户晓，人人皆知的程度。其实不然。问题在于，许多的所谓预测师们接受了无穷无尽的脱离实际的无知咒语。而这些咒语不但坑害了前来求助的平民百姓，同时也坑害了他们自己。比如，有一位其亲属患重病的市民来寺庙求拜佛祖，希望能告诉他用什么药能医治好亲属的疾病。寺庙内的僧徒接待了他。通过念咒语，与佛祖沟通，僧徒为其开具了一副药方。市民接过药方快速跑向药房，准备抓药。可是，药房店主看到该药方后惊叫地跳了起来。他说，这是一副害死人的药方！如果按此药方上的剂量服药，会立即毒死半打人。惊慌失措的市民返回寺院，抱怨僧徒开错了药方。而该僧徒反而愤恨地骂道：〃你去的是什么药店！那里的抓药师纯粹是个白痴！这个药方佛祖都同意了，还能有错！〃为了证明自己的正确性，他试着把抓来的药放到了自己的嘴里。没想到，几分钟过后，这个僧徒就死去了。　　　　
　　　　　　　这件事若是能动摇人们对佛祖（或苍天）的信仰就好了，但事与愿违。人们对此事的解释